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
“知道了。”
兩個字,電話掛斷。
整個過程不超過十秒鍾。
櫃台後面的李娟看着我的動作,臉上的譏諷更濃了。她大概覺得我是在演戲,找人求助,裝腔作勢。
她沖我揚了揚下巴,嘴型無聲地說了兩個字:傻子。
我沒理她。我只是靜靜地站着,看着手機屏幕上的時間。
一分鍾。
兩分鍾。
排隊的人群開始有些不耐煩,有人小聲議論。
“這人幹嘛呢,打個電話就能取錢了?”
“裝的吧,你看他那樣子。”
“唉,現在的年輕人……”
李娟臉上的得意快要溢出來。她拿起桌上的水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眼神輕蔑地掃過我,仿佛在看一個即將被保安架出去的笑話。
時間走到兩分五十秒。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
經理辦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門,像是被什麼東西從裏面狠狠撞開。
一個穿着西裝但領帶歪斜的中年男人,連滾帶爬地沖了出來。
他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額頭的汗珠子往下滾,跑動間,一只皮鞋都甩掉了,他顧不上去撿,光着一只腳,踉蹌着撲向我這個方向。
整個大廳的人都看傻了。
李娟也愣住了,她手裏的水杯沒拿穩,“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王……王經理?”她結結巴巴地開口。
那個被稱爲王經理的男人根本沒看她,他的眼睛死死地鎖定在我的臉上,眼神裏是難以置信的驚恐,仿佛看到了什麼最恐怖的存在。
他沖到我的櫃台前,因爲跑得太急,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手扶着櫃台才站穩。
“陳……陳先生?”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牙齒都在打顫。
我看着他,沒有說話。
“您……您要取錢?”他喘着粗氣,汗水順着下巴滴到他昂貴的襯衫上,洇開一小片深色。
“十萬。”我重復了一遍。
“要……要現金是嗎?”
“對。”
“好好好!馬上!馬上!”王經理幾乎是吼出來的。他猛地轉身,沖着已經呆若木雞的李娟咆哮,“愣着幹什麼!沒聽到陳先生要取錢嗎!最高權限!馬上辦!!”
李娟的臉,從愕然的白,瞬間變成了恐懼的青。她完全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但經理那副末日降臨的樣子讓她本能地感到了害怕。
“可是……他沒預約……”她下意識地辯解。
王經理的眼睛瞬間紅了,他沖過去,隔着櫃台的防彈玻璃,指着李娟的鼻子,聲音因爲憤怒和恐懼而變得尖銳扭曲:“規矩?現在陳先生就是規一矩!別說十萬,就是一百萬!一千萬!只要陳先生要,你就是砸了金庫也得給我湊出來!辦!現在!立刻!馬上!”
李娟渾身一抖,再也不敢說一個字,哆嗦着手開始操作機器。
王經理轉過身,對着我,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拼命地彎下腰,幾乎要折成九十度。
“陳先生,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您……您怎麼親自過來了,這種小事,您打我電話就行啊……”
我的手機這時又震了一下。
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陳先生您好,我是城西支行行長王海。您的尾號8888卡已存入一百萬,爲我行服務不周深表歉意。款項爲銀行贈予,與您卡內本金無關。請您千萬不要上報總行。求您。”
我瞥了一眼短信,鎖上了屏幕。
王海。應該就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名字。
我對他說:“我卡裏有錢。我取我自己的錢。”
“是是是……”王海點頭如搗蒜,“您說得對,都是您的錢,都是您的錢。”
很快,十捆嶄新的鈔票被李娟顫抖着手遞了出來。
王海搶先一步,把錢接過來,親自裝進一個黑色的袋子裏,然後雙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遞給我。
我接過袋子。
轉身就走。
從始至終,我沒再看李娟一眼。也沒理會身後王海近乎哀求的“陳先生慢走”。
他們對於我來說,只是路上的兩塊石頭。
現在,我把石頭踢開了。
我得去救我爸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