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二天，我準時出現在人事部。
霍振宇沒有籤字。
但人事總監或者也覺得我這年老色衰的副總該給新人騰位置，流程走得異常順利。
交接清單早已理好，私人物品少得可憐，一個紙箱就裝完了全部。
抱着箱子走出公司大門時，陽光有些刺眼。
十年青春，最後濃縮成手裏這點輕飄飄的重量。
“杜姐！”
蘇曉曉從後面追了出來，跑得有點急。
我沒轉身。
她繞到我面前，妝容精致，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怯生生叫我“杜老師”的實習生。
她看着我手裏的紙箱，咬了咬嘴唇，眼神復雜。
“有事？”我問。
“......你接下來去哪？”
她問得別扭，語氣還是那股讓我不舒服的嬌柔。
但眼底深處，似乎有一絲極快閃過的擔憂。
“與你無關。”
“我......我可以幫你推薦！”
她忽然急促地說，上前一步。
“我知道幾家不錯的企業，雖然比不上霍氏，但以你的能力，肯定能......”
“蘇曉曉，”我打斷她，平靜地看着她的眼睛，“你想清楚了嗎？”
她一愣。
“看清楚你身邊的男人，想清楚你要走的路。”
我聲音很淡，卻字字清晰。
“我用十年時間，陪他白手起家，熬盡心血，也沒能換來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一場像樣的婚禮。”
“你以爲，你的結局會不一樣嗎？”
她的臉瞬間白了白，挽尊般揚起下巴。
“振宇哥對我是不一樣的！他說過......”
“他說過很多。”
我再次打斷，莫名有些哽咽。
“祝你好運。”
說完，我抱着箱子，走向路邊。
身後，蘇曉曉站在原地，沒有跟上來。
我不知道她會不會想起三年前，我手把手教她做第一個項目時，兩人的相視一笑。
但那已經與我無關了。
我能感覺到，身後大樓的某一扇落地窗後，有一道視線緊緊跟隨着我。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他大概以爲我會回頭，會留戀，會像以前無數次爭吵後那樣，最終妥協。
可惜，不會了。
頂樓總裁辦公室。
霍振宇臉色陰沉地看着樓下那個毫不留戀走向路邊的身影，手裏的鋼筆幾乎要被捏斷。
助理小心翼翼地遞上一份文件。
“霍總，這是市場部提上來的，關於新一季公司形象代言人的方案，他們推薦了蘇秘書，說氣質貼合......”
霍振宇收回目光，唰唰幾筆在文件上籤下名字，力道大得劃破了紙頁。
“就按這個辦。另外，之前杜鈺負責的那個項目，所有前期成果和報告，署名改成蘇曉曉。”“她現在是項目代言人，需要些亮點。”
“是。”
助理低頭應下，心裏不免唏噓。
杜副總十年的心血，就這麼輕飄飄易主了。
我剛走到路邊，一輛黑色的邁巴赫穩穩停在我面前。
車窗降下，露出羅俊彥那張帶着擔憂和急切的臉。
“真離職了？”
他上下打量我，確認我完好無損，才鬆了口氣，下車接過我手裏的紙箱。
“上車。”
“你怎麼在這兒？”我有些意外。
畢竟我們說好的日子可是明天。
“我能不知道你今天離職？”
他把我塞進副駕，自己坐回駕駛位。
“怕那混蛋又糾纏你，特地來堵門接駕。”
車子平穩駛入車流，車廂內一時安靜。
多年未見，又突然敲定婚姻，尷尬和後知後覺的羞澀淡淡彌漫。
還是他先打破沉默，語氣刻意輕鬆。
“老爺子聽說你真答應，樂得昨晚多吃了兩碗飯，非催着我趕緊布置。”
我笑了笑：“沖喜這說法，看來還有點用。”
“有用沒用另說，他高興就行。”
羅俊彥瞄了我一眼，忽然問。
“以後有什麼打算？先休息一陣？”
“嗯，順便......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工作。”
我看向窗外。
“來我這。”他幾乎沒有猶豫。
我愕然轉頭看他。
羅俊彥目視前方，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杜鈺，來我公司。總裁的位置給你留着，薪資待遇你開。還有......”
他頓了一下，似乎有點緊張。
“新一年的集團形象代言人，也定你了。”
我徹底愣住。
總裁？形象代言人？
在霍振宇那裏，我是永遠不能見光、連功勞都被剝奪的工具。
可在這......
“你......你知道霍振宇怎麼說我的嗎？他說我形象拿不出手，公開會影響公司股價。”
我聲音有些澀。
“他放屁！”
羅俊彥猛地提了音量，隨即又放緩。
“他那雙眼睛早被屎糊了。杜鈺，你信我，你在我眼裏，比誰都好看，比誰都可靠。總裁的位置非你莫屬，代言人更是，你的能力和氣質，代表的就是羅氏的門面和新風向。”
他的話帶着毫無保留的信任和肯定，一股酸澀的熱流猛地沖上眼眶，我慌忙別開臉。
十年冷遇，一朝暖言，竟讓人有些承受不住。
抹了把眼淚，我連忙扯開話題。
“老爺子身體......”
“好着呢！一聽你要進門，病都好了一大半，昨天指揮着人把家裏布置了一遍，非要弄出個喜慶樣子，說你受了委屈，進門必須風風光光。”
羅俊彥說着，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耳根微紅。
車子駛入一片安靜的別墅區，最後在一棟雅致的別墅前停下。
羅俊彥下車替我開門。
走進客廳，我怔住了。
觸目可及之處，竟然已經布置上了不少喜慶的裝飾。
精致的紅綢，帶着“囍”字的剪紙......
雖然還沒到張燈結彩的程度，但那份撲面而來的、迫不及待想要迎接新生的熱情和誠意，讓我瞬間屏住了呼吸。
這一切，都跟我無數次夢見的婚禮一模一樣。
只是身邊的人，變了。
羅俊彥撓撓頭，臉更紅了。
“老爺子催得急，說先準備着......你看看，不喜歡咱們再換。”
我搖搖頭，喉嚨發緊，說不出話。
茶幾上，放着一疊燙金的請柬樣品。
羅俊彥拿起最上面一張遞給我。
“這是暫定的樣式，你看看。”
我接過，指尖拂過精致的紋路。
請柬設計得簡約大氣，打開，裏面預留了書寫賓客名字的位置。
我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旁邊一份打印好的、墨跡未幹的賓客名單草稿。
在衆多公司名目中，我赫然看到了那個熟悉到刺眼的名字——
霍氏集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