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鎮坐落在蒼莽山脈與千裏平原的交界處,一條名爲 “清河” 的江水蜿蜒穿鎮而過,千百年來滋養着鎮上世代居住的百姓。鎮子不大,青石板鋪就的街道蜿蜒曲折,兩側多是青磚黛瓦的矮屋,酒旗、布幡在風中搖曳,尋常日子裏滿是煙火氣。可誰也沒想到,這年入夏後,老天像是被捅破了一般,暴雨連下三月未歇。
起初只是淅淅瀝瀝的小雨,鎮上的人還笑着說 “風調雨順”,可隨着雨勢日漸猛烈,清河的水位一天高過一天,江水從清澈見底變得渾濁咆哮,像一頭失控的巨獸,不斷沖擊着兩岸的堤壩。鎮東頭的老王頭守了一輩子堤壩,望着那翻滾的濁浪,眉頭擰成了疙瘩,終日裏帶着鄉親們加固堤岸,可人力在天災面前,終究顯得太過渺小。
夜裏,狂風裹挾着暴雨,如萬千鼓點砸在屋頂的瓦片上,噼啪作響。睡在破廟裏的王小虎被凍得縮成一團,破舊的窗戶擋不住刺骨的寒風,雨水順着牆縫滲進來,在地面匯成小溪。他今年十六歲,自小無父無母,靠着給鎮上的商鋪打雜、上山采些草藥勉強糊口,破廟便是他的家。
“轟隆 ——”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劃破夜空,緊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與哭喊。王小虎猛地一驚,只覺得腳下的地面都在顫抖,他踉蹌着跑到破廟門口,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僵在原地。
清河的堤壩終究沒能守住,數丈高的濁浪如城牆般轟然倒塌,裹挾着泥沙、斷木與碎石,朝着鎮子猛沖過來。低矮的房屋在巨浪面前如同紙糊一般,被瞬間沖垮、卷走,哭喊聲、呼救聲、房屋坍塌的巨響混雜在一起,刺破了雨夜的黑暗。
“快跑啊!水來了!”
“救命!我的孩子!”
混亂中,王小虎被人群裹挾着往前跑,腳下的青石板溼滑無比,他幾次險些摔倒,只能死死抓住身邊一根斷裂的木梁。濁浪不斷逼近,冰冷的江水已經漫到了腳踝,帶着刺骨的寒意,更帶着毀天滅地的威勢。他看到平日裏和藹的張嬸被浪頭卷走,手裏還緊緊抱着她三歲的孩子;看到鎮上的鐵匠鋪老板拼盡全力想要扶住搖搖欲墜的鋪子,卻被轟然倒塌的橫梁砸中,瞬間沒了聲息。
王小虎不知道跑了多久,雙腿早已麻木,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模糊了視線。他只是憑着本能往前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當東方泛起魚肚白,暴雨漸漸停歇,他才敢停下腳步,回頭望去,曾經熟悉的青牛鎮早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汪洋澤國,僅剩下少數幾座地勢較高的建築露出屋頂,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淒涼。
身邊的人群漸漸散去,有人在哭喊着尋找親人,有人癱坐在地上茫然四顧。王小虎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除了身上這件破爛不堪的粗布衣裳,他一無所有。飢餓與寒冷再次襲來,他踉蹌着站起身,朝着鎮子西側的方向走去 —— 那裏地勢較高,或許能找到一些吃的,或許能找到一處暫時安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