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陸聞朝身爲軍區最年輕的團長,劍眉星目,軍功赫赫,是無數姑娘做夢都想嫁的人。
而姜漫桐,是他的未婚妻。
所有人都羨慕她命好,可就在兩人婚禮前夕,姜漫桐突然回家,對父母說,她要退婚。
“哐當——”
姜母手裏的碗掉在桌上,米飯撒了一地。
“你說什麼?”姜父臉色沉下來,“退婚?姜漫桐,你胡鬧也要有個限度!”
“我沒胡鬧。”姜漫桐抬起頭,看着父母,“我是認真的。”
“認真的?”姜父猛地拍桌站起來,“婚禮都準備好了!請帖都發出去了!陸家是什麼人家?陸聞朝是什麼人?你能嫁給他算我們祖墳冒了青煙,你看看整個大院的姑娘誰不羨慕你!你卻鬧着要退婚?你腦子進水了?!”
姜漫桐看着父親暴怒的臉,心裏一片平靜。
是,所有人都說,陸聞朝是良配,無數姑娘趨之若鶩,就連她,也從小就喜歡他。
可重活一世,她再也不想和陸聞朝有任何牽扯了。
上輩子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姜漫桐和陸聞朝是青梅竹馬,從小定有婚約。
十八歲訂婚,二十二歲結婚,婚後陸聞朝說,他是柏拉圖主義者,追求靈魂的契合,肉體的結合反而庸俗。
她愛他,信了。
她說:“好,那我們只求靈魂相伴。”
她真的守了一輩子,做了一輩子的處女。
沒牽過手,沒接過吻,沒上過床。
她以爲那是愛情最高尚的模樣——純粹,幹淨,不染塵埃。
她爲他操持家務,孝順公婆,照顧他領養的孩子。
那個孩子是陸聞朝的養妹陸淼淼未婚先孕生下的,陸淼淼養不好,陸聞朝就主動領養了。
姜漫桐對那個孩子掏心掏肺,視如己出。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
她以爲,他們會這樣白頭到老。
七十八歲那年,她把他們“純粹”的愛情故事寫下來,出版成書,書名叫《一生一世一雙人》。
書賣得很好,所有人都羨慕他們的愛情。
可不久後,陸聞朝的日記就被曝光,瘋傳。
日記上,全是他對養妹陸淼淼克制隱忍、守身如玉的愛意——
“淼淼今天穿了一條白裙子,像只蝴蝶。我想抱她,可我是她哥。”
“淼淼哭了,因爲那個男人不要她。我想殺了那個男人,可我不能。”
“淼淼生了孩子,是個女孩。她說養不起,我說我養。這樣,我就能名正言順地順帶照顧她一輩子了。”
“今天漫桐又提了同房的事。我說我是柏拉圖。其實不是。我只是想爲淼淼守身如玉。我只想和愛的人做水乳交融的事。”
……
所有人都在感動陸聞朝對陸淼淼深沉的愛。
所有人都在嘲笑姜漫桐——這個守了一輩子活寡,還自以爲被深愛的可憐女人。
姜漫桐不相信。
她沖去找陸聞朝,卻正好撞見他和陸淼淼緊緊擁抱在一起。
陸淼淼靠在他懷裏,哭得梨花帶雨:“哥,我喜歡你,如果早知道你也喜歡我……我當初破除萬難也要和你在一起……怎麼也不至於錯過一輩子啊……”
陸聞朝輕輕拍着她的背,眼神溫柔得像能溢出水來:“現在也不晚。淼淼,我們還有時間。”
姜漫桐站在門口,渾身冰冷。
“陸聞朝。”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發抖得厲害,“日記上寫的……是真的?”
陸聞朝鬆開陸淼淼,看向她,沉默了很久。
然後,他點了點頭。
“是。”
一個字,像一把刀,捅穿了姜漫桐的心髒。
陸淼淼擦着眼淚走過來:“嫂子……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哥喜歡我……其實我也喜歡他很久了……可因爲身份,我一直不敢說……”
她抓住姜漫桐的手,眼淚掉下來:“嫂子,你成全我們吧。我們已經商量好了,最後的時光,我們想一起度過。你和哥離婚,好不好?”
姜漫桐看着陸聞朝:“這也是你的意思?”
陸聞朝沒看她,只是輕輕攬住陸淼淼的肩膀,點了點頭。
姜漫桐笑了。
笑着笑着,眼淚就流出來。
就在這時,門被推開。
她和陸聞朝領養的那個孩子——陸念,匆匆走進來。
“媽!”陸念拉着她就往外走,“爸和淼淼阿姨是真心相愛的!您就成全他們吧!我現在就帶您去和爸離婚!”
姜漫桐愣住。
“念念……”她聲音發抖,“你說什麼?”
“我說,我帶你去離婚!”陸念不耐煩地拽她,“淼淼阿姨等了一輩子,好不容易能和爸在一起了,你就別擋着他們了!”
姜漫桐看着這個她從小養到大的孩子,突然覺得陌生極了。
她爲她操心學業,操心工作,操心婚姻。
陸念生病,她整夜整夜守着,陸念結婚,她掏空積蓄給她買房。
可現在,她拉着她,要她去成全她的“親生母親”。
“我不去。”她甩開她的手。
“你必須去!”陸念強硬地拽着她往外拖,“媽,你別這麼自私!爸和淼淼阿姨錯過了一輩子,現在好不容易能在一起了,你就不能大方點嗎?!”
姜漫桐被她拖出家門,拖上車。
她想掙扎,可七十多歲的身子,哪掙脫得過。
“念念……你放開我……我是你媽啊……”
“你是我媽,可淼淼阿姨是我親媽!”陸念吼她,“你養我,不過是因爲爸讓你養!你真以爲我會把你當親媽?!”
姜漫桐愣住了。
看着這個她掏心掏肺養大、視如己出的孩子,她心口像是被人生生挖開,血淋淋地疼。
車開到一半,突然失控,撞上了路邊的樹。
“砰——!”
姜漫桐的頭磕在車窗上,血瞬間流下來。
“媽!你流血了!”陸念驚呼。
姜漫桐想說話,可一張嘴,血就涌出來。
“我們先去醫院……”陸念說着,卻突然停住,“不行,得先去離婚。爸和淼淼阿姨錯過了那麼多年,今天必須終成眷屬,你不能成爲他們的阻礙!”
她重新發動車子,調轉方向。
姜漫桐躺在後座,看着車頂,血順着臉頰流進眼睛裏,一片猩紅。
她想笑,卻笑不出來。
這就是她養了一輩子的孩子。
這就是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
民政局裏,工作人員看着滿頭是血的姜漫桐,嚇了一跳:“這位同志,你傷得很重,得先去醫院!”
“不行!必須先離婚!”陸念把筆塞進她手裏,“媽,你快籤!籤了我就送你去醫院!”
姜漫桐握着筆,手在抖。
她看着離婚協議書上“陸聞朝”三個字,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們訂婚那天。
他穿着軍裝,站在她面前,說:“漫桐,我會對你好的。”
她說:“好。”
原來他說的“好”,是這樣的“好”。
她籤下自己的名字。
最後一筆落下時,血滴在紙上,洇開一朵暗紅的花。
她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死前最後的感覺,是冷。
真冷啊。
原來她以爲被愛的一生,其實都是一場可悲的幻想。
網友說的沒錯。
她是個笑話。
天大的笑話。
“漫桐!漫桐!”
姜母的聲音把姜漫桐拉回現實。
她睜開眼,看見母親焦急的臉。
“你這孩子,發什麼呆?”姜母皺眉,“我問你,爲什麼要退婚?陸聞朝哪裏不好?”
姜漫桐看着母親,又看看一旁臉色鐵青的父親,突然笑了。
“他哪裏都好。”她說,“可我不想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