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如家快捷酒店312房間。
蘇清晏坐在狹小的單人床上,盯着手裏那張一百萬的支票。台燈昏黃的光線下,支票上“壹佰萬元整”五個字顯得格外刺眼。她反復核對抬頭——**“北京盛景投資有限公司”**,籤章處是龍飛鳳舞的“沈聿”二字。
一百萬。
三天前,這筆錢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季度的零花錢。現在,卻是母親的救命錢,是她沉入黑暗前最後的浮木。
手機震動。她解鎖屏幕,看到陸承洲發來的十三條未讀短信:
**“清晏,接電話。”**
**“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別做傻事,求你了。”**
**“錢的事我們一起想辦法,你給我點時間。”**
**“清晏,回我消息……”**
最後一條是十分鍾前發的:“我在你宿舍樓下,等到你出現爲止。”
蘇清晏閉上眼睛,把手機扣在桌上。心髒像被一只手攥緊,疼得喘不過氣。陸承洲,那個從小到大都溫潤如玉的男孩,那個會在她生理期給她煮紅糖水的男孩,那個說“清晏,等我畢業我們就結婚”的男孩。
可現在,她連回他消息的資格都沒有了。
她打開筆記本電腦,登錄網上銀行。沈聿給的支票需要明天才能兌現,但醫院等不到明天。她咬咬牙,撥通了曼姐的電話。
“曼姐,我是清晏。”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您……我想預支一個月工資,可以嗎?我媽媽急需手術費。”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曼姐平靜的聲音:“需要多少?”
“三十萬。”
“你才上了一天班。”曼姐說,“按規矩,最多預支五千。”
蘇清晏的心沉下去。
“不過……”曼姐話鋒一轉,“我可以私人借你三十萬。利息按銀行同期貸款利率算,三個月內還清。你願意嗎?”
這是第二個選擇。
蘇清晏握緊手機:“條件是什麼?”
曼姐笑了:“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條件很簡單——接下來三個月,你要聽我的安排。我會給你介紹一些‘特殊’的客人,陪他們吃飯、喝茶、打高爾夫。不需要你做什麼出格的事,但需要你表現得體、會說話、會來事。小費你自己收,我只要兩成介紹費。”
“什麼樣的客人?”
“放心,都是正經生意人。”曼姐說,“有些是外企高管,需要懂外語的女伴;有些是文化圈的人,喜歡和有教養的女孩聊天;還有些是……想找‘女朋友’應付家裏的單身漢。都是體面人,不會亂來。”
蘇清晏知道,曼姐說的“體面人”,未必真的體面。但她沒有選擇。
“好,我答應。”
“爽快。”曼姐說,“賬號發給我,十分鍾後到賬。明天晚上七點,會館見,我帶你去見第一個客人。”
掛斷電話不到五分鍾,手機收到銀行短信:**“您尾號3476的賬戶收入300,000.00元,餘額300,327.50元。”**
蘇清晏立刻給醫院轉賬。操作完成後,她癱坐在椅子上,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
窗外的北京城依然燈火通明。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國貿三期璀璨的輪廓,像一根巨大的水晶柱,刺破夜空。那裏是另一個世界——西裝革履的精英們在會議室裏決定着億萬資金的流向,米其林餐廳裏觥籌交錯,豪車在長安街上飛馳。
而她在快捷酒店的小房間裏,賣掉了未來三個月的自由。
手機又響了。這次是陌生號碼。
她猶豫了一下,接通。
“蘇小姐,我是沈聿的助理陳默。”一個年輕男聲,“沈先生讓我轉告您,明天上午九點,協和醫院國際醫療部,爲您母親安排了專家會診。請您帶上所有病歷資料準時到場。司機會在八點半到酒店接您。”
蘇清晏愣住了:“可是……”
“沈先生已經安排好了。”陳默的語氣不容置疑,“另外,沈先生讓我提醒您,那張支票最好明天下午去兌現。沈先生名下的盛景投資與工商銀行有合作,您可以到國貿支行辦理,我已經預約好了。”
“謝謝,但是……”
“蘇小姐,沈先生做事不喜歡拖泥帶水。”陳默說,“他既然決定幫您,就會幫到底。您只需要配合就好。明天見。”
電話掛斷了。
蘇清晏握着手機,心裏五味雜陳。沈聿的掌控欲比她想象的還要強——他不給她考慮的時間,不給她拒絕的機會,直接安排好一切。這種被強行納入保護圈(或者說控制圈)的感覺,讓她既不安,又有一絲可恥的慶幸。
至少,母親有救了。
她給醫院ICU打了電話,確認手術費已到賬,手術安排在明天下午。值班醫生告訴她,主刀醫生是胸外科的權威李主任,成功率有七成。
七成。這是三天來聽到的最好消息。
蘇清晏洗了個澡,換上睡衣躺下。酒店的床單有消毒水的味道,枕頭上還有前一個客人留下的煙味。她翻來覆去睡不着,腦子裏像放電影一樣閃過這三天發生的一切——
父親墜樓時扭曲的身體。
母親蒼白如紙的臉。
債主凶狠的眼神。
陸承洲焦急的聲音。
沈聿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最後,她想起曼姐說的那句話:“在這裏,動什麼都可以,就是別動感情。”
感情?她現在還有資格談感情嗎?
凌晨五點,天邊泛起魚肚白。蘇清晏終於昏昏沉沉地睡去。
### 第二章 霓虹迷城(中)
上午八點半,一輛黑色奔馳S600準時停在如家酒店門口。
司機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整齊的制服,戴着白手套,態度恭敬:“蘇小姐,沈先生讓我來接您。”
蘇清晏上了車。車內空間寬敞,座椅是真皮材質,扶手上放着依雲礦泉水和消毒溼巾。司機遞給她一個紙袋:“沈先生說您可能沒吃早餐,讓我準備了三明治和咖啡。”
紙袋裏是星巴克的火腿芝士可頌和拿鐵,還是溫的。
“謝謝。”蘇清晏低聲說。
車子平穩地駛向協和醫院。早高峰的北京擁堵不堪,但司機顯然對路況很熟悉,繞開了幾個堵點,九點整準時到達國際醫療部。
這是一棟獨立的建築,和普通門診樓隔開,環境清幽得像高級酒店。大理石地面光可鑑人,前台護士穿着淺粉色的制服,笑容標準。
“蘇小姐,這邊請。”一個年輕護士迎上來,“李主任和其他專家已經在會議室了。”
蘇清晏被帶進一間小會議室。橢圓形的會議桌前坐着四位醫生,主位上的就是李主任——五十多歲,頭發花白,戴着金絲眼鏡,氣質儒雅。
“蘇小姐,請坐。”李主任示意她坐在對面,“我們已經看過您母親的病歷。情況比較復雜,但並非沒有希望。”
他打開投影儀,屏幕上顯示出CT影像。
“您看,這裏是原發性腫瘤,在右肺下葉。這裏,這裏是淋巴轉移。目前最大的問題是胸腔積液導致的呼吸困難,所以今天下午要做的第一項手術是胸腔穿刺引流。”
李主任用激光筆指着圖像,詳細解釋着手術方案、風險、預後。其他三位專家偶爾補充幾句。他們說的很多專業術語蘇清晏聽不懂,但她能感覺到,這幾位確實是頂尖專家。
“手術成功率有多少?”她問。
“如果只是引流手術,成功率達到95%以上。”李主任說,“但後續的腫瘤治療才是關鍵。我們建議先做基因檢測,看看是否有靶向藥可用的突變。如果有,可以嚐試靶向治療,副作用小,效果也好。”
“費用呢?”
“國際部的費用比較高。”李主任坦誠地說,“一次基因檢測大約兩萬,靶向藥一個月的費用在五到十萬不等。如果要做化療或放療,一個療程大約十五到二十萬。”
蘇清晏的心一沉。
“不過……”李主任頓了頓,“沈先生已經預付了五十萬的治療費。後續如果需要,可以再追加。”
又是沈聿。
會議結束後,蘇清晏去看母親。ICU不允許探視,她只能隔着玻璃窗看。母親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管子,臉色蒼白如紙,只有監護儀上跳動的曲線證明她還活着。
“媽。”她把額頭抵在玻璃上,輕聲說,“你一定要好起來。我會掙很多很多錢,把債還清,帶你離開北京,去一個安靜的小城生活。我們養一只貓,種一院子花,每天曬曬太陽……”
說着說着,眼淚又掉下來。
護士走過來:“蘇小姐,您母親的手術安排在下午兩點。您先去吃點東西吧。”
蘇清晏擦幹眼淚,點點頭。
她在醫院食堂隨便吃了點東西,然後打車去國貿的工商銀行。陳默已經等在門口——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男人,穿着藏藍色西裝,戴着無框眼鏡,看起來很幹練。
“蘇小姐,這邊請。”他帶她走VIP通道,直接進入貴賓室。
銀行經理親自接待,支票兌現很順利。一百萬到賬後,蘇清晏立刻轉了三十萬給曼姐——這是昨晚借的錢。
“剩下的七十萬,我建議您不要放在活期賬戶裏。”陳默說,“沈先生名下的盛景理財有一款保本型產品,年化收益率5%,比銀行定期高。如果您同意,我可以幫您辦理。”
又是安排。
蘇清晏看着陳默:“沈先生對每個幫他的人,都這麼……事無巨細嗎?”
陳默推了推眼鏡:“沈先生是個很注重效率的人。他認爲,既然決定做一件事,就要做到最好。幫人也是如此。”
“我該怎麼感謝他?”
“做好他要求的事,就是最好的感謝。”陳默說,“沈先生不喜歡虛的。”
辦完手續,已經下午一點。陳默送她回醫院:“沈先生說,今天您可以專心照顧母親。會館那邊,他已經跟曼姐打過招呼了。”
蘇清晏想說謝謝,但覺得這兩個字太輕了。
手術從下午兩點持續到五點。蘇清晏在等候區坐了三個小時,盯着“手術中”三個紅字,感覺每一分鍾都像一個世紀那麼長。
終於,手術室的門開了。李主任走出來,摘下口罩:“手術很成功。積液已經引流幹淨,您母親的生命體征穩定。接下來要在ICU觀察24小時,如果沒有感染,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
蘇清晏懸着的心終於落下來:“謝謝李主任,謝謝……”
“要謝就謝沈先生吧。”李主任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他爲了請我們幾個老家夥出診,可是費了不少心思。”
晚上七點,蘇清晏按照約定來到天上人間。
曼姐在辦公室等她。今天曼姐穿了一身寶藍色旗袍,頭發盤成發髻,戴着一對鑽石耳釘,看起來比昨天更加精致。
“坐。”曼姐指了指沙發,“你母親的手術怎麼樣了?”
“很成功,謝謝曼姐關心。”
“那就好。”曼姐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文件夾,“今晚要見的客人姓周,四十二歲,美籍華人,硅谷一家科技公司的中國區總裁。離異,有個兒子在美國讀書。他需要一個懂英語、有教養的女伴,陪他出席一些商務場合。”
她抽出一張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四十出頭,穿着休閒西裝,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笑容溫和,看起來像個大學教授。
“周先生的要求很簡單:每周陪他吃兩次飯,一次是商務晚宴,一次是私人聚餐。月薪五萬,額外開銷他負責。如果表現好,還有獎金。”
“需要……住在一起嗎?”蘇清晏問得小心翼翼。
曼姐笑了:“放心,周先生是體面人。他住朝陽公園附近的公寓,你住你自己的地方。只有需要出席場合的時候,他才聯系你。不過……”
她頓了頓:“周先生的前妻是個法國人,所以他對法語很感興趣。你可以在適當的時候,展示一下你的語言天賦,但不要太刻意。”
蘇清晏明白了。這不是包養,更像是一種“租賃女友”的服務。但比那種服務要高端——需要她扮演的,是一個有品位、有學識、帶出去不丟人的女伴。
“我該怎麼做?”
“少說話,多觀察。”曼姐說,“周先生說什麼,你聽着;別人問什麼,你微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時候,就看我眼色。今晚是第一次見面,在會館的‘竹韻廳’,只是簡單吃個飯,互相了解一下。”
她站起身,走到蘇清晏面前,幫她整理了一下衣領:“記住,你現在不是大學生蘇清晏,是會館的高級服務生清晏。該有的禮貌要有,該保持的距離也要保持。周先生雖然看起來溫和,但能做到那個位置的人,都不是簡單角色。”
“我明白了。”
“走吧。”
竹韻廳在二樓東側,是個小包廂,裝修得古色古香。牆上掛着水墨竹石圖,桌上擺着紫砂茶具,空氣中飄着淡淡的檀香。
周先生已經到了。他比照片上看起來更年輕些,穿着淺灰色的羊絨衫,卡其色長褲,正在泡茶。看到曼姐和蘇清晏進來,他站起身,微笑着伸出手:“曼姐,好久不見。”
“周總,您可是越來越年輕了。”曼姐和他握手,然後介紹,“這是清晏,北外法語系的高材生,英語也很流利。”
周先生的目光轉向蘇清晏。他的眼神很溫和,但帶着一種審視——不是男人看女人的那種審視,而是上司看下屬,或者買家看商品。
“清晏,你好。”他伸出手。
蘇清晏和他握手:“周先生好。”
“坐吧,茶剛泡好。”周先生示意她們坐下,“武夷山的大紅袍,朋友送的,嚐嚐。”
曼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好茶。周總,那你們聊,我還有點事,先失陪了。”
她起身離開,包廂裏只剩下周先生和蘇清晏。
“聽曼姐說,你母親病了?”周先生問,語氣自然得像在聊天氣。
“嗯,肺癌,剛做完手術。”
“很辛苦吧。”周先生給她添茶,“我母親十年前也是癌症去世的。那段時間,我每天醫院公司兩頭跑,瘦了二十斤。”
這話說得誠懇,蘇清晏的戒備心稍微放鬆了些。
“周先生回國多久了?”
“三年了。”周先生說,“之前一直在硅谷。公司想開拓中國市場,就把我派回來了。不過國內的人情世故比美國復雜得多,很多時候,飯局上談的生意比會議室裏還多。”
他笑了笑:“所以我才需要個女伴。有些場合,帶個女性出席,氣氛會輕鬆很多。而且你懂法語,我有些法國客戶,你可以幫忙翻譯。”
“我的法語可能達不到專業翻譯的水平……”
“沒關系,日常交流就可以。”周先生擺擺手,“其實大部分時間,你只需要安靜地坐在那裏,偶爾笑一笑,說幾句場面話。具體的工作,有助理和秘書做。”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他們聊了一些很輕鬆的話題——北京的天氣、美食、文化差異。周先生很健談,知識面廣,從硅谷的創業故事聊到法國的葡萄酒文化,再聊到中國的互聯網發展。
蘇清晏漸漸放鬆下來。周先生確實如曼姐所說,是個體面人。他的言談舉止都很有教養,沒有試探,沒有曖昧,就像在面試一個助理。
“下周三晚上有個酒會。”周先生最後說,“美國商會的年度晚宴,在京倫飯店。需要女伴。你方便嗎?”
“我需要準備什麼?”
“一套得體的禮服,我會讓助理準備。發型和妝容,曼姐會安排。你只需要準時出現,保持微笑就好。”周先生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的私人號碼,有事可以直接聯系我。”
蘇清晏接過名片。燙金的字體,只有名字和電話。
“那……薪資方面?”她問得有些艱難。
“月薪五萬,月初付。每次出席活動有額外補貼,根據場合重要程度,五千到兩萬不等。”周先生說得直接,“所有置裝費、化妝費、交通費,我都報銷。如果有其他開銷,保留發票就行。”
這比她在會館上班掙得多得多,也輕鬆得多。
“好,我接受。”
周先生笑了:“合作愉快。下周三晚上六點,我去接你。地址發給我。”
離開竹韻廳時,曼姐在走廊等她。
“怎麼樣?”
“挺好的。”蘇清晏說,“周先生很客氣。”
“客氣是客氣,但你也要小心。”曼姐點燃一支煙,“這些有錢人,表面越溫和,內心可能越復雜。記住,永遠不要完全相信他們說的話。”
“我知道。”
曼姐看了她一眼,突然問:“沈先生那邊,你怎麼打算?”
蘇清晏沉默。
“沈聿和我是老朋友了。”曼姐吐出一口煙圈,“他這個人,說一不二。既然他看上了你,就不會輕易放手。周先生這邊,我可以幫你擋三個月。但三個月後……”
她沒說下去,但意思很清楚。
“曼姐,沈先生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蘇清晏忍不住問。
曼姐沉默了很久,才緩緩說:“沈聿十五歲就在道上混,二十歲接手家族的娛樂產業,二十五歲洗白上岸,做起了正經生意。但他身上的江湖氣,一輩子都洗不掉。”
“他……殺過人嗎?”
曼姐笑了:“這種問題,最好別問。我只能告訴你,在京城這個圈子裏,沈聿是少數幾個不能惹的人之一。他狠,但講信用;他霸道,但護短。如果他真把你當自己人,你會得到最好的保護。但如果他把你當敵人……”
她沒說完,但蘇清晏明白了。
“謝謝曼姐提醒。”
“去吧,今晚早點休息。”曼姐擺擺手,“明天開始,你要學的東西還很多。”
接下來的三天,蘇清晏的生活進入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白天,她在醫院照顧母親。母親已經從ICU轉到普通病房,雖然還很虛弱,但能說話能吃飯了。她沒告訴母親錢的來源,只說借到了錢。
“清晏,苦了你了。”母親拉着她的手,眼淚直流,“媽拖累你了。”
“媽,別說這種話。”蘇清晏給她擦眼淚,“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做什麼都值得。”
下午,她要接受曼姐安排的培訓——禮儀、穿搭、化妝、品酒、高爾夫基礎……甚至還有一門“如何優雅地應對尷尬場面”的課程。授課的老師都是曼姐請來的專業人士,收費不菲。
“周先生帶你去的場合,都是上流社會的社交場。”禮儀老師是個五十多歲的女士,曾經在外交部禮賓司工作,“你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眼神,都會被別人看在眼裏。所以,你必須完美。”
蘇清晏學得很認真。她本來就出身富裕家庭,對這些並不陌生,只是需要重新撿起來。
晚上,她偶爾去會館上班。因爲沈聿和曼姐的雙重關照,她只需要服務幾個固定的VIP包廂,工作輕鬆很多。但她能感覺到,同事們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復雜——有羨慕,有嫉妒,也有不屑。
莉莉就是最明顯的一個。
這天晚上,蘇清晏在更衣室換衣服,莉莉帶着幾個女孩走進來。
“喲,我們的大學生來上班啦?”莉莉陰陽怪氣地說,“聽說你最近攀上高枝了?又是沈先生又是周總的,忙得過來嗎?”
更衣室裏的其他女孩都低下頭,假裝沒聽見。
蘇清晏繼續整理頭發,沒理她。
莉莉更來勁了:“裝什麼清高啊?還不是跟我們一樣,靠男人吃飯。不過你確實有本事,同時吊着兩個,也不怕翻船。”
“莉莉姐。”蘇清晏轉過身,平靜地看着她,“如果你有時間在這裏說閒話,不如去練練你的法語?我聽說王總最近接了個法國客戶,正需要翻譯呢。”
莉莉臉色一變。她只會幾句蹩腳的英語,法語一竅不通。
“你得意什麼?”莉莉惱羞成怒,“不就是會幾句鳥語嗎?等沈先生玩膩了,看你怎麼辦!”
“那就不勞莉莉姐費心了。”蘇清晏拎起包,“對了,曼姐讓我提醒你,你這個月的業績還差十萬。再完不成,下個月就要降級了。”
她走出更衣室,留下氣得發抖的莉莉。
走廊裏,她遇到了小雅。小雅是和她同期進來的,來自河北農村,性格膽小,總是低着頭。
“清晏姐……”小雅怯生生地叫她。
“怎麼了?”
“莉莉姐她們……你別往心裏去。”小雅小聲說,“她們就是嫉妒你。”
蘇清晏看着小雅。這個女孩有一雙小鹿般清澈的眼睛,但眼底深處藏着怯懦和不安。
“謝謝你,小雅。”她說,“你自己也小心點,別被莉莉欺負了。”
“我沒事……”小雅低下頭,“我就是個普通服務生,沒人會在意我。”
蘇清晏想說點什麼,但最終只是拍了拍她的肩:“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找我。”
晚上十點,蘇清晏正在“蘭花廳”服務沈聿的包廂,手機震動了一下。她偷偷看了一眼,是陸承洲發來的短信:
**“清晏,我在會館樓下。我們談談,好嗎?”**
她的心猛地一跳。
沈聿正在和幾個朋友談事情,注意到她的走神:“怎麼了?”
“沒什麼。”蘇清晏連忙收起手機。
沈聿看了她一眼,沒再追問。但半小時後,他起身去洗手間時,經過她身邊,低聲說:“處理好你的私事。我不喜歡被打擾。”
蘇清晏知道,他一定看到了什麼。
十一點,沈聿提前離開。蘇清晏收拾完包廂,匆匆下樓。
陸承洲果然在會館後門的小巷裏等她。三天不見,他看起來憔悴了很多,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眼睛裏有血絲。
“清晏。”他看到她就走過來,“你終於肯見我了。”
“承洲,我說得很清楚了……”蘇清晏後退一步。
“我不接受!”陸承洲抓住她的手腕,“蘇清晏,你以爲我是那種因爲你家破產就離開你的人嗎?我們認識十八年了!十八年!你覺得我會在乎那些錢嗎?”
他的聲音很大,在寂靜的小巷裏回蕩。
“你小聲點……”蘇清晏想掙脫,但他抓得很緊。
“我不在乎!”陸承洲的眼睛紅了,“我在乎的是你!是你不接我電話,不回我消息,一個人扛着所有事!清晏,你告訴我,那一百萬手術費是哪來的?你媽媽轉到國際部是誰安排的?還有,你爲什麼會在這種地方上班?”
一連串的問題,像刀子一樣扎進蘇清晏心裏。
“跟你沒關系。”她別過臉。
“怎麼沒關系?我是你男朋友!”
“曾經是。”蘇清晏抬起頭,直視他,“陸承洲,我們分手了。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陸承洲愣住了。他看着她,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清晏,你是不是……是不是做了什麼交易?”他的聲音顫抖,“跟那個沈聿?我查過了,他是天上人間的股東,背景不幹淨。你媽媽的手術,是不是他安排的?”
蘇清晏沉默。
這沉默就是答案。
陸承洲鬆開手,後退兩步,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爲什麼?清晏,爲什麼是他?我可以幫你啊!我跟我爸說了,他答應借你五百萬應急。剩下的我們可以慢慢還,爲什麼你要選擇……”
“因爲我不想欠你的。”蘇清晏打斷他,“陸承洲,我們倆已經不平等了。以前我是蘇家大小姐,你是陸家二少爺,門當戶對。但現在呢?我家破產了,欠了八千萬,我媽重病,我自己在夜總會上班。而你,還是那個前途光明的法學院高材生,陸家的繼承人。”
她的聲音很平靜,但每個字都像在凌遲自己的心。
“我不想成爲你的負擔,不想讓你因爲我跟你家裏鬧翻,不想讓你在朋友面前抬不起頭。陸承洲,你走吧,去美國留學,去當你的大律師,去過你該過的生活。”
“那你呢?”陸承洲問,“你打算怎麼過?一直在這裏上班?一直做沈聿的情人?”
“那是我的選擇。”蘇清晏說,“至少,我靠我自己掙錢,不偷不搶。”
“這不是掙錢!這是出賣自己!”
“那又怎樣?”蘇清晏終於崩潰了,眼淚奪眶而出,“陸承洲,你告訴我,我還有什麼選擇?等我媽死在醫院裏?等債主把我逼到跳樓?等你施舍我、可憐我?”
她擦掉眼淚,聲音變得冰冷:“我寧可跟沈聿做交易,至少他明碼標價,不跟我談感情。感情太貴了,我要不起。”
陸承洲看着她,像第一次真正認識她。那個從小被捧在手心裏的女孩,那個會彈鋼琴會說法語的女孩,那個曾經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的女孩,現在站在肮髒的小巷裏,說着最現實最冷酷的話。
“清晏……”他想去抱她,但她後退了。
“別碰我。”蘇清晏說,“陸承洲,我們結束了。如果你還念着以前的情分,就請離開,永遠不要再找我。”
她轉身要走,陸承洲叫住她:“等一下。”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張銀行卡:“這裏面有五十萬,是我自己的積蓄,跟我爸沒關系。你先拿着,應急用。”
蘇清晏看着那張卡,笑了,笑得很淒涼:“陸承洲,你還不明白嗎?我不需要你的錢。我需要的是……尊嚴。雖然我現在沒什麼尊嚴了,但至少,我不要你的施舍。”
她走了,一次也沒回頭。
陸承洲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手裏的銀行卡掉在地上,他也沒有去撿。
巷子盡頭,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離。車窗後,沈聿的臉在陰影中若隱若現。
副駕駛座上,陳默低聲匯報:“陸家二公子,陸承洲。和蘇小姐是青梅竹馬,現在在政法大學讀研究生。陸家已經知道蘇家的事,陸父明確反對他們來往。”
沈聿點燃一支雪茄,吸了一口:“陸振華那個老狐狸,最看重門第。他不會讓兒子娶一個破產負債的女孩。”
“需要……處理一下嗎?”陳默問得含蓄。
“不用。”沈聿吐出一口煙圈,“讓他們自己解決。蘇清晏是個聰明人,她知道該怎麼選。”
車子駛入主幹道,匯入北京夜晚的車流。沈聿看着窗外閃爍的霓虹,突然問:“周明遠那邊,安排得怎麼樣了?”
“周先生對蘇小姐很滿意,已經預約了下周三的酒會。”陳默說,“不過曼姐提醒,周先生雖然表面溫和,但……”
“我知道。”沈聿打斷他,“周明遠的前妻是怎麼死的,我比誰都清楚。”
陳默不再說話。
沈聿閉上眼睛,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擊。他在想蘇清晏——那個女孩比他想象的還要倔強,還要清醒。她知道自己要什麼,也知道自己要付出什麼代價。
這樣的人,要麼一敗塗地,要麼一飛沖天。
他想看看,她能走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