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
我輕輕地重復着這兩個字,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無法呼吸。
盡管在拿出這張假彩票之前,我已經預想過無數種可能,甚至包括最壞的結果。但當這兩個字真的從陳嶼嘴裏說出來時,那種摧心剖肝的痛,還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陳嶼見我臉色煞白,連忙解釋道:“青青,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這麼做,都是爲了我們好啊!”
“爲了我們好?”我冷笑一聲,聲音裏帶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淒厲,“爲了我們好,所以要離婚?”
“對啊!”婆婆王秀蓮此刻已經完全從狂喜中冷靜下來,恢復了她一貫的精明和刻薄。她一把將陳嶼拽到自己身後,像一只護崽的老母雞,充滿敵意地瞪着我。
“冉青,你別揣着明白裝糊塗!這可是一千萬,不是一千塊!你們現在是夫妻,這錢就是共同財產,萬一你以後……對吧?阿嶼,你跟她說!”
王秀蓮的話說得冠冕堂皇,但那份急於將我撇清關系的迫切,已經毫不掩飾。
“萬一我以後怎麼樣?”我追問道,目光死死地盯着陳嶼,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絲一毫的愧疚與不忍。
然而,我失望了。
他的臉上只有爲難和急切。
“青青,我媽的意思是,我們先離婚,等我把獎金領到手,這錢就成了我的婚前個人財產。”陳嶼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真誠,“這樣,我們就可以規避很多風險。你想想,萬一以後我們感情出了什麼問題,這筆錢也不會被分割。等一切都辦妥了,我們再復婚,好不好?”
“復婚?”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陳嶼,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嗎?”
“你怎麼就不信呢?”陳嶼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語氣裏帶上了一絲不耐煩,“我說的都是實話!這是最穩妥的辦法!我難道會害你嗎?我們七年的感情,你還不了解我嗎?”
七年的感情。
是啊,七年。
這七年裏,我爲了他,爲了這個家,付出了多少,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放棄了讀研的機會,放棄了心儀的城市,跟着他來到這裏。我省吃儉用,把最好的都給了他,自己卻連一件超過三百塊的衣服都舍不得買。
我以爲,我的付出,他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我以爲,我們是能夠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愛人。
可現在,在這一千萬的巨額財富面前,我們七年的感情,就像一個不堪一擊的笑話。
“阿嶼,別跟她廢話了!”王秀蓮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夜長夢多!明天一早就去民政局!冉青,我告訴你,這錢是我兒子的福氣,跟你半點關系都沒有!你要是識相的,就乖乖配合,我們家還能念你一點好。你要是敢耍什麼花樣,別怪我們不客氣!”
她說着,揚了揚手裏那張被她攥得有些發皺的“彩票”,眼神裏的威脅意味十足。
“媽,你少說兩句!”陳嶼呵斥了一聲,但語氣軟綿綿的,毫無力度。他轉過頭,繼續對我“曉之以理”。
“青青,你聽我說,離婚只是暫時的。房子還是你的名字,家裏的存款,我都不要,全都給你。我淨身出戶,這樣總行了吧?”
他一副自己做出了巨大犧牲和讓步的模樣。
淨身出戶?
這個家裏,除了這套還有三十年貸款要還的房子,哪裏還有什麼存款?
我的工資,每個月還完房貸,付完水電燃氣,再刨去一家人的吃穿用度,早已所剩無幾。
而他,所謂的“淨身出戶”,不過是想用這套房子和根本不存在的存款,來換取那一千萬的獨吞權。
算盤打得真是精啊。
我看着眼前這對母子,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配合得天衣無縫。他們臉上那副貪婪又急切的嘴臉,讓我感到一陣陣的惡心。
我突然覺得很累,一種發自內心的疲憊。
我不想再跟他們爭辯,也不想再質問。
因爲沒有意義。
一個人的心若是變了,你就算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捧到他面前,也無濟於事。
“好啊。”
我聽到自己用一種異常平靜的聲音說。
陳嶼和王秀蓮都愣住了,顯然沒想到我這麼快就妥協了。
“你說什麼?”陳嶼不確定地問。
“我說,好。”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同意離婚。”
陳嶼的臉上瞬間爆發出狂喜,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要歡呼出聲,但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是用力地握緊了拳頭。
王秀蓮更是喜上眉梢,看我的眼神都和善了不少:“哎呀,這就對了嘛!冉青,我就說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你放心,等阿嶼領了獎,我們不會虧待你的。”
不會虧待我?
我看着她那張笑成一朵菊花的老臉,在心裏冷笑。
恐怕到時候,你們會像躲瘟神一樣躲着我吧。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我平靜地說道。
陳嶼立刻緊張起來:“什麼條件?”
“明天去民政局之前,我們先籤一份離婚協議。”我一字一頓地說,“協議裏要寫清楚,房子歸我,你自願放棄所有財產分割。另外,你還要補償我五十萬的青春損失費。”
“什麼?五十萬?”王秀蓮當場就炸了,“你瘋了吧!獅子大開口啊你!房子都給你了,你還想要五十萬?你怎麼不去搶!”
陳嶼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冉青,你別太過分了。”
“過分?”我笑了,眼淚卻不爭氣地涌了上來,“陳嶼,我跟你七年,爲你洗衣做飯,爲你賺錢養家,爲你放棄了我的前途和夢想!現在,你要爲了這一千萬跟我離婚,我只要五十萬的補償,很過分嗎?”
“比起那一千萬,這五十萬算什麼?還是說,你連這五十萬都不願意給我?你所謂的‘以後不會虧待我’,就是一句空話?”
我的聲音越來越大,帶着壓抑了許久的委屈和憤怒。
陳嶼被我問得啞口無言,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他當然不舍得。
在他心裏,那一千萬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多分給我一分錢,都像是從他身上割肉。
“給她!阿嶼,給她!”
出乎意料的,王秀蓮竟然一咬牙,同意了。
她惡狠狠地瞪着我,壓低聲音對陳嶼說:“不就是五十萬嗎!跟一千萬比,算個屁!先穩住她,等離了婚,錢到了手,她屁都拿不到一個!快答應她!”
他們的這點小算盤,以爲我聽不見。
我只是覺得可笑又可悲。
陳嶼得到了他媽的“指示”,立刻換上一副深明大義的表情:“好,青青,我答應你。五十萬,我給你。只要你明天順利跟我把婚離了。”
“口說無憑,立字爲據。”我冷冷地說。
“行!現在就寫!”
陳嶼迫不及待地從茶幾下找出紙和筆,在王秀蓮的“指導”下,迅速地寫好了一份離婚協議。
我拿過來看了一眼,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雙方自願離婚,婚後房產歸女方所有,男方自願放棄所有財產,並一次性補償女方五十萬元。
陳嶼龍飛鳳舞地籤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把筆遞給我。
我握着筆,看着協議上那“五十萬”的字眼,感覺無比諷刺。
我七年的青春和付出,在他們眼裏,就值這五十萬。
不,連五十萬都不值。因爲他們根本就沒打算給。
我沒有猶豫,籤下了我的名字。
冉青。
從今天起,這兩個字,只屬於我自己。
看着我籤完字,陳嶼和王秀蓮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上是如釋重負的喜悅。
“好了,青青,那你早點休息,明天我們九點,民政局門口見。”陳嶼拿起協議和那張假彩票,小心翼翼地收好,語氣都輕快了許多。
我沒有回答,轉身走進了臥室,反鎖了房門。
隔着門板,我還能聽到他們母子倆壓抑着興奮的交談聲。
“媽,這下總算搞定了!”
“我就說她好拿捏!阿嶼,你明天機靈點,拿到離婚證,立刻就去兌獎!”
“知道了媽!等拿到錢,我們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個破房子賣了,買個大別墅!”
“對對對!還有那個溫雅,你不是一直念着人家嗎?現在有錢了,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
溫雅……
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像是被針扎了一下。
溫雅,陳嶼的同事,一個長相清純,說話溫柔的女孩。
我見過她幾次,每次她看陳嶼的眼神,都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陳嶼也總是在我面前有意無意地提起她,說她多麼善解人意,多麼有上進心。
原來,我所以爲的“懷才不遇”,不過是他爲自己的移情別戀,找的借口。
我靠在冰冷的門板上,身體順着門板滑落,終於忍不住,將臉埋在膝蓋裏,無聲地痛哭起來。
原來,這場持續了七年的美夢,早就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