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將五指山五座孤峰的影子拉得老長,如同巨人垂死的指爪,深深摳進大地。空氣裏彌漫着塵土、朽木以及五百年鎮壓帶來的沉重暮氣。忽然,最高那座峰頂的佛偈封印,發出一聲琉璃碎裂般的清音,道道金光裂紋蔓延,最終化爲齏粉,隨風消散。
一道身影自山基裂縫中緩緩步出。
他站定,舒展了一下五百年來未曾如此自由過的筋骨。周身骨骼發出一連串沉悶的雷音。夕陽的餘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如鬆的輪廓。縱然衣服破舊,滿面塵灰,卻難掩其眉目間的俊逸軒昂。一雙眸子尤其引人注目,不再是當年大鬧天宮時的桀驁金光,而是深邃如星海,內裏仿佛有無數細密的符文生生滅滅,流轉不息——這便是融合了現代學者靈魂後,覺醒的【法則之瞳】。
然而,在那深邃的星海最深處,還潛藏着一個更爲根本的權能——【大道編輯器】。它無形無質,卻讓他能以超越常理的視角,"閱讀"這個世界底層運行的邏輯。
他深深吸了口氣,山間清冷的空氣、泥土的腥氣、遠處野花的淡香,混雜着自由的甜美,一同涌入肺腑。"五百年了……"孫悟空低聲自語,聲音帶着一絲沙啞,卻蘊含着前所未有的清明,"如來老兒,你壓住的是齊天大聖的狂,卻壓不住一個來自未來,知曉'資本'與'規則'爲何物的靈魂。"
【法則之瞳】悄然運轉,他環視這片囚禁了他五百年的土地。在他眼中,山石不再是山石,而是地脈靈氣的流轉軌跡與固化形態;草木不再是草木,而是生機法則與木行元氣的具象表達。他甚至能看到空氣中彌漫的、稀薄卻無處不在的"香火願力"與"因果絲線"。而更深一層,通過【大道編輯器】的感知,他仿佛能"閱讀"到構成這一切表象背後的基礎"規則文本"——那些定義了物質存在、能量流動、因果關聯的最底層邏輯。這些"規則"古老而穩固,卻也並非無跡可尋,更非不可觸動。
"有趣。"孫悟空嘴角勾起一抹洞悉萬物的微笑,"這漫天神佛,經營的不也是一盤龐大的生意麼?只是他們的商業模式,太原始了。" 在他眼中,那些繁復的天條、森嚴的等級、玄妙的功法,其底層邏輯似乎都有優化和重構的空間。
正當他沉浸於對三界法則的重新認知時,一陣極細微的窸窣聲,伴隨着一縷清雅中帶着一絲媚意的幽香,鑽入他的耳鼻。他目光一凝,望向不遠處一株虯結的古鬆。
"看了這麼久,還不現身麼?"他的聲音平靜,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鬆影搖曳,月光初顯的薄暮中,一位女子嫋嫋娜娜地轉出身形。
但見那女子,身着月華色的流仙裙,裙擺綴着細碎的銀狐毫光,行走間如月華流淌,暗香浮動。她身姿婀娜,增一分則太腴,減一分則太纖,恰是那畫工聖手嘔心瀝血也難以描摹的完美比例。烏雲疊鬢,杏臉桃腮,眉不描而黛,唇不點而朱。最妙的是一雙眸子,似兩泓深不見底的秋水,眼波流轉間,既有狐族天生的媚意,又蘊藏着洞明世事的聰慧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她蓮步輕移,足下仿佛生着無形的雲朵,不染半點塵埃。晚風拂過,撩起她幾縷鬢邊青絲,拂過她如玉般細膩光滑的臉頰,那姿態,既不顯輕佻,又勾人心魄,仿佛每一根發絲都牽動着觀者的心弦。她就像這暮色山林中凝聚了所有靈秀之氣孕育出的一只精魅,美得超越了種族與時空的界限,讓人見之忘俗,卻又忍不住心生遐思。
"小妖玉璃,乃青丘一族,見過大聖。"她聲音清脆,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卻又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柔媚,聽在耳中,說不出的受用。她斂衽一禮,姿態優雅無可挑剔,目光卻在孫悟空身上迅速掃過,帶着評估與計量。
孫悟空【法則之瞳】微閃,立刻洞察到她身上纏繞的、與尋常妖怪截然不同的"氣運絲線"與"契約法則"的痕跡,以及她袖中隱隱散發靈光的一卷書簡——想必就是那《急策十九疏》了。與此同時,【大道編輯器】讓他對玉璃的存在有了更本質的認知,並非窺探其隱私,而是理解了其作爲"青丘狐族"在這一方天地規則下的"定義"和"權限"。
"青丘狐仙,精於算計名不虛傳。"孫悟空淡然一笑,目光清澈,毫無尋常男子見色忘形的癡態,"你在此等候,不只是爲了恭賀俺老孫脫困吧?"
玉璃心中微凜,她確實早已算準孫悟空近日脫困,特在此守候,本想占據主動,沒想對方一眼便看穿她的根腳與意圖。她嫣然一笑,百媚橫生:"大聖明鑑。小妖確有一事不明,願請大聖解惑。"
"講。"
"大聖脫得樊籠,是欲再舉旌旗,與天爭鋒?還是尋一處洞天福地,逍遙世外?"
孫悟空沒有直接回答,他抬頭望向漸漸顯現出星辰的夜空,伸出手,仿佛要握住那無形的法則之線。"打打殺殺,爭來爭去,不過是資源的低級掠奪。逍遙世外,更是浪費了這五百年的沉澱與……機緣。"他轉頭,目光灼灼地看向玉璃,那目光中蘊含的智慧與野心,讓見多識廣的狐仙也爲之心神一顫。這野心,並非單純的力量追求,更像是一種……重構現實的意志。
"俺老孫,要立一宗,創一業。"
"立宗?創業?"玉璃秀眉微挑,這個詞對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不錯。"孫悟空語氣斬釘截鐵,"立'萬法商宗',以商道重構三界秩序。讓仙丹法寶流通如粟米,讓神通妙法明碼標價,讓這天地萬物,皆遵循新的'商業法則'運轉。" 在他構想的新法則背後,隱約有着【大道編輯器】所能提供的、對底層交易邏輯、契約效力、價值定義的"技術支持"。這並非空想,而是具備可行性的宏偉藍圖。
玉璃徹底愣住了。她想過孫悟空無數種反應,或暴戾,或消沉,或謹慎,卻獨獨沒想過,會是如此石破天驚的宣言!以商道……重構三界?這是何等的狂想,又是何等的……誘惑!
她看着孫悟空在星月微光下更顯俊逸非凡的側臉,那雙深邃眼眸中閃爍的,是足以顛覆她千年認知的火焰。心中的那點朦朧好感,此刻竟如春草般瘋長起來。
"大聖之志,曠古爍今。"玉璃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波瀾,職業本能讓她迅速進入狀態,"只是,此舉無異於虎口奪食,觸動的乃是漫天神佛的根本利益。這第一筆'買賣',您打算從何做起?"
孫悟空笑了,指向遠方雲霧繚繞的通明山方向。
"第一步,自然是尋找我們的'天使投資人',或者說,……第一位'戰略合作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