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吃完了。
糯糯把最後一點皮也舔幹淨,然後站起來,拉起繩子。
“謝謝爺爺。”她又說了一遍,聲音小小的。
“這就走?”
老人站起來,“天快黑了,林子裏有狼。要不……在爺爺這兒歇一晚?”
糯糯搖搖頭。
“得趕路。”她說,拉着拖架,轉身往林子裏走。
老人沒再攔,只是站在木屋前,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樹林陰影裏。
那條老狗湊過來,蹭他的腿。
他低頭,摸了摸狗頭,眼神陰晴不定。
“跟上去。”他低聲說,像是自言自語,“別跟丟了。”
……
天真的黑了。
森林裏的黑,和屯子裏不一樣。
屯子再黑,總有幾戶人家窗戶透出煤油燈的光,總有狗叫,有人聲。
這裏沒有。
只有無邊無際的黑,和那種沉甸甸的、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寂靜。
糯糯找到一棵老樹。
樹很粗,要三四個人才能合抱。
樹幹底部有個天然的樹洞,不大,但夠她和母親擠進去。
洞口被枯藤和積雪半掩着,很隱蔽。
她把母親從拖架上解下來,小心地挪進樹洞。
洞裏鋪着積年的落葉,還算幹燥,帶着一股木頭腐爛的氣味。
她把那半塊烤土豆拿出來,已經涼了,但還是軟軟的。
一點點掰碎了,喂給母親。
姜知青還是昏睡着,但嘴唇無意識地嚅動,把土豆碎咽了下去。
喂完土豆,糯糯自己也累極了。
她靠在母親身邊,洞外寒風呼嘯,洞裏卻有一點點微弱的暖意。
她閉上眼睛,想睡一會兒。
但耳朵裏那種“聽”的感覺一直沒停。
一裏外,木屋那邊,老人正在低聲和人說話。
是另一個人,聲音粗嘎,帶着外地口音。
“……二十斤糧票,不能再多了。”
“那娃眼睛亮,機靈!”
“機靈頂個屁用,還得養幾年才能幹活……”
“……行吧。半夜動手?”
糯糯的心沉下去。
她摸到褲腰裏的鐵片,握緊。
然後又摸索着,從拖架邊上解下那把鐮刀。
是之前從生產隊倉庫順出來的,很小,生鏽了,但她磨過,刃口很利。
有這兩樣東西,心裏稍微踏實了點。
就在這時,身邊的母親動了一下。
姜知青的睫毛顫了顫,眼睛緩緩睜開。
洞外雪地的反光透進來一點點,照在她臉上。
那雙眼睛不再像之前那樣空洞,有了一絲微弱的光。
雖然還是散的,但好像在努力聚焦。
“糯……糯?”聲音啞得幾乎聽不見。
“娘!”糯糯驚喜地湊過去,“你醒了?”
姜知青沒說話,只是看着她。
看了很久很久,然後,很慢很慢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臉。
手指冰涼,顫抖。
“冷……”姜知青說。
糯糯趕緊把破棉襖裹緊些,把母親摟得更緊。
又是很長一段沉默。
只有風聲。
洞外,有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踩在雪上,很小心,但還是被她“聽”見了。
不止一個人。
兩個,不,三個。
正在慢慢靠近。
糯糯立刻清醒過來。
她輕輕把母親放平,自己爬到洞口,從枯藤縫隙往外看。
月光很暗,但雪地反光,能隱約看見三個人影。
張爺爺,還有兩個陌生的壯漢,手裏都拿着棍子和麻袋。
他們停在了三十步外,低聲商量。
“……就這棵樹?”
“洞小,好堵。”
“那女人瘋了,別傷着,還能賣去更遠的地方……”
“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