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號、排隊、看診……
一通折騰下來，已經是中午了。
接診的醫生是個中年男人，聽了他們的描述，又看了看精神頭十足的寶珠，表情和村裏的錢大夫差不多。
“可能是小兒驚厥，但爲了排除其他問題，還是做個檢查吧。”
接下來，就是漫長又磨人的檢查過程。
抽血的時候，針頭扎進寶珠細嫩的胳膊，小家夥“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哭聲又響又亮，小腿亂蹬。
林秀麗的心都碎了，別過頭不敢看，眼淚流得比女兒還凶。
王桂香和張梅、李翠萍三個女人在旁邊一個勁地哄。
“寶珠不哭，不哭啊，一下下就好了……”
“打跑這個壞東西，我們不理它……”
餘家的男人們則站在外面，一個個臉色鐵青。
餘山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煙，腳下很快就落了一地煙頭。
餘衛國在走廊裏來回踱步，拳頭攥得死死的。
好不容易抽完血，又是拍片子，又是等結果的。
一家人從早上折騰到太陽快下山，午飯都是餘衛軍和餘衛民跑出去隨便買了幾個饅頭，大家就着水啃了幾口。
所有的檢查結果都出來時，天已經擦黑了。
還是那個中年醫生，他拿着一沓報告單，對着擠滿診室的餘家人宣布：
“所有檢查結果都正常，孩子沒什麼事。”
“呼——”
所有人都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那口氣鬆下來，才發現自己後背都溼透了。
“那……那她之前爲啥會抽成那樣？”餘衛國還是不放心。
醫生推了推眼鏡：“原因很多，有時候孩子發高燒會這樣，有時候就是單純嚇到了，你們也別太緊張，回去多注意觀察，別讓孩子再受驚嚇就行了。”
“謝謝醫生！謝謝醫生！”
一家人對着醫生千恩萬謝地走出了診室。
壓在心頭一整天的巨石終於被搬開，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疲憊但輕鬆的笑容。
“沒事了，沒事了就好！”王桂香抱着寶珠，在她粉嫩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又一口。
餘山看了看天色，對大家說：“天都黑了，趕緊回吧。今天這一天，真是……”
他沒說下去，只是搖了搖頭。
“爸，媽，”林秀麗突然開口，“要不……我和衛國今晚在鎮上住一晚吧？我還是有點不放心，想再觀察觀察寶珠。”
她這話一說，大家都靜了下來。
餘衛國立刻點頭：“對，我們留下，萬一晚上還有啥情況，再跑一趟醫院也方便。”
一聽這話，餘山看了一眼小兒子和小兒媳婦，最後點了點頭：“你們不放心，就留下吧，小心點總沒錯。”
他又轉向大兒子和二兒子：“衛軍，衛民，你們帶着你媽和你媳婦先回去，家裏還有孩子呢。”
“爸，那你……”
“我留下，陪着衛國他們，萬一有事，我也能搭把手。”餘山說得斬釘截鐵。
王桂香卻搖頭，“你一個老頭子，留這不方便，還是我留下，你們回去吧。”
“爸、媽……”餘衛國和林秀麗都有些感動。
“行了，就這麼定了！”王桂香說一不二，一揮手，結束了討論。
最後，餘山在媳婦的威壓下，帶着兒子兒媳婦回去了。
回到家，天已經徹底黑透了。
村子裏靜悄悄的，只有幾戶人家的窗戶裏透出昏黃的燈光。
餘衛軍點上煤油燈，看着桌上早就涼透的晚飯，嘆了口氣。
“今天這事，真是把人魂都嚇飛了。”
張梅聽了幾人帶回來的好消息，一邊給幾個孩子熱飯，一邊點頭：“可不是嘛，還好寶珠沒事。”
餘衛民坐在門檻上，望着黑漆漆的後山方向，有些出神。
“爸今天還念叨着，說要不是寶珠這事，這會兒我們應該剛從山上下來。”
餘衛軍也走了過來，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行了，別想了，打獵啥時候都行，人沒事最重要。”
兄弟倆都覺得有些可惜，畢竟今天可有老手進山啊，他們跟着去，不僅安全，還能有個好收獲，給家裏添點肉腥。
可他們誰也不知道，正是因爲寶珠這突如其來的一場“病”，讓他們完美地錯過了進山的最佳時機，也因此，躲過了一場足以讓整個餘家分崩離析的滅頂之災。
……
鎮上的小旅館裏，條件簡陋，房間裏只有兩張吱呀作響的木板床。
王桂香到底是歲數大了，早早就在另一張床上睡着了。
餘衛國去打了熱水，林秀麗正小心地給寶珠擦洗身子。
小寶珠很乖，躺在床上，任由媽媽擺弄，只是睜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頭頂昏暗的燈泡。
洗完澡，換上幹淨的尿布，林秀麗把她抱在懷裏輕輕地拍着。
小家夥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均勻，小臉紅撲撲的，看起來健康極了。
林秀麗和餘衛國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劫後餘生的慶幸。
“睡吧，你也累一天了。”餘衛國輕聲說。
林秀麗搖搖頭，她舍不得睡，就想這麼看着女兒。
她把寶珠輕輕放在兩人中間，側着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夜深了，旅館外偶爾傳來幾聲狗叫。
房間裏，只有一家人平穩的呼吸聲。
縣城招待所的房間裏，晨光熹微。
餘寶珠砸吧砸吧小嘴，吐出一個晶亮的口水泡泡，“啵”的一聲輕響，把自己給逗樂了，“咯咯”地笑出聲來，露出沒牙的牙床。
這一個月的嬰兒生活，她好像已經變成了真正的小嬰兒。
她手腳並用地在被窩裏撲騰，兩條小胖腿使勁一蹬，蓋在身上的薄被子就滑了下去。
“哎喲，我的乖乖醒了。”
林秀麗被女兒的動靜弄醒，側過身把她摟進懷裏，在她肉嘟嘟的臉蛋上親了一口。
小家夥身上帶着一股好聞的奶香味，聞着就讓人心裏踏實。
餘衛國也醒了，睜眼就看到自家閨女精神十足的模樣，黑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轉，小手還抓着他媳婦的衣襟不放。
他懸着的心徹底落了地。
“看這精神頭，是真沒事了。”餘衛國伸手點了點閨女的鼻尖，惹得餘寶珠小鼻子一皺，張嘴就想去啃他的手指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