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十猶豫地發問:“寧姐姐知道這碗是避孕湯嗎?”
“知道。”
寧綺果決的態度,讓趙十一時之間說不出其他話。
說她有眼色,又說不出口。
“時辰也不早,我該回去了。”
寧綺送他出門,可是趙十在門口遲遲不願意走,留下一句,“寧姐姐,若是能攀上世子,以後你就不用是奴籍。”
他壓低嗓子,趁着四下無外人,說完後徑直回到世子的院中去稟告今日之事。
趙十走後,寧綺明白他剛剛話裏的意思。說是爲她着想,可她並不需要。
她關上廂房的門,繞過玉蘭鸚鵡屏風,來到內側的黑漆雕花床,上榻入睡。
寧綺只想回家,吃上媽媽做的一口飯,僅此而已。
她緩緩閉上眼,蜷縮在床上,感受到身體的寒意正在一步步退散。
眼前仿佛浮現媽媽和姐姐在等她吃飯,耳邊也出現同事們笑着問她要不要今晚一起聚餐。
可等她醒來,房內烏黑一片,寂靜無聲。
寧綺起身,從矮鬥櫃上翻出火折子,摸黑推開窗櫺,一輪明月映照院中四方。
趁着銀輝尚存,寧綺找到蠟燭,火折子一點,昏暗的黃燈照在廂房內。
寧綺轉身,將蠟燭放置蓮花托底的燭台上。蠟燭的一小簇火光,倒映在她恍惚的眼底。
忽然,門外傳來敲門聲。
寧綺回過神,眼神逐漸冷靜。
“誰?”
寧綺一邊說,一邊想起今夜當值的人應當是她。
推開門來的人不是世子院中伺候的人,而是提燈而來,面無表情的王嬤嬤。
深更半夜,王嬤嬤來作甚?莫不是知道她跟宋倦言那檔子事?她舉棋不定,笑意淺淡地施禮,“王嬤嬤,今夜怎麼有空來尋我。”
“今夜當值的人換了翠惜。”
寧綺率先反應過來,低聲說:“翠惜不是一向伺候老夫人的嗎?”
她有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當王嬤嬤說出:“翠惜從今晚就是世子院中的貼身丫鬟。”
世子院中的貼身丫鬟,眼下只有她一人,如今加上翠惜,寧綺尚且不知是不是老夫人懷疑自己,故而派人監視。
可偏偏翠惜長相貌美,若是放在世子院中,不怕出事嗎?
亦或者,老夫人另有打算嗎?
寧綺心思一轉,對王嬤嬤畢恭畢敬地說知道了。
王嬤嬤的視線卻落在她那道傷疤上。
姣好面容,多了一道疤,可惜了。
王嬤嬤在心中嘆息一聲,面上冷漠地訓斥起寧綺務必小心伺候世子。
寧綺低頭,受着王嬤嬤接二連三的訓斥。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王嬤嬤才滿意的離開。
王嬤嬤一走,寧綺關上門,坐在靠窗的珊瑚圓椅上,暗道:“派貌美的婢女去當世子的貼身丫鬟,老夫人這一招,倒也能解我圍。”
眼下宋倦言眼瞎看上她,約莫是圖一時新鮮,但是身邊多了翠惜這般花容月色的丫鬟在跟前伺候,說不定他會忘記自己,轉而收翠惜在房中。
寧綺釋然,眼前雲霧褪去,等時日過後,這三年種種如浮雲散去。
當夜,寧綺睡得安穩。
醒來後,她早早梳妝打扮,前去世子院中伺候。
她踏入清雲院,敏銳察覺今日的氣氛凝滯,抬頭望向屋檐下竟無一人。
寧綺暗道不妙,來到清雲院子的正廳。
正廳內,兩排太師椅,牙雕三陽開泰圖插屏在右邊,正中間擺着香案,雲煙繚亂,下方卻跪着身形纖弱的女子。
寧綺眉頭蹙起,尚且不知發生何事,廊廡下,有人匆匆忙忙趕來。
趙十瞥見寧綺,不管不顧地拉她到西邊拐角的廊廡下,低聲道:“昨夜老夫人不知爲何派翠惜姐來伺候主子。主子正沐浴更衣,她進去伺候,誰知她鬼迷心竅居然想引誘主子。”
他說完小心翼翼地看向正廳,壓低嗓子道:“她若是有老夫人的授意,也決不能一來就迫不及待。”
寧綺配合的附和。
趙十道:“眼下主子在等你伺候,還望寧姐姐以後大富大貴,莫要忘記小的。”
他說完低下頭,側身讓她先去伺候主子。
寧綺面上不顯,鎮定自若,可心底的一顆心懸下去。
她不知道趙十所說的伺候是與往常無異的伺候,還是另有深意。
寧綺思忖間,不經意摸到臉頰側邊的傷疤。
他上次眼瞎是在黑燈瞎火,眼下青天白日,他定然不會起別的心思。
寧綺緊蹙的眉頭鬆開,頗有如釋重負的意味。
她來到宋倦言所住的東廂房。
房內明窗幾靜,窗櫺敞開露出院內的翠綠。東南一隅,楠木香案上各自擺着青花纏枝香爐、錯金螭獸香爐。
一縷雲煙從鏤空的爐內飄出。
西邊則是一扇鏤空雕花隔扇,往裏頭走是內室。
擺着一張紫玉珊瑚屏榻,正巧背對窗櫺,東邊則是擺着紫檀案幾,牆角則是博古架,上面擺着金玉器具。
她正暗自揣測宋倦言在哪?
身後傳來不緊不慢地冷聲:“誰讓你來伺候的?”
宋倦言的冷聲,如平地驚雷,寧綺踅身施禮。
寧綺暗道:“不是你叫我來的嗎?”
可他是主子,寧綺避免問罪,沉默不語。
可隨着宋倦言的接近,一縷幽暗的梅花香味,如同前夜在床榻間聞到的氣味一模一樣,鑽入她的鼻間。
寧綺心頭猛然一顫,仰起頭,但見宋倦言面色鐵青,矜貴的眉眼流露不耐煩和輕蔑。
她下意識後退,後腰卻抵在紫檀案幾上。不好,寧綺蹙眉。
宋倦言不知何時湊近,灼熱的指尖幾乎是要捏碎她的下頜骨,眼神冷漠地像是在注視死物般。
一股危險從腳心蔓延上來,寧綺咬緊牙關,想要尋求後路。
卻不想宋倦言反手甩開她的下頜骨,冷聲厭惡道:“真當我會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