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支意從工作了三年的市三甲醫院離職,來到了現在的私立醫院。
因爲有豐富的臨床工作經驗,她的試用期被縮短到一個月。
今天是她轉正後的第一天。
“支意,你來我辦公室一下。”
她換好護士服出來,碰到了剛到醫院的護士長。
她走到辦公室,關上了門。
“怎麼了護士長?”
護士長笑着看了她一會兒,才說:“你還記得前幾天住在我們VIP病房的患者嗎?”
支意以爲是有醫療糾紛,她在腦子裏快速過了一遍這幾天的治療護理。
“患者叫阮榆,今年19歲,診斷是輕微自閉症伴狂躁症,這次入院的原因是自殘割腕。”
護士長點了下頭:“阮榆是我們醫院的老患者,之前在神經內科接受治療。”
支意不明白她要表達什麼,只好問:“護士長,是我在護理的過程中出錯了嗎?”
她對那個少年有很深的印象,他的長相實在讓人過目難忘,特別是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她和他對視過。
“我記得我只給他換過幾瓶藥水。”
因爲在試用期,她沒有上責任班。
“你誤會了,我不是找你麻煩的。”護士長好笑地打斷她。
“阮榆的爺爺是我們醫院的股東,現在他需要一位家庭護理師,你願意去嗎?”
“家庭護理師,我?”
護士長看她的眼神帶上幾分意味不明:“你可以拿兩份工資,醫院會給你基本工資,阮家也會再給你一份。”
她不敢相信,這樣的好事爲什麼會輪到她一個新人身上。
“爲什麼是我。”
“阮榆指定的你。”護士長也很好奇,“你們之前認識嗎?”
她懵了:“不認識。”
“這是一件好事,你要是同意的話,等會兒會有阮家的人來跟你籤合同。”
能拿兩份工資,她當然不會拒絕。
她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兒,就有律師敲門進來了。
“你好,支小姐,我是阮家的律師,我姓向。”
“你好。”
支意感覺到不真實,她就這樣愣愣地聽着律師說了一大段話,然後籤了一份爲期五年的合同。
合同上寫的薪資是每月十萬,工作做得好的話還會有額外獎金。
“支小姐,你下午收拾好行李我會派人來接你到阮家,我先走了,再見。”
“好,再見。”
這一整天,支意都處於一種飄忽的狀態。
回到家,她把這件事告訴了爸媽,爸媽第一反應是她被騙了。
支爸翻了翻合同,看見了甲方寫着阮氏集團。
他立馬改了口:“是阮氏集團那錯不了了,今天就要去阮家嗎?那你快去收拾東西吧,要不要媽媽幫你。”
她問:“爸,你知道阮氏集團啊,我在網上搜了一下,說他們家是做房地產的。”
“確實是做房地產發家的阮氏集團,但是沒聽說過他家還有個得病的孫子啊。”支爸想起來了,“十年前,阮家出過一場車禍,當時報道的是車裏的三個人都死了,難道那場車禍不是意外,所以阮家才沒對外公布這個孩子。”
支意對爸爸離譜的聯想感到無語:“三個人包括司機吧,再說阮榆的存在不是秘密,他一直在醫院治療。”
“小意,你別小瞧了這些豪門之間的恩怨,雖說這份工作工資很高,你也要小心。”
“我一個打工的,我怎麼可能牽扯進去,你別瞎擔心了。”
她很快收拾好了行李,撥打了律師留給她的號碼。
她才知道司機已經在她家樓下等她了。
她只帶了基本的換洗衣服,一個26寸的行李箱。
來接她的是一輛黑色的奔馳,她坐上車就開始緊張了。
車平緩地開出去,一個小時後,她抵達了位於郊區的阮家別墅。
別墅占地面積很大,說是莊園也不爲過。
車子開過黑色的鐵藝大門,幾分鍾後才停到主樓。
她下了車,司機已經把行李箱給她拎下來了。
別墅裏有穿着工作服的傭人走了出來,約莫四十歲左右,面相柔和,她接過了箱子,對她說:“你好支小姐,請跟我來。”
這樣豪華的建築和裝修她只在網上看過,還有面前訓練有素的傭人,她感覺自己在做夢,她進入了一個不屬於她的階級。
她被帶到了二樓盡頭左手邊的一個房間。
“支小姐,我是阮家的管家,我叫林清,這以後就是你的房間了,房間裏有浴室,對面就是少爺的房間。”她關上了房門,“因爲明天就要見少爺了,所以我現在得跟你交代一些事情。”
“好。”
林管家從旁邊的桌上拿過了事先準備的資料遞給她:“你主要的工作是照顧少爺的情緒,陪伴少爺,少爺不喜歡和人交流,每天要做的事情都是按照時間表來的。”
支意大概數了一下那份資料,有十頁。
“少爺九點左右會起床,所以你需要在八點五十分收拾好自己待命,九點半少爺會進餐,十點結束,十點到十二點這兩個小時少爺會在書房看書,少爺在獨處的時候千萬不能打擾他,少爺會發脾氣。”
“十二點吃午飯,吃完飯少爺會午睡到下午兩點,簡單收拾後會去後花園和狗狗玩半個小時,大概三點少爺會去琴房練琴,一直到五點用晚飯。”
“晚飯結束後少爺會出門散步,具體散步時間看少爺的心情。”
聽完管家說的,她才清楚明白了什麼叫自閉症患者的固執行爲模式。
“少爺不會主動和人說話,你需要時刻保證出現在他的視線裏。”
“爲什麼要時刻保證出現在他的視線裏?”她不解地問,“我只是家庭護理師啊?”
“聽老先生說是少爺主動選擇的你,少爺很少會有主動開口要什麼的時候,這很難得。”
林清看她的眼神友善,對她的話卻避而不答,她更加迷惑。
阮榆爲什麼會選中她,面前的人似乎給不了她答案,她只能咽下疑問,就當是找了一份高薪的工作,還有人照顧她,何樂而不爲。
林清多說了一句:“少爺對喜歡的東西占有欲很強,別人看一眼都不行。”
“姐,什麼意思啊?”她問,“我可以叫你姐嗎?”
“當然,你今年是25歲吧。”
支意點頭,還是說出了她的疑惑:“你後面說的這些話我聽不懂。”
“你明天見到少爺就懂了。”林清看了眼她的行李箱,問她,“需要我幫你收拾整理嗎?”
她搖頭:“不用,謝謝。”
“那你早點休息,我就不打擾你了。”
“好。”
門被關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支意癱在了床上,不知道爲什麼,她有一種掉入狼窩的感覺。
——
她本來以爲自己會失眠,結果床墊太舒服了,她洗完澡躺上去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她定了八點半的鬧鍾,起床收拾好,就去對面門口等着了。
時間真的精準到分,九點鍾有一個年輕的傭人走上來,和她一起等在門口。
大概兩分鍾後,傭人別在胸前口袋的裝置響了,她隨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支意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這個傭人應該是進去伺候他洗漱的。
她想了想決定還是不進去了。
可只過了幾秒,裏面居然傳出了東西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接着傭人面色如常地走了出來,支意一眼就注意到她原本整齊的衣服出現了褶皺,她震驚地問了出來:“他拿東西砸你了?”
傭人的表現像是已經習慣了,她往樓下走:“我去叫林管家。”
支意站在原地,心裏升起一絲恐懼。
林管家很快上來了,身後跟着剛才那個傭人。
“支小姐,你剛才沒進去嗎?”
她問:“我需要進去嗎?”
林管家鬆了一口氣,像是找到了阮榆發脾氣的原因:“少爺知道你今天會來,他剛才醒來沒見到你。”
她一直很懵:“什麼意思?他、阮先生發脾氣是因爲我?”
太荒謬了,她接受不了這個說法,他們對於彼此而言只是陌生人。
她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嗎?
林管家提醒道:“支小姐,少爺是病人。”
阮榆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思維與常人不同。
她打開了門:“支小姐,以後少爺起床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基本的生活能力他都會,你只需要站在浴室門口等他。”
她就這樣被趕鴨子上架了。
屋裏的窗簾已經被拉開了,大片的陽光灑在地板上,窗邊是阮榆高大的背影。
“少爺,支小姐來了。”
他慢慢地轉過頭看向支意,空洞無神的眼睛在掃到她身上時有了情緒,他對她抬了抬下巴。
那張立體的臉龐依舊英氣逼人。
“少爺叫你過去,支小姐,你跟着少爺的指示來就行,我們先出去了。”
她步伐僵硬地走了過去,阮榆對他伸出了手。
他手掌很大,五指修長。
她來不及思考他這些動作的原因,她立馬握住了他的手,她緊張地看着他,問:“你要去洗漱嗎?”
阮榆用力握緊了她的手,像是在感受她的溫度。
她不敢再說話。
大概過了一分鍾,他點了點頭。
她立馬牽着他去了浴室。
他就這樣牽着她的手開始刷牙,等到洗臉的時候她才鬆開了他。
她的心髒一直在狂跳,一方面是被他帥的,另一方面是覺得詭異。
他洗好臉又主動牽起了她的手,這次他在前面,他帶着她走。
太詭異了,真的太詭異了。
除去在醫院的幾次匆匆一瞥,這算是他們第一次正式見面,他爲什麼能對她表現得這麼熟絡。
自閉症患者不是很難對人敞開心扉嗎?
她帶着滿腦子的疑惑來到了餐廳,阮榆讓她坐在他的旁邊。
他開始吃飯,過程中還會給她夾菜。
見她不動筷,他還把勺子放到了她手裏。
“……謝謝。”
他在她面前的舉動稱得上乖巧,可他也確實拿東西砸了傭人。
自閉症患者也會如此分裂嗎?
她喝了一口海鮮粥,然後偷偷看了一眼他。
他用餐的樣子很斯文,舉手投足間不像一個自閉症患者,更像一個優雅矜貴的王子。
不對,哪有這麼詭異的王子。
她甩了甩腦袋。
吃完飯,她記得阮榆要去書房看書了,林管家說過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打擾他。
可是……
她看着兩人又重新握在一起的手。
他們並肩坐在沙發上,他的大手完全包裹住了她,她感到自己手心都出汗了。
安靜的空氣中只有兩人的呼吸聲和翻書的“沙沙”聲。
她很無聊,阮榆並沒有給她找一本書,她也不敢提要求。
她正襟危坐。
慢慢地,她開始犯困,她想要癱在沙發上,可阮榆坐姿一直很端正。
她閉上眼假寐,沒幾秒,阮榆就晃了晃兩人相握的手。
她立馬緊張地睜開眼,看見他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完了,他不會要生氣了吧。
他從喉嚨裏面發出了一聲類似“嗯”的語調。
她問:“怎麼了?”
他閉了下眼又睜開,然後搖頭。
她試探性地解讀:“你讓我不要睡覺?”
他點頭。
“我沒睡覺,我只是眼睛有點累。”
他的唇色紅潤,支意見他張了張嘴,發出了沙啞的:“看、着、我。”
因爲平時不開口說話,他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我知道了,我會看着你。”
奇怪,太奇怪了。
爲什麼對她這麼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