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佩綸見李鴻章久久不語，忍不住又道：“嶽父，是否應即刻上奏朝廷，陳明利害，請旨加強朝鮮防務，並敦促海軍衙門，速撥款項，充實北洋武備？以備不虞啊！”
上奏？撥款？李鴻章在心中冷笑。那些滿清的王爺和掣肘的朝臣，還有那位只關心自己慶典的太後，會聽嗎？國庫的銀子，怕是早就變成了頤和園裏的亭台樓閣奇珍異寶了吧！
但他不能說。他現在是李鴻章，身處權力漩渦中心，一言一行，都需權衡再三。
就在他心念電轉，思考着如何應對這開局第一道難題時，腦海中的機械音再次響起：
觸發國運相關決策點：應對日本在朝鮮的挑釁與北洋水師現狀。
選項一：采納張佩綸建議，積極上奏，力爭加強戰備。預計影響：微小概率引起朝廷重視，大概率被敷衍了事，可能打草驚蛇。國運影響：未知。生命獎勵/懲罰：未知。
選項二：隱忍不發，維持現狀，遵循歷史軌跡。預計影響：加速甲午戰敗進程。國運影響：負面。生命獎勵/懲罰：大幅扣除。
選項三：利用個人威望與渠道，暗中布局，設法籌集資金，小範圍、有針對性地強化關鍵環節。預計影響：可能微弱延緩或局部改善戰局，過程艱難。國運影響：微弱正面。生命獎勵/懲罰：輕微延長。
看着腦海中浮現的選項，李鴻章的眼神逐漸變得銳利起來。
選項二是死路，絕不可取。選項一，不過是堂吉訶德式的沖鋒，徒勞無功。唯有選項三，雖然艱難，雖然效果可能微乎其微，但卻是目前唯一可能撬動命運齒輪的支點！
他抬起頭，看向一臉焦急的女婿，渾濁的老眼裏，閃過一絲不屬於這個時代、也不屬於原本李鴻章的決絕光芒。
“幼樵（張佩綸的字），”他的聲音緩慢而低沉，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奏章要上，但怎麼說，有講究。言辭不可過激，以免授人以柄，斥我等危言聳聽。”
他頓了頓，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頓：“但，我們不能坐等！你即刻以我的名義，密電駐英公使，不，此事需更隱秘。你親自去安排，想辦法，從‘輪船招商局’和‘開平礦務局’的盈餘中，挪出一筆款子來，要快，要隱秘！數目不在多，關鍵在於要能立刻換成最快的新式炮彈，還有，找幾個可靠的洋員，加強水雷布放和魚雷艇的夜間突襲訓練！”
張佩綸聞言，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嶽父。挪用企業款項補充軍備？這若是被御史言官知道，可是重罪！而且，嶽父一向主張“外須和戎，內須變法”，行事多以穩健甚至保守著稱，今日爲何如此激進且隱秘？
“嶽父，這風險是否太大？若是被”
“顧不了那麼多了！”李鴻章打斷他，聲音壓得更低，眼中閃爍着混合了老人智慧與青年決絕的復雜光芒，“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有些人，眼裏只有自己的頂戴花翎和萬壽無疆！但我們不能眼睜睜看着局面崩壞！去做吧，一切後果，由我李鴻章一力承擔！”
張佩綸看着嶽父眼中那從未有過的近乎破釜沉舟的神采，心中雖仍有萬千疑慮，但一股熱血也被激蕩起來，他深深一揖：“是！佩綸明白！這就去辦！”
看着張佩綸匆匆離去的背影，他突然叫住他說道：幼樵，朝鮮乃我朝北方防線之命脈，不可不守，然日本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朝廷大概率會放任不管，我們也要早做準備，具體方案，我這邊出了你去執行，還有，安排我和皇帝暗中見面，這件事也要快，好了，去辦吧。
李鴻章說完緩緩坐回太師椅上，感到一陣深入骨髓的疲憊，但與此同時，一股微弱的暖流，似乎從心髒部位緩緩擴散開來，驅散了些許身體的沉重與寒意。
叮！宿主做出決策，嚐試以非正式渠道強化軍備，預計對局部戰備產生微弱正面影響。國運衰減速度輕微減緩。獎勵：生命延長15天，身體機能微小強化。
機械音再次響起。
15天，相對於三年，相對於甲午戰敗即清零的威脅，這簡直是杯水車薪。
但李鴻章的嘴角，卻微微勾起了一抹冷峻的弧度。
“15天也好。”
他喃喃自語，目光透過窗櫺，望向北方那片陰沉的天空。那裏，是朝鮮，是黃海，是即將被鮮血染紅的戰場。
“至少，這是一個開始。從今天起，我不再是那個只能等待‘福報’的張盛，也不再是那個背負萬世罵名無力回天的李鴻章。”
張佩綸的動作比李鴻章預想的還要快。這位以清流著稱的女婿，在理解了嶽父那“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的決心後，展現出了驚人的行動力與縝密。他深知，從“輪船招商局”和“開平礦務局”這兩棵搖錢樹上挪動款項，絕非易事，其中牽扯的利益盤根錯節，稍有不慎便是滅頂之災。他必須親自周旋，以各種名目，小心地剝離出一筆足以購買軍火、強化訓練的“私房錢”。
與此同時，另一條更爲凶險堪稱大逆不道的線，也在張佩綸的精心安排下悄然啓動。他動用了一個埋藏極深，連李鴻章都未必完全清楚的心腹網絡，目標直指紫禁城的深處，年輕的光緒皇帝。
次日，夜幕低垂，北京城籠罩在初春的寒意與皇權的肅穆之中。一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悄無聲息地駛近紫禁城一道供雜役、低級宦官通行的偏門。馬車停下，一個身着低級太監服飾，身形略顯佝僂的老者，在一位早已被買通的內侍引導下，低着頭，步履蹣跚地融入了宮牆的陰影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