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時空:1934·新篇
同德殿前的廣場被初冬的寒風刮得幹幹淨淨。儀仗隊分立兩側,日滿旗幟在朔風中獵獵作響,關東軍高級將領與僞滿大臣們穿着禮服站在指定位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跑道盡頭即將出現的那個黑點。
溥儀站在歡迎隊伍的最前方,菱刈隆大將稍稍落後他半步。這個微妙的站位是經過精心設計的,既彰顯了他作爲“滿洲國皇帝”的尊崇,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真正的地位。
“陛下,特使專機即將降落。”吉岡安直用他那特有的、帶着監視意味的恭敬語調低聲提醒。
溥儀微微頷首,目光掠過廣場上那些冰冷的金屬光澤——那是日軍士兵槍刺的反光。他袖中的匕首貼着小臂,毒刃的冰涼仿佛能穿透衣料,直抵心髒。這不是緊張,而是一種近乎獻祭般的平靜。他知道,從此刻起,歷史的河流將在這裏決堤,奔向無人可以預知的遠方。
飛機的轟鳴聲由遠及近,一架塗着日本國旗的運輸機平穩地降落在跑道上,滑行,最終停穩。艙門打開,舷梯放下。
首先下來的是幾名侍衛官,神情肅穆地掃視四周。然後,一個穿着日本皇室禮服的瘦高身影出現在艙門口——並非裕仁天皇本人,而是秩父宮雍仁親王,裕仁的親弟弟,作爲天皇的特使前來。
果然不是他本人。 溥儀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波瀾,但旋即湮滅。無妨,親王之尊,分量也足夠了。
雍仁親王緩步走下舷梯,他的臉上帶着皇室成員特有的、略顯疏離的莊重表情。菱刈隆大將率先迎了上去,按照既定程序,接下來應該是溥儀上前,代表“滿洲國”表示歡迎。
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的鏡頭,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這歷史性的一刻。記者區的閃光燈開始零星閃爍,準備記錄下這“日滿親善”的“美好”畫面。
就在這一片看似和諧莊重的氛圍達到頂點的刹那——
溥儀動了。
他的動作並非向前迎接,而是側身、踏步、旋腰!寬大的元帥禮服下擺劃出一道決絕的弧線。那柄淬毒的匕首從他袖中滑出,握柄落入掌心的瞬間,他全身的力量,連同這具身體裏積壓了二十多年的屈辱、來自後世靈魂的憤怒、以及對這片土地最深沉的絕望與希望,全部灌注於這一刺之中!
快!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應極限!
雍仁親王臉上的莊重尚未褪去,甚至還沒來得及轉換成驚訝,就感到胸口一涼。溥儀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貼近,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你……”雍仁親王只吐出一個模糊的音節。
溥儀沒有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匕首精準地刺入心髒位置,淬煉的劇毒順着血槽瘋狂涌入。他握着匕首的手腕猛地一擰,確保摧毀一切生機。
“噗——”
輕微的利刃入肉聲,在寂靜的廣場上竟顯得如此清晰。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臉上的表情凝固成各種難以置信的圖案。菱刈隆大將張着嘴,吉岡安直的手剛摸向腰間的槍套,僞滿大臣們目瞪口呆,記者區的閃光燈忘記了閃爍。
溥儀猛地抽出匕首,溫熱的鮮血噴濺在他金黃色的元帥禮服上,暈開一片刺目的暗紅。他看也沒看緩緩軟倒的雍仁親王,而是就着前沖的勢頭,一腳踏在親王尚未完全倒下的身體上,借力穩住身形。
他轉身,面向那些僵化的鏡頭和驚恐的人群,將染血的匕首高高舉起!
“清可亡——!”
他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聲音因爲極致的情緒而撕裂,卻帶着一種撼人心魄的力量,沖破寒風的封鎖,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華夏不可亡——!!”
第二句吼出,如同驚雷炸響,震得許多人渾身一顫。
“這天下,”他的目光掃過那些面色慘白的僞滿大臣,掃過驚怒交加的日本將領,仿佛要穿透鏡頭,望向這片廣袤的土地,“爾等豪傑,能復合河山而救萬民者,當取之自用——!”
他停頓了一瞬,深吸一口帶着血腥味的空氣,發出了最後的、如同誓言般的呐喊:
“願我四萬萬同胞,攜心抗日,一致對外——!!”
“砰!”
第一聲槍響了。
是反應過來的日本侍衛,驚恐之下扣動了扳機。子彈擦着溥儀的耳邊飛過,打在他身後的地面上,濺起幾點火星。
這一聲槍響,如同按下了開始的開關。
死寂的廣場瞬間炸開!
“護駕!護駕!”(日語)
“陛下!!”(中文,充滿驚恐)
“抓住他!!”(各種語言的混雜)
尖叫聲、怒吼聲、拉槍栓的聲音、雜亂的腳步聲……場面徹底失控。
溥儀站在混亂的中心,看着蜂擁而上的日本士兵,看着那些僞滿大臣或抱頭鼠竄或癱軟在地,看着吉岡安直扭曲着臉孔拔出手槍指向他。
他笑了。
那是一種解脫的、帶着無盡嘲諷與快意的笑容。
他最後看了一眼這片灰蒙蒙的北方天空,然後將染血的匕首,毫不猶豫地調轉鋒刃,刺向自己的咽喉。
高祖斬白蛇……太宗玄武門……我溥儀,今日便以我之血,爲這華夏,祭旗!
劇痛傳來的瞬間,他的意識開始模糊。最後的感知,是身體重重倒在冰冷地面上的撞擊,以及耳邊越來越遠的、如同沸水般的喧囂。
……
菱刈隆大將臉色鐵青,看着眼前這如同地獄般的場景。秩父宮雍仁親王倒在血泊中,眼見不活。而那個他們精心操控了多年的傀儡皇帝,也倒在幾步之外,頸間插着那把顯然喂了劇毒的匕首,身下漫開一大灘鮮血,已然氣絕。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這不是刺殺,這是一場宣言!一場以兩位“皇室”成員生命爲代價,向全世界發出的、最激烈、最決絕的抗戰宣言!
可以想象,這個消息一旦傳開,會在日本國內引起何等軒然大波,又會在中國關內,乃至國際社會,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封鎖消息!立刻全面封鎖消息!”菱刈隆咆哮着,但他知道,這根本是徒勞。現場有那麼多記者,有那麼多“滿洲國”的官員。這消息會像瘟疫一樣,以最快的速度傳遍整個東亞,傳向世界。
……
幾個小時後。
重慶,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駐地。
一份加急密電被送到了最高層的案頭。譯電員的手都在顫抖。
“什麼?!溥儀……刺殺了日本天皇的特使秩父宮雍仁親王,然後當場自戕明志?!還喊出了……‘華夏不可亡’,‘攜心抗日’?”
辦公室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難以置信的消息驚呆了。
……
延安,窯洞內。
油燈的光芒跳躍着。一位領袖拿着電文,反復看了三遍,深邃的眼眸中閃爍着復雜的光芒。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牆邊那張簡陋的中國地圖前。
“溥儀……用這種方式,把自己從傀儡,變成了點燃全民抗戰怒火的火種。”他低聲對身邊的同志說,語氣沉重卻又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激昂,“他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告訴我們,也告訴所有人,沒有退路,唯有鬥爭。”
他的手指劃過地圖上東北的位置:“這個消息,會極大地鼓舞全國人民的抗日士氣,也會徹底撕下日本所謂‘日滿親善’的僞裝。一個新的局面,要開始了。”
……
東京,皇宮。
裕仁天皇在接到消息時,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摔得粉碎。他臉色煞白,身體微微搖晃,幾乎無法相信聽到的一切。他的親弟弟,竟然在他一手扶植的傀儡政權“首都”,被那個傀儡當衆刺殺?!
“八嘎!!”極致的震驚過後,是滔天的怒火和前所未有的羞辱。
……
而在這片廣袤土地的各個角落,在城市,在鄉村,在秘密抵抗組織的據點,這個消息正以各種方式悄悄流傳。
“聽說了嗎?那個滿洲國的溥儀皇帝……”
“他不是漢奸嗎?”
“他殺了日本親王!然後自殺了!臨死前喊的是‘華夏不可亡’!”
“我的天……連他都……”
一種無聲的震撼,在無數中國人心中激蕩。屈辱、悲憤、壓抑了太久的血性,似乎被這把由末代皇帝燃起的烈火,猛地點燃了一個角落。
僞滿皇宮的廣場已被徹底清洗,但血腥氣仿佛依舊縈繞不散。歷史的車輪,在1934年這個寒冷的冬日,被強行扳向了另一條鐵與血交織的軌道。
溥儀死了。
但一個屬於整個中華民族的、更加激烈抗爭的時代,或許,正隨着他的倒下,而轟然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