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
那時候她初出茅廬,在一次重要匯演後台,因贊助商的刻意刁難而險些無法登台的狼狽時刻,他如同神祇降臨,輕描淡寫幾句話便化解了她的困境開始。
之後,他便時常出現在劇院,坐在固定的位置,目光沉靜地看着台上的她。慢慢的,有了接觸,共進晚餐,聽他談論她似懂非懂的藝術與資本。直到某一天,他放下刀叉,用餐巾優雅地擦了擦嘴角,用一種談論天氣般的平常口吻問她:“沈雪玫,要不要跟了我?”
她以爲,那是一場浪漫邂逅後的水到渠成,是正常戀愛的開端。他給予庇護與資源,她付出真心與依賴。可如今,在這冰冷的靜默和這突如其來的、被公事輕易打斷的親昵之後,她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或許,這一切從來都不是她以爲的樣子。
傅京硯接完電話回來,身上的氣息已然恢復了平時的清冷。他走到床邊,俯身,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輕吻,帶着例行公事的溫存。
“公司有點急事,需要我過去一趟。”他語氣平淡,聽不出什麼歉意,仿佛這只是再正常不過的安排。走到門口,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回頭指了指客廳的方向,“給你帶了禮物,自己去拆。”
門被輕輕帶上,偌大的空間裏再次只剩下她一個人,以及空氣中尚未散盡的、屬於他的冷冽氣息。
沈雪玫在床邊靜坐了片刻,才起身走到客廳。茶幾上放着一個深藍色絲絨盒子,logo低調而奢華。她打開,裏面靜靜躺着一款限量版的鑽石手鏈,切割完美的鑽石在燈光下折射出冰冷耀眼的光芒。看不出具體價格,但傅京硯出手,幾乎從未低於七位數。
很貴重,足以讓任何女人欣喜若狂。
可她盯着那璀璨的光芒看了許久,心裏卻是一片沉寂的荒蕪,泛不起絲毫漣漪。最終,她輕輕合上盒子,將它拿到衣帽間,打開一個專門的櫃子,裏面擺放着數個同樣來自各大頂級品牌的、未曾拆封或只佩戴過一兩次的禮盒。
她將手中的新盒子放入其中,與其他那些一樣,如同被塵封的記憶,整齊,卻毫無生氣。
第二天,沈雪玫準時到了歌舞團。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體的米白色職業套裝,長發挽起,露出優美白皙的脖頸,氣質清冷中透着知性。只是在那領口若隱若現處,有一小片淡紅色的痕跡,像是昨夜激烈留下的印記。
“喲!”林薇眼尖,湊過來擠眉弄眼,壓低聲音,“我說今天怎麼氣色不一樣了,原來是傅先生回來了?小別勝新婚,可以理解,但也注意點影響嘛。”
沈雪玫一愣,下意識地伸手攏了攏領口,臉頰微微發熱,帶着一絲被看穿的窘迫。
兩人正說着話,迎面便碰上了楊璐。她今天打扮得格外招搖,一身當季新款,看到沈雪玫,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刻意扭着腰肢走過來。
“哎呀,雪玫姐,真不好意思,搶了你的領舞,實在是我家那位太心疼我了,就和團裏打了個招呼,沒想到竟然讓給了我。”
“雪玫姐,說起來,你運氣還真差呢,不過也是,你都過了二十五了,人老珠黃,這世道誰不喜歡年輕的呢……”
她語氣誇張,手裏端着的咖啡杯還“不小心”一歪,深褐色的液體頓時潑灑在沈雪玫米白色的西裝外套上,留下刺眼的污漬。“我沒拿穩,你看這……真是對不起啊!”
她嘴上說着道歉,眼裏卻滿是挑釁和看好戲的神色。
“楊璐你故意的吧!”林薇的火爆脾氣瞬間被點燃,擼起袖子就要上前,被沈雪玫一把緊緊拉住。
“薇薇,別。”沈雪玫對她輕輕搖頭,眼神裏帶着制止。她拿出紙巾,默默地擦拭着衣服上的污漬,臉上沒什麼表情,仿佛只是處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意外。
楊璐見沒激起更大的波瀾,無趣地撇撇嘴,哼了一聲,趾高氣揚地走了。
林薇看着沈雪玫逆來順受的樣子,又是心疼又是氣憤,最終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我昨天跟老周說了你的事,本來想讓他出面敲打一下團裏,誰知道……”她頓了頓,壓低聲音,“老周這次居然一反常態,支支吾吾的,最後只讓我別操心,說楊璐背後那位,好像有點來頭,他也不好輕易插手。”
她挽住沈雪玫的胳膊,語氣又變得急切:“不過沒關系!你家傅先生不是回來了嗎?你跟他撒個嬌,讓他說句話!我看誰還敢給你氣受!這窩囊氣咱們可不能白受!要是傅先生知道了,看你被這麼欺負,肯定心疼死了!”
沈雪玫垂下眼眸,長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陰影。她聽着林薇的話,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然後,只是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
“嗯,再說吧。”
那聲音輕飄飄的,帶着一種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服的無力感。
心疼?她甚至不確定,傅京硯是否真的有閒心,來關注她在這小小歌舞團裏遭遇的這點微不足道的風波。
可對於角色被搶,沈雪玫終究是不甘心。
那支《月下霓裳》,她傾注了太多心血。每一個眼神,每一次旋轉,甚至呼吸的節奏都與編曲老師反復磨合。她熱愛舞台,那是她生命的光,是她區別於“傅京硯身邊女人”這個模糊標籤的唯一明證。
她主動去找了王團長。
團長辦公室的門虛掩着,她敲了敲門,裏面傳來一聲“請進”。王團長正戴着眼鏡看文件,抬頭見是她,眼神裏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隨即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
“是爲了領舞的事?”王團長開門見山。
沈雪玫站在辦公桌前,身姿依舊挺拔如初生的玉竹,聲音清晰而堅定:“團長,我認爲我對《月下霓裳》的理解和演繹,足以勝任領舞的位置。而且楊璐剛來不久,舞技和表現力,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