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
萬物都熱鬧。
清水村農人正是忙着翻地播種的時候。
“大妹子，這已經是頂好的婚事了。”
趙家堂屋裏，花媒婆喝了口水，這又才繼續道：
“那漢子年齡是大了些，年紀大的會疼人！兒女都是能幹活的年紀了，你家禾哥兒嫁過去，又沒人催生，直接就能享福，多好啊。”
劉繡蘭臉色不好看，她看了一眼花媒婆面前的水碗，那可是兌了糖的，糟蹋了。
“人家彩禮出五兩銀子呢，多少鎮上的哥兒出嫁也就這個數！”
花媒婆伸手比了個五，又把手搭在劉繡蘭手上拍了拍，聲音低了些。
“你家禾哥兒名聲不好，那漢子說了不嫌棄。大妹子，這樁親事我可是花了大心思說來的。”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這麼好的親事留給你自個兒吧！那鰥夫都能當禾哥兒爹了！
我家禾哥兒怎麼了，禾哥兒好着呢，怎麼就名聲不好了！張嘴就是噴糞，可惜我一碗糖水喂了狗！”
劉繡蘭邊罵邊把花媒婆往外趕。
“我呸，你家哥兒克夫早就傳出去了，也就我心善來說親，不知好歹！成了老哥兒也沒人要！”
花媒婆看劉繡蘭這態度，知道這事兒沒戲了。
那漢子說事成了給她一兩銀子呢，到手的銀子飛了，火氣也上來。
劉繡蘭一聽她這話，抄起掃帚就往花媒婆身上招呼。
兒媳婦陳彩杏也從灶房出來，手裏拎了根擀面杖。
花媒婆見勢不對，幾步跑出院門，邊跑還邊回頭啐了口唾沫。
“呸，死老婆子，得罪了我，我看誰還給你家哥兒說親！”
劉繡蘭提着掃帚一直追到了院門口，實在氣不過，對着花媒婆的跑走的方向還低聲咒了幾句。
“娘，回屋喝口水緩緩，別把自己氣着了。”
陳彩杏也跟出來，伸手幫自己婆母順氣。
兩人回了堂屋，劉繡蘭猛喝了口水，這才平靜了些。
“娘，大嫂，我回來了！”
趙小禾，也就是花媒婆口中的的禾哥兒，背着筐豬草進來了。
把豬草背到後院放下，趙小禾捧着四個鴨蛋進了堂屋。
“娘，大嫂，我撿着四個野鴨蛋，個頭不小呢！”
趙小禾獻寶似的展示了一番，這才發現他娘臉色不好。
“娘，你怎麼了？”
劉繡蘭看着自家哥兒表情擔憂，勉強露出一抹笑來。
“娘沒事，這鴨蛋撿得剛好，今晚就和着早上你大哥摘回來的香椿炒了，添道菜。”
說完就回屋去了。
趙小禾點點頭，看他娘的確沒什麼事，拿了鴨蛋和大嫂去了灶房，今晚做飯不用他，他幫着燒火。
“小禾，這兒沒什麼要忙的了，跑一趟叫爹和你大哥回來吃飯了。”
農忙時節，趙家吃得也比平時要多些油水。
趙大嫂蒸了雜面饃饃，蒿菜炒臘肉，加上趙小禾撿回來的鴨蛋炒了香椿。
趙小禾剛走到一半，就碰見了他爹趙有糧和大哥趙青山。
“禾哥兒，天要黑了。往哪兒去？”
趙青山扛着鋤頭問了句。
“就是去田裏叫你們吃飯了，我撿着四個鴨蛋，今晚有香椿炒鴨蛋吃！”
三人說着話往家裏走。
“爺爺，爹，小叔！”
院子裏出來個小胖墩，趙佑福邁着小短腿朝趙青山跑。
“哎喲，乖兒子，想你爹了沒！”
趙青山一把抱起兒子顛了顛，父子倆親親熱熱的。
“小叔，你割豬草怎麼不叫我，我也想和你去撿鴨蛋。”
趙佑福趴在他爹肩膀上，對着落後一步的趙小禾撅了撅嘴。
他剛滿四歲，正是上天入地，招貓逗狗的年紀。
“還說呢，我出門的時候有個小豬還在呼呼大睡呢。晌午的時候想着玩，下午就知道累了吧！”
“哪個小豬啊，小豬不是都在後院嗎？聽不懂呀小叔。”
趙佑福睜着大眼睛看趙小禾，還搖了搖頭，無辜得很。
“哈哈哈哈哈，你爹我這不就抱着小豬呢！”
趙青山覺得兒子可愛，笑着拍了拍趙佑福屁股。
趙有糧就聽着兒子孫子閒聊，眼角交錯的皺紋裏蕩開一絲笑意。
一家人坐着吃了晚飯，天色還沒有完全黑透。
“娘，我給柳哥兒送鞋樣子過去，他最近非要學，割豬草的時候催我好幾次了。”
趙小禾拿了鞋樣子，在他娘叫他早點回的聲音中出了院門。
等趙小禾走了，劉繡蘭才把今天花媒婆的事給一家人說了。
“青山，你小弟不容易，若不是當初我非要早些相看，也不會……”
劉繡蘭說着，竟是眼淚流了下來。
“娘！那怎麼能怪你，也不怪小弟，這花媒婆是缺了德的！”
趙青山一看他娘這樣，也有些急了。
趙有糧嘴抿緊了，搭在腿上的手握緊了，手背上爬滿了青筋。
“娘，也別着急，小弟模樣好性格好，慢慢相看總能找着好人家。”
趙大嫂也寬慰了幾句，也算表了態。
她知道婆母這是覺得虧欠了小弟。
當初趙小禾剛滿十六，劉繡蘭就開始給他相看，其實這已經算晚的了，劉繡蘭舍不得自家小哥兒，多留了些時間。
看來看去，最後定了雙橋村的一戶李姓人家的二兒子。
這李家小子上面有個哥哥，下面還有個小弟，家裏也算和睦，他自己在鎮上做生意，不和爹娘在村裏住。
那李家也說了趙小禾嫁過去就跟着去鎮上，劉繡蘭想着兒子不用挨着婆母和妯娌，自己的日子自己能做主。
兩方都滿意，便選了日子兩家見見。
哪知道這李家二小子在鎮上欠了錢惹了禍，招了仇家，相看那天被打斷了腿。
趙家知道了消息，這門親事肯定成不了。
誰想那李家想着兒子斷了腿，以後也不好娶，一直糾纏着不放。
兩邊鬧了一陣，那李家惱羞成怒，竟然倒打一耙，放出消息說都是因爲趙小禾八字克夫，只是相看就斷了腿，要是過了門定是要給丈夫克死。
至於自己兒子斷腿的原因倒是嘴巴閉緊了，一點沒說。
等趙家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再說那李二是因爲欠了錢被打斷腿的也挽救不了多少。
雖然他欠了錢，那怎麼一直都好好的沒事，一和你家小哥兒相看就斷了腿。
世道如此，對男人總是寬容的。
從那以後趙小禾便多了個克夫的名頭，這一拖，趙小禾已經十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