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滿意的回答，他的視線又重新回到了書本上。
支意只能盯着他的側臉看，她發現他眨眼的動作很慢，她能清楚看到他上下睫毛重疊在一起的瞬間。
與他接觸的這幾個小時，她一點都看不出來他患有狂躁症。
她把他整張臉都看仔細了，換個角度想想，這還是她第一次有機會能近距離欣賞帥哥，這兩個小時也不算難熬了。
他看書的模樣很專注，支意動了動被捏酸的手。
她只輕微地動了一下，阮榆就轉頭看她了。
她早上觀察過，他的眼神是虛無的，只有在她落到身上時，目光才有了焦點，雖然依舊是毫無感情，但她進入了他的眼睛裏。
她別扭地小聲開口：“不好意思，阮先生，我手有點酸。”
她話說到一半的時候阮榆開始搖頭，手上的力道不鬆反而更緊了，幾乎是一瞬間他的情緒就變得急躁起來。
支意以爲是自己說話打擾到他看書了，她立馬用手捂住了嘴，還點了點頭，保證她再也不說話了。
可她似乎理解錯了他的意思，他習慣性地拿起了書桌上的台燈砸在地上。
接着他站了起來，支意也被帶着站起來。
他開始焦急地跺腿，呼吸也變得粗重。
從他砸東西開始支意就害怕了，她知道他這是狂躁症發作了。
不愧是精神疾病，毫無發病原因。
她之前在急診上班，沒有應對狂躁症患者發病的處理經驗。
她想去叫人，可阮榆緊緊拉着她，她根本走不了。
她大着膽子抬頭去看他，才發現阮榆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兩人對視了。
他還在搖頭，嘴裏發出了“啊啊”的聲音。
他急切地想要說點什麼，可越着急越說不出來。
他只能通過不停地跺腳來緩解自己想要砸東西的暴躁情緒。
支意咽了下口水，試探地伸手去摸他劇烈起伏的胸膛，給他順氣。
她不敢再開口。
書房門很快被敲響，林管家帶着醫生推門進來了。
面前的場景讓林管家愣了一下。
少爺在跺腳，這樣的動作少爺小時候會經常做，稍大一點他就不會用傷害自己身體的方式來發泄情緒了，他會通過外力。
以往少爺狂躁症發作是會把整間屋子都砸個稀碎的，今天這樣溫和的少爺她第一次見。
支意看到走進來的人，下意識地把手收了回去。
可她沒有成功，阮榆停住了跺腳的動作，重新握起她的手放回了胸前。
他看着她的手放回到原來的位置後，拿起那本厚厚的英文書重重扔到了林管家的腳邊。
意思很明顯，讓他們滾出去。
林管家和醫生對視了一眼，醫生說：“少爺應該沒事，支小姐能搞定。”
有了這話她放心了，帶着人快速退了出去。
什麼她就能搞定了？
她搞不定啊。
她轉過頭着急地想要叫住他們：“姐，醫生，你們別走啊。”
林管家只遲疑了一下，一個玻璃杯又在牆壁上炸開了。
她不敢再逗留，快步走出去關上了門。
支意聽到了杯子擦過她耳邊帶來的輕微風聲，她沒來得及看清玻璃杯的碎片，臉就被一只大手掰了回去。
阮榆皺起了眉頭，面色陰鬱。
她心跳加快了。
她手足無措地和他對視。
他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支意不敢動。
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戾氣並沒有消散，他發出了一聲不耐煩“嗯”。
兩人從早上就握在一起的手依舊沒有鬆開，他抬起另一只手覆蓋在她放在他胸前的手背上：“摸、我……”
支意不敢不聽，立馬像剛才一樣上下撫摸他。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和手上來回跳動，他感到很舒服。
被她撫摸的感覺，很舒服。
他今天也沒有很想發脾氣，只是她爲什麼要叫他阮先生啊。
他不喜歡這個稱呼，他想要開口糾正她，可他有些說不出來，他就想要扔個東西讓她注意到他的不高興。
可她爲什麼還不說話？
不知道是不是支意的錯覺，她好像在他臉上看出了委屈。
這個認知讓她後背一涼，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她作爲阮榆的家庭護理師，這個時候她不能沉默，她應該要安撫他。
“阮先——”
她稱呼都沒喊全，阮榆卻突然尖叫了一聲。
她被嚇了一跳。
他費力地組織着語言：“不、喜歡……你、叫我、先生……”
“我、很生氣。”
最後這三個字倒是一口氣說出來了，看來是真的很生氣了。
支意沒精力去想他說這話的原因，她順勢哄着：“那你想要我叫你什麼？”
“阿、榆。”
“好，我知道了，阿榆。”她求證道，“你剛才生氣是因爲我叫了你阮先生嗎？”
她又叫了這個稱呼，他皺着眉：“不、喜歡。”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這麼討厭這個稱呼，我以後都不叫了，你能不能不要生氣了？”
她的語氣很溫柔，撫摸他的手也是。
他點頭。
“那我的手可以從你胸前拿開嗎？”
他搖頭：“喜歡。”
她害怕他又生氣，不敢違背他的意願，只能認命地繼續摸他。
“站着好累啊，我們可以坐着嗎？”
阮榆點頭，帶着她坐下。
她發現阮榆似乎不討厭她說話：“阿榆，我手好酸啊，可不可以不要握着了，我這只手摸你好不好？”
說完這話她羞恥地臉紅了，不過她很快釋然了，把他當作小孩哄就好了。
阮榆出奇地聽話，他真的鬆開了一直握着的手。
支意立馬活動了下手指。
”小意。”
他專注地看着她，叫出這個在他心裏默念了幾百遍的名字。
那天在病房輸液的時候，他很煩躁，他其實想砸東西，可源源不斷輸入他血管的藥物讓他沒有力氣做這些。
藥物讓他沒有精神，可他心裏暴戾的情緒卻沒有消散。
他靠在枕頭上，看到穿着護士服的支意走了進來。
他起先並沒有注意到她，可她和他對視了。
他的眼睛看見了她。
他要擁有這雙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