青嵐宗，外門，廢棄演武場。
林風拄着掃帚，望着天邊那片永遠灰蒙蒙的雲靄出神。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三個月，他依然時常會產生一種荒誕的錯覺——仿佛自己還置身於那間堆滿演算稿紙的實驗室，下一刻助理就會敲門進來，提醒他粒子對撞機的參數已經校準完畢。
然而鼻尖縈繞的並非消毒水氣味，而是清苦的草木氣息與淡淡的塵埃味；耳畔響起的也並非儀器嗡鳴，而是遠處練功場上隱約傳來的呼喝聲，以及風吹過老舊屋檐發出的嗚咽。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掃帚，嘴角扯出一個無奈的弧度。
想他堂堂林風，前世年僅三十五歲便榮獲諾貝爾物理學獎提名，被譽爲世紀之交最富想象力的理論物理學家，如今卻成了修仙界最底層的存在——一個靈根資質差到極點、被發配來打掃衛生的外門弟子。
“混沌靈根……”他低聲咀嚼着這四個字。根據這具身體原主殘留的記憶和這三個月來的見聞，在修仙界，靈根是修行根基。金木水火土五行靈根最爲常見，異變的風、雷、冰等靈根已屬天才，而像他這樣的“混沌靈根”，並非意味着強大莫測，而是指靈根屬性雜亂不堪，斑駁得好似一團亂麻，根本無法有效引納天地靈氣，是公認的廢柴資質。
原主正是因這廢柴資質，加上性格怯懦，在外門受盡欺辱，三月前在一次爭執中被推搡倒地，磕傷了頭，這才讓來自異世的他趁虛而入。
“什麼混沌，不過是能量親和維度更高卻無法聚焦的表現罷了。”林風根據觀察暗自判斷。這個世界的“靈氣”，在他眼中更像是一種彌漫於天地間的高維能量場，而靈根，則是生命體與這種能量場產生共鳴、進行交互的“接收器”和“轉換器”。
尋常單靈根或雙靈根，好比精準調頻的收音機，能清晰接收特定波段的能量。而他的“混沌靈根”，則像個壞了旋鈕的收音機，能模糊地感應到所有波段，卻無法鎖定任何一個，雜音遠大於有效信號，自然難以修煉。
“效率低下，但……未必沒有潛力。”物理學家的本能讓他習慣性地開始解構分析，“如果能找到方法，將這種廣譜感應特性利用起來，甚至進行‘降維’操控……”
“啪！”
一聲輕響打斷了他的思緒，幾片枯黃的樹葉和些許塵土被故意踢到了他剛剛掃淨的區域。
林風抬起頭。
以弟子張狂爲首的三個外門青年正站在不遠處，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譏誚。這張狂是附近一個小修真家族的子弟，資質也只是三靈根，但在原主這廢柴面前卻有着十足的優越感，加之原主怯弱可欺，便成了他慣常尋開心的對象。
“喲，這不是我們的混沌天才嗎？”張狂抱着手臂，下巴微抬，“又在對着老天爺感悟大道呢？怎麼樣，掃了這麼多天地，把靈氣掃出來沒？引氣入體了沒啊？”他刻意拉長了語調，引得身旁兩個跟班發出一陣哄笑。
林風目光平靜地看着他，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給對方建立一個行爲模型——典型的弱勢群體內部尋找更弱者進行欺凌以獲得短暫心理滿足的表現，缺乏更高級的追求和目標導向。
他懶得與這種小角色多做糾纏，但也不想表現得過於逆來順受引起懷疑，便按照這三個月來摸索出的“懶散中帶着點刺頭”的人設，懶洋洋地回道：“張師兄今日似乎清閒得很，有這功夫盯着我掃地，不如多去打坐片刻。我看師兄氣息浮蕩，怕是上次兌換的那枚‘凝氣丹’，藥力又浪費了七八成吧？可惜了。”
他這話並非虛言，在他的感知裏，張狂體內的能量場散亂不均，顯然是功法運轉粗糙，未能有效吸收丹藥之力。
張狂臉色頓時一僵，他被戳中了痛處。那凝氣丹耗費了他不少宗門貢獻點，服用後效果卻遠不如預期，正暗自鬱悶，此刻被林風當衆點破，頓覺面上無光。
“你！”張狂惱羞成怒，“一個掃地的廢柴，也敢妄議我的修行？我看你是皮癢了！”他上前一步，似乎想動手，但瞥見遠處偶爾走過的身影，又強行忍住。宗門禁止私鬥，至少明面上禁止。
他冷哼一聲，一腳將旁邊的破舊石鎖踹得挪了位，濺起更多灰塵：“牙尖嘴利！廢物也就只能耍耍嘴皮子！趕緊把這裏掃幹淨，若是待會兒執事巡查看到有塵埃，扣光你下月的靈石份額！”
說完，像是怕林風再說出什麼讓他下不來台的話，帶着兩個跟班悻悻離去。
林風搖了搖頭，對這些幼稚的挑釁感到無趣。他的注意力很快被那被張狂踢動的石鎖吸引。
這演武場廢棄已久，角落裏有幾個這樣的石鎖，大多殘破不堪，布滿苔蘚。唯獨這個，雖然同樣老舊，但表面相對光滑，似乎常被移動。更重要的是，林風之前就隱約感覺到，這石鎖周圍的能量場有極其細微的不協調感。
他走到石鎖旁，放下掃帚，仔細觀察。石鎖材質普通，是青嵐宗附近常見的青崗岩，但入手的感覺卻比預想中更爲冰涼一些。表面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花紋，大多被磨損，看上去像是裝飾。
但林風的眉頭卻微微皺起。
這些花紋的殘留部分，在他眼中呈現出一種奇特的幾何規律性，尤其是幾個關鍵的轉折點，似乎暗合某種力學結構。
他伸出手指，沿着那些模糊的紋路輕輕勾勒。
“不對……這不是裝飾。”他眼神微凝，“這像是……某種應力分布圖？或者是……能量導引回路的一部分？”
前世的研究經驗讓他對結構和圖案極其敏感。他嚐試將一絲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靈力——這是他三個月來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全部——注入石鎖的紋路中，並下意識地按照前世某種諧振模型的頻率去調整靈力波動。
一開始，石鎖毫無反應。
就在林風以爲是自己想多了，準備放棄時——
嗡！
石鎖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表面那些看似無序的斑駁苔蘚痕跡，在那一瞬間仿佛構成了一個短暫而復雜的對稱圖案。
緊接着，旁邊那面爬滿藤蔓、毫不起眼的殘破石碑，其上沉積的塵埃忽然無風自動，如同被無形的梳子梳理，紛紛揚揚地懸浮起來，在空中勾勒出數道交錯的、不斷變化的奇妙軌跡。
周圍的光線開始扭曲，空氣中的靈氣變得躁動不安，卻並非向着某個點匯聚，而是形成了一種奇異的、仿佛在自我迭代的渦流。
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邊緣不斷微微波動扭曲的光門，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石碑之前。門內是一片深邃的幽暗，看不清任何景象，只有一股古老、晦澀、帶着某種非生非物冰冷質感的氣息彌漫而出。
這異象持續的時間極短，不過是兩三個呼吸間，光門便穩定下來，若非那冰冷古老的氣息依舊存在，幾乎讓人以爲是幻覺。
林風心髒猛地一跳，瞳孔微縮。
這絕非典籍中記載的任何一種秘境開啓方式！沒有磅礴的靈氣噴涌，沒有絢麗的霞光萬道，反而更像是一台精密至極的儀器，在接收到正確指令後，悄然啓動了一個隱藏接口！
強烈的探究欲瞬間壓過了驚訝與警惕。
他迅速環顧四周，確認無人注意這個偏僻角落。略一遲疑，他深吸一口那冰冷的空氣，握緊手中的掃帚——這大概是他眼下唯一的“武器”，邁步踏入了那片幽暗之中。
就在他身形沒入光門的刹那，懷揣着的那本幾乎被翻爛的、原主留下的唯一功法《引氣訣》粗糙抄本，封面角落處一個毫不起眼的、類似扭曲星辰的墨點印記，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旋即隱沒。
光門在他身後無聲無息地閉合，仿佛從未出現過。
廢棄的演武場角落，只剩下幾個寂寥的石鎖，一面斑駁的石碑，以及林風沒能帶走的那把掃帚，孤零零地倒在地上。
而與此同時，青嵐宗後山禁地深處，一間布滿塵埃的簡陋石室內，牆壁上懸掛的一幅早已被遺忘的、描繪着星河流轉軌跡的古舊畫卷，其中一顆微小的、黯淡的星辰，忽然極其短暫地亮起了一絲微光，旋即復歸沉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