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面覺得自己可能是程序員裏死得最憋屈的一個。
連續熬了三個大夜，只爲修復一個該死的、甲方朝令夕改的需求導致的生產環境BUG。當最後一行代碼敲下，部署成功的綠色提示亮起時，他感到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眼前一黑，耳邊最後回響的是項目經理那句“不錯，效率很高嘛，這個迭代我們再加個小功能……”的惡魔低語。
再睜眼，人潮洶涌，古香古色。
他站在一個巨大的廣場上，周圍是穿着各色古樸長衫、氣息非凡的男男女女。前方，幾塊閃爍着奇異光芒的巨石矗立，不時有少年少女將手放上去，引得巨石爆發出或強或弱的光暈。
“我這是……在拍古裝劇？”李小面腦子一片混沌，隨即，一股陌生的記憶碎片涌入腦海。
修真世界！宗門收徒！天賦檢測！
他，李小面，穿越了！成了一個同名同姓、前來碰運氣求仙緣的十六歲少年。
“好家夥，猝死穿越，標準流程。”李小面揉了揉還在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內心吐槽，“就是不知道這裏的勞動法完不完善，有沒有五險一金和帶薪年假……”
前世的“福報”讓他心有餘悸，此刻對什麼飛天遁地、長生不老實在提不起太大興趣，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
“下一個，李小面！”
聽到自己的名字，他木然地走上前，學着前面的人，將手按在了那冰涼的檢測巨石上。
一秒，兩秒……巨石毫無反應，連屁都沒放一個。
負責檢測的中年修士皺了皺眉，不耐煩地揮揮手：“無靈根，凡骨俗胎，下一個！”
人群中傳來幾聲細微的嗤笑。
李小面心裏卻是一鬆：“太好了！沒資質就不用修煉，不用修煉就不用卷！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當個富家翁，提前退休，完美！”
他正準備開溜，腳底抹油，卻被旁邊一個聲音叫住。
“且慢。”
一位身着紫袍，氣勢威嚴的老者撫須看來，目光如電：“此子心性倒是沉穩，天賦不佳卻面無悲喜。可願入我‘霸刀門’？從外門雜役做起，亦有窺得大道的一線機緣！”
李小面嘴角一抽。外門雜役？這不就是修仙界的臨時工？錢少活多沒保障，畫餅倒是畫得挺圓。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誠懇而好學：“多謝前輩厚愛。請問，貴宗門雜役，工作制是‘996’還是‘007’？每月靈石幾塊？可有休假？宗門繳納養老和醫療保險嗎？”
紫袍老者：“？？？”
他活了三百多年，頭一次聽到有人問這種問題。996？保險？這都什麼跟什麼？
老者臉色一沉：“修仙之人，逆天而行，當勤勉不輟，豈可貪圖安逸！不知所謂！”
得，看來是個修仙界的黑心老板。李小面心裏給他貼上了標籤。
這時，一位身穿火紅長裙的美豔婦人輕笑開口：“小弟弟倒是有趣。來我‘合歡宗’如何？我宗最是憐香惜玉，懂得生活，絕不會讓你枯燥修煉。”
合歡宗？聽名字就不太正經。李小面腦中立刻浮現出前世某些打着“企業文化”幌子搞團建、實則壓榨員工的公司。
“感謝姐姐好意，”李小面露面露難色，“但我這人……比較內向，恐怕不適應貴宗……呃，開放的團隊氛圍。而且，辦公室戀情影響工作效率，還是算了吧。”
美豔婦人笑容僵在臉上，周圍一片死寂。敢這麼直白拒絕合歡宗邀請，還說得如此……清新脫俗的，這少年是頭一個。
接着，又有幾個宗門拋出橄欖枝，但李小面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刁鑽。
問劍閣：“請問貴宗劍修，人均佩劍損耗率多少？有沒有武器保養補貼？與魔道火並……啊不，是宗門沖突，算工傷嗎？”
丹鼎派：“請問貴宗煉丹師，長期接觸高溫和丹毒，有沒有職業病的防護措施和定期體檢？煉丹失敗導致炸爐，醫藥費誰出？”
一番問答下來，各大宗門的代表臉色都像是生吞了一只蒼蠅。這小子哪裏是來求仙的，分明是來找茬的！
“朽木不可雕也！”
“頑劣不堪，難成大器！”
代表們紛紛拂袖，不再看他。李小面心裏樂開了花，這下總能安心當個凡人了吧？
就在他準備功成身退之時，一個懶洋洋，帶着幾分睡意的聲音從角落傳來。
“嗯……小夥子，你這些問題，問得很深刻嘛。”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廣場最邊緣，一個邋裏邋遢、道袍洗得發白的老頭，正靠在一根柱子旁打着哈欠。他身前擺着一張破木桌，桌上放着一個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寫着三個大字——青雲宗。
這配置，活像人才市場裏無人問津的皮包公司招聘位。
老道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走到李小面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點了點頭：“骨骼清奇，眼神渙散而無爭，是塊……按時吃飯、準點睡覺的好材料。”
李小面一愣，這評價……深得我心啊！
“老夫青雲子，青雲宗當代掌門。”老道士打了個哈欠，“怎麼樣，有沒有興趣來我青雲宗？”
“請問貴宗……”李小面習慣性地開口。
“別問，問就是都沒有。”青雲子直接打斷他，掰着手指頭數，“宗門目前就我一個光杆司令，山頭一座，破茅屋三間，靈石……嗯，大概還能撐半個月。修煉資源靠自己，宗門任務看心情。”
李小面眼睛瞬間亮了。這條件，簡直是爲他量身定做！沒有KPI，沒有強制任務，自由度高到離譜！
但他還是謹慎地確認道：“那……加班嗎？”
“加班？”青雲子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老夫自己都天天曬太陽睡午覺，誰有功夫管你加不加班？咱們青雲宗的宗旨就是，活着就好，修煉隨緣。”
“有社保……就是那種，老了或者受傷了，宗門管不管？”
“管！怎麼不管！”青雲子一拍胸脯，雖然拍的灰塵四起，“只要你活得夠久，熬得比對手長，整個山頭……嗯，雖然破了點，以後都是你的！這算不算終極養老保險？”
李小面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內心的狂喜。這簡直就是他夢寐以求的“神仙崗位”——錢少事少，離家近（宗門即家），老板不管事，沒有同事紛爭，完美符合他“躺平退休”的人生規劃！
“掌門！”李小面一把握住青雲子幹瘦的手，用力晃了晃，“我覺得，青雲宗的企業文化……不，是宗門理念，與我的人生追求高度契合！我李小面，生是青雲宗的人，死是青雲宗的鬼！請務必收下我！”
青雲子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一愣，隨即眉開眼笑：“好！好！懂事！以後你就是我青雲宗的開山…啊不，第二代大弟子，之後所有入我宗門之人，都要尊稱你一聲“大師兄”！
兩人相視一笑，頗有一種“廢柴相遇，惺惺相惜”的意味。
在周圍一衆“這倆傻子是誰”、“青雲宗？沒聽說過”、“完了，這小夥子算是廢了”的議論和目光中，李小面樂呵呵地跟着自家新鮮出爐的掌門師傅，走出了人聲鼎沸的收徒廣場。
看着青雲子那瀟灑（破落）的背影，李小面只覺得天也藍了，風也清了，連空氣都充滿了自由（貧窮）的味道。
“終於……找到組織了！修仙界，我李小面來了！我的目標是——準點下班，永不加班！”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未來在青雲宗摸魚、種田、曬太陽的美好退休生活。
然而，他並沒有注意到，走在前面的青雲子，嘴角勾起了一抹與他邋遢外表極不相符的、高深莫測的微笑。
“變數啊……測靈陣都測不出的靈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