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把這份斷絕書籤了,從此你跟我們林家再無半點關系!”
尖利刻薄的女聲刺破耳膜,葉蓁意識回籠的瞬間,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搡在地。
冰涼的地板硌得她骨頭生疼,眼前是奢華的水晶吊燈,和一張居高臨下、寫滿厭惡的貴婦臉。
“媽,您別這樣,姐姐她不是故意的。”一道柔弱的聲音響起,帶着虛僞的關切。
葉蓁抬眸,視線緩緩聚焦。
說話的是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叫林婉,是林家剛找回來的真千金。
而那個滿臉刻薄的貴婦,是她叫了十八年的養母,趙舒雅。
記憶如潮水般涌入。
她,頂級外科聖手葉蓁,剛剛完成一台長達二十小時的心髒移植手術,就因爲過勞而猝死在了手術台下。
再睜眼,竟穿成了八十年代一本狗血小說裏的同名炮灰假千金。
原主得知自己被抱錯,無法接受事實,今日與真千金林婉起了爭執,不小心推了她一下。
林婉順勢摔倒,柔弱地哭泣。
於是,就有了眼前這一幕。
趙舒雅指着葉蓁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這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婉婉才是我的親生女兒,你算個什麼東西?一個鄉下泥腿子的種,也敢動她一根手指頭?我們林家養你十八年,仁至義盡了!”
她說完,將一份文件甩在葉蓁臉上。
“籤了它,拿着這一百塊錢,滾回你的窮山溝去!”
一百塊。
在這個工人月薪只有三四十塊的年代,算是一筆巨款。
卻是買斷她十八年人生的價碼。
葉蓁的目光掃過那份《斷絕關系協議書》,又落在旁邊假惺惺抹眼淚的林婉身上。
她看到林婉眼底深處,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與怨毒。
葉蓁忽然明白了。
這不是意外,是預謀。
她這位好妹妹,恐怕從回到林家的第一天起,就在等着這一刻。
“姐姐,你快給媽媽道個歉吧。”林婉走過來,試圖扶她,姿態做得十足,“你放心,我會勸媽媽的,我們以後還是一家人。”
葉蓁看着她伸過來的手,眼神驟然變冷。
“別碰我。”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林婉的手僵在半空,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以前的葉蓁,懦弱又敏感,被趙舒雅罵一句都會哭上半天。
今天怎麼……
葉蓁沒有理會她的驚詫,自己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
她的動作不快,卻有種說不出的沉靜,仿佛剛才被辱罵推搡的人不是她。
她徑直走到茶幾前,拿起了那份協議和筆。
趙舒雅見狀,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怎麼,想通了?早這樣不就好了,非要自取其辱。”
葉蓁看都沒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協議的末尾。
她提筆,籤下“葉蓁”兩個字。
字跡清雋,筆鋒銳利,沒有絲毫猶豫。
“錢呢?”她放下筆,言簡意賅。
趙舒雅愣住了。
她準備好的一肚子羞辱的話,全被這兩個字堵了回去。
這賤丫頭,不哭不鬧,竟然只要錢?
“哼,掉錢眼裏的東西,果然是窮酸命!”趙舒雅從皮包裏拿出一沓“大團結”,輕蔑地扔在桌上。
葉蓁拿起錢,當着她們的面,一張一張仔細地點了點。
不多不少,正好一百。
“很好。”她將錢揣進兜裏,拿起自己那個破舊的行李包,轉身就走。
從頭到尾,沒有一句廢話,沒有一個多餘的眼神。
仿佛林家於她而言,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旅店。
趙舒雅徹底被她這副冷漠的態度激怒了:“葉蓁你給我站住!你這是什麼態度?我養了你十八年,你連句謝謝都不會說嗎?”
葉蓁腳步一頓,終於回頭。
她的目光平靜地落在趙舒雅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陌生人。
“謝你把我從親生父母身邊奪走,還是謝你這十八年來的精神控制和言語羞辱?”
“又或者……”她的視線轉向林婉,“謝你們合謀算計,把我趕出家門?”
趙舒雅和林婉臉色同時一白。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趙舒雅氣急敗壞。
葉蓁卻懶得再跟她們糾纏。
她拉開門,回頭留下最後一句話。
“斷絕關系,正合我意。”
“林家的門檻太高,我怕髒了我的腳。”
說完,她毫不留戀地踏出大門,將身後的歇斯底裏遠遠甩開。
坐上顛簸的綠皮火車,又換乘牛車,葉蓁終於回到了所謂的“家”——黑山村,葉家。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院子裏一片死寂。
一個面容憔悴的婦人正蹲在地上,壓抑地哭泣着。
看到葉蓁,她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裏滿是驚慌和無措。
是原主的親生母親,李翠芳。
“蓁蓁……你,你怎麼回來了?”
葉蓁還沒開口,裏屋就傳來一個男人沙啞的低吼:“讓她滾!我沒有這個在城裏享福,不管我們死活的女兒!”
“他爸,你別這樣說孩子……”李翠芳哭着勸。
葉蓁越過她,徑直走進光線昏暗的裏屋。
一股濃重的草藥味和血腥味撲面而來。
一個中年男人,也就是她親爹葉國良,正紅着眼眶坐在床邊。
床上躺着一個面色慘白、嘴唇幹裂的年輕男人,右腿用布條胡亂包裹着,還在往外滲着暗紅色的血。
是她的大哥,葉誠。
葉蓁的瞳孔猛地一縮。
作爲一名頂級外科醫生,她只看了一眼,腦中就立刻給出了診斷。
右小腿粉碎性骨折,並發嚴重感染,創口組織大面積壞死,高燒不退。
這是典型的骨髓炎症狀,再拖下去,就要面臨敗血症休克,甚至死亡。
李翠芳跟了進來,哽咽着解釋:“你哥……前幾天上山砍柴,從坡上滾下來摔斷了腿。鎮上的王醫生來看了,說……說這條腿保不住了,要、要截肢……”
截肢?
葉蓁的目光掃過葉誠那條傷腿。
王醫生?鎮衛生院那個連清創都做不好的半吊子獸醫?
她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檢查葉誠的傷口。
“你幹什麼!”葉國良一把打開她的手,怒目而視,“你還嫌我們家不夠亂嗎?城裏來的大小姐,這裏不歡迎你,你走!”
他恨。
恨當年孩子被抱錯,更恨這個親生女兒在城裏過了十八年好日子,對他們不聞不問。
如今家裏出了事,她倒回來了。
是回來看笑話的嗎?
葉蓁的手被拍得發紅,她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她的眼神越過葉國勞,牢牢鎖定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身上。
“再耽誤下去,他不止會沒了一條腿。”
“他會死。”
她清冷的聲音不大,卻狠狠扎進葉國良和李翠芳的心裏。
夫妻倆的臉色瞬間煞白。
葉蓁看着他們,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不用截肢。”
“他的腿,我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