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田村,鹿家。
“你們姐弟過來,我有遺言跟你們交代一下。”
微微咳嗽了聲,床榻上,病弱的鹿奶奶朝鹿籮枝鹿鳴時姐弟倆招了招手。
“奶,你又想吃冰棍啊?”
鹿籮枝笑嘻嘻地走過去,“不要了吧,今天你已經吃第三根了。”
一頭黃毛的鹿鳴時雙手插兜,表情拽拽的,“幹嘛呀。”
鹿奶奶給了他一眼,“正經點行不,我可是你奶奶。”
“我已經很正經了呀。”
他還是雙手插兜,還邁了個酷拽的三七步。
“……”
鹿奶奶是不指望他了,於是眼神投向自家的大孫女。
“籮枝啊,你奶奶我也時日無多了……”
“奶啊,你別說這話了,你這話都已經說過五遍了。”
她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一雙清亮的圓眼眨巴眨巴的。
“每次說完你都可以吃兩大碗飯,老虎都得打死兩只。”
沒病也得給這兩個堵心的玩意給氣出病!
鹿奶奶深吸了好大一口氣,一手捂着胸口。
鹿籮枝掐指一算。
按照她奶的個性,接下來會又拍床又大腿地扯開嗓子幹嗷,順便訴說這麼多年的不容易。
知奶莫若孫。
果不其然。
下一秒,鹿奶奶開始扯着嗓子又拍床又拍大腿地嗷叫。
“我命真苦啊,兒子兒媳婦早早去世,留這下這麼兩個孫子要我養活,他們一個個還不聽我的話,我的命好苦啊……”
面對此情境。
早已習慣的鹿鳴時用食指挖了挖耳朵。
挖出一塊米粒大的耳屎,他惡趣味地用大拇指一彈。
咻,起飛……
正好砸到他奶的嘴巴。
駭然地睜大了眼珠子,下一秒,他心虛地移開眼。
“呸呸呸,什麼玩意到我嘴裏了?”
鹿奶奶呸個不停,一手擦了擦嘴巴。
擦了好幾下都沒發現有什麼東西。
“奶,沒什麼事我們要出門擺攤了啊。”
鹿籮枝拉上自家黃毛弟弟想走人,鹿奶奶及時喊住他們。
“先別走,我話都還沒說完呢。”
於是姐弟倆又一次走回床前。
鹿奶奶也不跟他們瞎扯了,正色地道,“我這病啊,遲早也是會有那麼一天的,趁現在還有力氣,我得把該交待的都給你們交待了。”
她邊說邊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只紅色錦袋,扯開後,拿出一只祖母綠色,質感通透的玉鐲。
“咱們家裏窮,除了那幾塊地和這個破房子,也什麼值錢的留給你們了,假如哪天我死了,籮枝,你們就不要留在村裏了,帶着你弟離開這裏,去大城市看看……”
鹿籮枝微低眼,摳了摳手指,不以爲然地說,“這裏是我們的家啊,我們不在這裏還能去哪裏?”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鹿奶奶把那手鐲和一張準備的好紙條給她遞過去。
“呐,你去南城,按這個地址找一個叫應紀書的老頭,你三歲的時候我們給你和他的大孫子定下了婚約,現在正好二十年過去了,是時候了。”
“他們家有點小錢,你嫁進去,吃喝不愁,再也不用到處擺攤累死累活賺那麼幾塊錢了。”
這姐弟倆一聽,同時睜大了不可思議的眼睛。
“奶啊,你真不是病過頭,出現什麼幻覺了?這電視劇才敢這麼演的呀。婚約?我怎麼不知道還有這事?”
鹿籮枝的話,讓鹿奶奶沒好氣地給了她一眼。
“少打岔,現在不就告訴你了?手鐲拿好別丟了,這是信物,也是讓你以後吃香喝辣過上富貴生活的重要東西,你奶我讓你怎麼做就怎麼做,難道你想一輩子困在這窮地方?”
“還有,我死之後,也不用大操大辦,燒成灰之後把我埋在你爺爺旁邊就行了。”
鹿籮枝看着手裏的手鐲和紙條,問她,“這都這麼多年了,要是人家不認怎麼辦?”
鹿奶奶一瞪眼,“他們敢?要是他們敢不認,我化成鬼也去找他們算賬,如果當年不是我,他們那個寶貝的大孫子還有命?”
鹿鳴時好奇地問自家奶奶,“奶,你當年幹了什麼大事抓住人家的把柄了?”
“……”
鹿奶奶當沒聽到。
她再一次交待比較靠譜的大孫女。
“籮枝,記住我的話,能攀的就往上攀,不要認死理,不要跟錢過不去,還有,這個小黃毛以後就麻煩你了,成不了才也沒事,不要讓他走上彎路成爲社會的渣宰就行了。”
鹿鳴時納悶地反指了下自己。
他是社會的渣宰?
鹿籮枝看了眼手上的紙條和手鐲,雖然覺得有些戲劇化,但是爲了讓她老人家安心,只好答應她。
“好好好,奶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會好好照你的話去做的。”
鹿奶奶滿意地笑笑。
“行了,你答應就行了,奶奶知道我們家的大孫女一向聰明。好了,沒什麼事了,你們去忙吧,我先睡一會,等會六嬸會過來找我打麻將。”
她交待遺言不是一次兩次了。
每次說完之後,她麻將照打,奶茶照喝,看起來還能活個十年八年的樣子。
不過這次。
成真了。
第二天早上,鹿籮枝起床後做好早餐去喊她,卻發現她靜靜地躺在床上,唇邊帶着笑容,沒有了氣息。
她給他們姐弟倆留了一張紙條。
【籮枝,鳴時,奶奶去找你們的爺爺爸爸媽媽了,你們姐弟好好活着】
相較於鹿鳴時哭成一個大傻子,鹿籮枝這個當姐的就冷靜得多。
她給她奶奶磕了三個響頭後,再給她穿上她先前最愛的那套花衣服,通知其他親戚,聯系了殯儀館……
第三天。
成爲一個小盒子的鹿奶奶被葬在了鹿爺爺的墳地旁邊。
“姐,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鹿籮時是個姐寶弟,現在他只有姐姐一個親人了,姐姐去哪裏,他就去哪裏。
一邊燒着紙錢,他不所措地問。
鹿籮枝淡定地拍了拍他的肩頭。
“放心,姐我帶你去吃香喝辣的。”
……
隔天清早。
有村民看到,鹿籮枝和鹿鳴時一人背着一個背包,拖着一個行李箱,離開了村子。
有人問他們去哪裏。
鹿籮枝笑嘻嘻地回。
“進廠擰鏍絲。”
……
火車站。
鹿籮枝拿着兩張去往南城的火車票。
“黃毛鴨仔,姐我帶你去大城市見世面,也順順去找你未來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