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南方的夏夜帶着粘稠的溼熱,蟬鳴在窗外不知疲倦地鼓噪。城市早已沉入夢鄉,只剩下零星幾扇窗戶還亮着燈,如同散落在黑絲絨上的碎鑽。少年路明非卻沒有睡。他獨自一人,爬上了叔叔家老式居民樓的天台。這裏堆放着一些廢棄的花盆和生鏽的自行車架,平時少有人來,是獨屬於他的一方小小天地。
滿月高懸,清冷的月光如水銀般傾瀉而下,將天台上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朦朧而寂寥的銀邊。路明非背靠着冰冷的水泥圍欄,屈膝坐着,雙手環抱住膝蓋,下巴抵在膝頭。夜風吹起他額前柔軟的黑色碎發,露出其下那雙平日裏總是帶着點衰氣或躲閃、此刻卻盛滿了迷茫與猶豫的眼眸。
他剛剛經歷了一場“社死”——沖進女廁所,被未來師姐抓個正着。那份鋪天蓋地的尷尬與羞恥感尚未完全消退,卻又被另一股更洶涌、更私密的情感所取代——關於那個名叫陳雯雯的女孩。
他掏出那台老舊的、屏幕邊緣有些碎裂的智能手機,指尖在冰涼的玻璃上滑動,點亮屏幕。壁紙是默認的風景圖,但他點開的聊天軟件裏,那個唯一的特別關注分組,置頂的灰色企鵝頭像,才是他此刻目光的焦點。頭像依舊是灰色的,陳雯雯沒有上線。但這不妨礙路明非的思緒如同脫繮的野馬,不受控制地奔向那個穿着白色棉布長裙、說話輕聲細語、笑起來眼睛會彎成月牙的文藝少女。
他們白天剛剛通過電話。陳雯雯約他後天參加文學社的畢業聚會,還說“有話想對他說”。這句話像一顆投入平靜心湖的石子,激起了路明非心中無限的遐想與希冀。難道……她真的對自己也有好感?難道漫長的、無人知曉的暗戀,終於要迎來曙光?
心髒在胸腔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一種混合着甜蜜、緊張、患得患失的情緒緊緊攫住了他。他深吸了一口微涼的夜風,像是要給自己鼓足勇氣。然後,他打開了與陳雯雯的聊天對話框——雖然對方不在線,但他可以發消息,等她上線時就能看到。
他清了清嗓子,盡管周圍空無一人。手指有些顫抖地按下了語音輸入鍵,開始對着手機麥克風,用一種刻意放柔、帶着少年人特有的、試圖展現深情與詩意的語氣,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講述起來。他講了一個自己臨時編造的、蹩腳又老套的科幻小故事,關於一個孤獨的、笨拙的機器人和一個善良的小女孩。故事本身邏輯混亂,寓意牽強,但少年傾注其中的情感卻是真實的、滾燙的。
“……因爲我覺得,” 路明非的聲音在夜風中微微發顫,帶着不易察覺的哽咽和巨大的勇氣,“我就是那個機械人,而你就是那個小女孩。如果有一天,路明非這個機械人的電路斷掉了,壞掉了,再也動不了了……你……會不會有那麼一點點……悲傷呢?”
情到深處,他的聲音逐漸低沉下去,帶着一種近乎卑微的祈求與小心翼翼的試探。月光照亮了他側臉上認真的表情,那雙總是顯得有些沒精打采的眼睛裏,此刻閃爍着罕見的、純粹而熾熱的光芒。
看着他這副深夜獨坐天台、對着手機傾訴心事的孤獨模樣,聽着他那些笨拙卻真摯的、充滿隱喻的告白話語,諸天萬界無數正處於或經歷過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們,內心都不由自主地被狠狠觸動了一下。那份暗戀時的忐忑,那份鼓起勇氣前的猶豫,那份害怕被拒絕又忍不住期待的復雜心緒……在路明非身上,他們仿佛看到了某個時刻的自己,看到了那份共通於人類青春期的、青澀而敏感的情感共鳴。許多年輕的觀衆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酸澀與同情,正準備在各自的時空裏,發表一些感同身受的、帶着點文藝腔調的感慨,或是默默爲這個孤獨的少年送上祝福。
就在這情緒醞釀到頂點、無數少男少女準備開始“傷春悲秋”的瞬間——
“喂!你直接問他不就好了!在這兒對着空氣演什麼深情獨角戲呢?”
一個清脆、利落、帶着毫不掩飾的調侃與不耐煩的女聲,如同打破靜謐夜色的驚雷,突然從路明非身後不遠處響起!
“噗——!!!哈哈哈哈哈哈!!!”
“諾諾!又是諾諾!路明非這師姐簡直就是他的‘社死’創造機、氣氛破壞者啊!”
“前後才隔了多久?電影院女廁所一次,現在天台深情告白又一次!短短時間內,給咱們的小英雄路明非創造了兩次足以載入史冊的社死名場面!嘖嘖,這緣分……”
“話說回來,咱們的小英雄路明非,私下裏竟然還是個‘網戀’(單方面)深情教父呢?這故事編的,雖然老套,但感情挺真啊。”
“不不不,這連網戀都算不上,頂多就是青春期少年內心澎湃的單相思獨角戲。”
“不過也難怪,陳雯雯那種文藝範兒、氣質清純的黑長直美少女,在高中時代,確實是最能戳中少男心巴、最‘吃香’的那一類白月光啊。”
“想當初……我也曾經和他一樣,在深夜對着某個人的聊天窗口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最後只發出去一句‘晚安’……只不過,最後的結果都不太美妙。希望路明非這次……能有個不一樣的結局吧。”
諸天萬界,剛剛醞釀起的淡淡感傷氛圍,再次被這突如其來的、充滿戲劇性的打斷所驅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歡快、更八卦的爆笑與議論。路明非的“深情”與諾諾的“直球”形成的反差,總是能精準地戳中觀衆的笑點。
龍族世界內部,反應則更加復雜。
“我@#¥%……!!!”
“這就是……被那神秘光幕認可、被昂熱校長寄予厚望的屠龍主角?未來的S級精英?”
“昂熱校長認可他,或許有我們不知道的深意……但這光幕如此‘青睞’他,把他這些……這些上不得台面的私事放出來,到底是何用意?!”
“我實在是看不出,這個路明非,除了遊戲打得好點、內心戲豐富點、暗戀經歷慘點……到底還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值得如此大張旗鼓地被‘觀影’?”
秘黨內部、各混血種家族的高層會議上,許多位高權重、見慣了風浪與強者的老家夥們,看着光幕上那個在天台對着手機自言自語的衰仔,皆是連連搖頭,眉頭緊鎖,充滿了不解與一絲隱隱的不屑。這和他們想象中的、與龍族浴血奮戰的英雄形象,相差何止萬裏。
日本,東京,某處復雜陰暗、彌漫着潮溼氣味和遠處車輛轟鳴回聲的地下水路。
應急燈的微弱光芒在布滿苔蘚的磚石牆壁上投下晃動的光影。凱撒、楚子航、路明非三人正暫時在此處躲避蛇岐八家的追捕,稍作休整。他們也通過某種便攜設備看到了光幕上的內容。
“老大、師兄,” 路明非忽然抬起頭,臉上沒有了平日的慫樣,反而是一種混合了極致羞憤、絕望與破罐子破摔的“覺悟”,他眼神“堅定”地看向凱撒和楚子航,語氣異常認真,“我們……一起殺回去吧!”
“唉?” 楚子航黃金瞳中閃過一絲罕見的錯愕,沒明白路明非這突如其來的“勇氣”從何而來。
凱撒也挑起了眉毛,冰藍色的眼眸審視着路明非:“殺回去?回高天原?還是源氏重工?你有計劃了?”
“不!不是那個!” 路明非用力搖頭,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聲音帶着哭腔,“是社死啊!社會性死亡!我的存在已經從社會上死亡了!不,不只是我們這個社會,是諸天萬界!無數個世界!無數雙眼睛!都看到了!看到了我在女廁所被逮到!看到了我像個傻瓜一樣在天台自言自語!我已經……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必要和勇氣了!必須重開!必須的!老大,師兄,我們上吧!跟蛇岐八家拼了!光榮戰死,也好過這樣活在‘社死’的陰影下啊!”
他說得悲壯激昂,仿佛真的要慷慨赴死。
“別……別別別!”
“千萬別沖動!冷靜點,路明非!”
這下輪到楚子航和凱撒手忙腳亂了。他們連忙一左一右按住情緒突然失控、想要“尋死”的路明非。以往都是慫慫的路明非拉住沖動的凱撒,或者勸解固執的楚子航。眼下這狀況,徹底反了過來。兩位殺伐果斷的精英專員,此刻正努力安撫着一個因爲“社死”而想要“自殺式沖鋒”的隊友,場面一度十分滑稽。
觀影光幕,故事仍在繼續,無情地記錄着路明非青春中最糗也最關鍵的時刻。
天台上,被諾諾嚇了一大跳、差點把手機扔出去的路明非,滿臉通紅地轉過身,看着不知何時靠在天台入口門邊、嘴裏又換了一根新棒棒糖、戴着鴨舌帽也難掩明媚姿色的紅發少女陳墨瞳(諾諾)。
“你……你怎麼在這兒?!” 路明非結結巴巴,窘迫得恨不得當場跳樓。
“路過,順便看看某個失戀預備役在幹嘛。” 諾諾無所謂地聳聳肩,走上前幾步,月光勾勒出她高挑矯健的身形,“要不要我來告訴你,陳雯雯現在心裏在想什麼?別懷疑,諾諾無所不知。” 她眨了眨眼睛,帶着一種神秘的自信。
路明非的心跳漏了一拍,臉上剛褪下去的紅暈又泛了上來,聲音蚊子哼哼般:“那……那她對我……”
“她不喜歡你。” 諾諾的回答幹脆利落,沒有任何委婉,像一把冰冷的手術刀,直接切開了路明非小心翼翼維護的幻想泡沫,“來卡塞爾學院吧,路明非。反正你也快失戀了,換個環境,重新開始,那裏有更廣闊的天地,更適合你。”
“你……你胡說!我覺得……我覺得我還是很有希望的!” 路明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抬起頭反駁,盡管底氣不足,但眼神裏還殘存着一絲不肯熄滅的倔強火苗。他不願意相信,或者說,不願意在付出這麼多情感寄托後,輕易接受這個殘酷的答案。
諾諾看着他,沒有生氣,反而嗤笑一聲,抱着手臂,言辭更加尖銳,如同連珠炮般轟向路明非脆弱的心理防線:
“行啊,那你給人家送過花沒有?哪怕一朵?”
“請她單獨看過電影嗎?不是文學社集體活動那種。”
“送過像樣的生日禮物嗎?不是賀卡上寫句‘生日快樂’那種。”
“路明非,你喜歡一個女生喜歡了那麼久,連這些最基本、最俗套但女生就是會在意的事情都沒做過一件,你還指望她能喜歡你?你能……更沒出息一點嗎?”
每一個問題都像一根針,精準地扎在路明非的心口上,讓他啞口無言,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是啊,他什麼都沒做過。他只是遠遠地看着,默默地想着,在QQ上發一些無關痛癢的問候,在社團活動時努力找話題……他所有的“喜歡”,都停留在自己的腦海裏,從未真正勇敢地、實質性地踏出那一步。
然而,即便如此,路明非眼底那點微弱的光芒仍未完全熄滅。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掐進掌心,低着頭,不說話,但也沒有點頭認輸。
看着少年這副冥頑不靈卻又透着可憐兮兮的倔強模樣,諾諾臉上的調侃漸漸收斂,神情變得少有的嚴肅起來。她走近兩步,月光下,她的紅發仿佛在燃燒,眼眸亮得驚人。
“聽着,廢柴。”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奇異的、令人信服的力量,“愛一個人,想得到一個人的心,從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不是在QQ上發幾句酸詩,不是在心裏默默幻想。那是在萬軍叢中殺出一條血路!是要拿出你的所有,去拼,去爭,去賭!”
“要是死在半路上,也別後悔,因爲那是你自己的選擇。”
“你要是真有這個覺悟,” 諾諾伸出手指,虛點着路明非的胸口,仿佛要將勇氣注入進去,“那就帶上你能買到的最好的玫瑰花,找一個重要的、有意義的地方——要有感人的背景音樂,要有你們共同的朋友作爲見證。然後,拿出你作爲男人全部的尊嚴和未來做賭注,看着她的眼睛,當着所有人的面,大聲地、清楚地說出來——你喜歡她!!!”
她的聲音在寂靜的天台上回蕩,帶着一種近乎傳教般的激昂與煽動性。
路明非怔怔地看着她,胸腔裏那股因爲被否定而差點熄滅的火苗,仿佛被諾諾的話語重新點燃,並且注入了新的、更猛烈的燃料。一股熱血沖上頭頂,驅散了猶豫和膽怯。
“做得到!我做得到!” 路明非猛地站直身體,眼神變得前所未有地堅定,甚至帶着點破釜沉舟的狠勁,“後天的聚會!就在那裏!我會當着所有人的面,拿出我的覺悟!告訴她!”
“那就祝你好運了,廢柴師弟。” 諾諾看着他,嘴角勾起一個復雜的、似笑非笑的弧度,然後瀟灑地轉身,紅色馬尾在空中劃過一個利落的弧度,身影消失在樓梯口的黑暗中。
“豁哦!搞了半天,諾諾才是真正的‘戀愛教父’啊!這番演講,簡直能把死人都說活了!”
“是啊,竟然能讓路明非這麼慫、這麼衰的少年,瞬間燃起這麼大的鬥志!了不起!”
“話說回來,相比起陳雯雯那種需要揣摩心思的文藝少女,諾諾這樣直率、帥氣、關鍵時刻能給你當頭棒喝又能給你打氣的女孩,不是更好嗎?”
“我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路明非和諾諾,雖然才剛認識,但每一次互動都火花四濺(主要是社死火花和勵志火花),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他們之間,未來必然會產生遠超師姐師弟關系的、不一般的糾葛!”
“那麼,果然路明非和那個陳雯雯是沒戲的吧?畢竟諾諾都那麼說了。”
“戲可能有,但估計不多。畢竟要是真表白成功,抱得美人歸,路明非說不定就心滿意足,放棄卡塞爾學院,留在國內讀個普通大學,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屠龍英雄的故事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嘿唉?爲什麼我覺得他們倆(路明非和陳雯雯)這次說不定還真有戲?你們看,路明非喜歡陳雯雯,這幾乎是人盡皆知的事(除了當事人可能還在自我懷疑)。陳雯雯自己肯定也知道。但她還是主動約路明非聚會,還說‘有話對他說’。這如果不是也對路明非有意思,那恐怕……這文藝少女就不像表面上那麼單純文藝,而是個段位不低的‘綠茶’了。”
“如果真是綠茶,那就更沒戲了,純粹是拿路明非當備胎或者消遣。”
“話說現在這到底是在鬧哪樣?我們看的不是可歌可泣、血流成河的屠龍者史詩嗎?怎麼畫風突然就變成了校園青春戀愛喜劇,還帶點虐心色彩?這轉折是不是有點太跳躍了?”
諸天萬界,人們沉浸在吃瓜看戲的快樂中,議論、吐槽、分析、預測,不亦樂乎。
終於,時間來到了聚會的當天。
夏日午後,陽光明媚得有些刺眼。路明非站在叔叔家衛生間那面有些水漬的鏡子前,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鏡中的少年穿着昨天咬牙用攢了很久的零花錢買下的、最貴的一套襯衫和褲子(雖然不是西裝,但已經是他能負擔的極限),頭發精心梳過,臉上還殘留着一點點緊張的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明亮,甚至帶着點孤注一擲的瘋狂。
“沒錯,” 他對着鏡子裏的自己,低聲但堅定地說,仿佛在施行某種自我催眠的儀式,“我可是一個……偶爾會發瘋的人啊!” 這是他能想到的、對自己最大的鼓勵。他握緊拳頭,用力揮了揮,爲自己打氣。
命運的齒輪,在那一刻仿佛發出了清晰的“咔噠”聲,開始加速轉動。
路明非懷揣着忐忑與希望,提前來到了約定的地點——一家頗有格調的私人影院小廳。文學社的成員們三三兩兩地到了,空氣中彌漫着畢業季特有的淡淡傷感與對未來隱隱的興奮。陳雯雯也來了,依舊是一襲素雅的白裙,黑發柔順地披在肩頭,看到他,微微笑了笑,點了點頭。
路明非的心跳瞬間漏跳了好幾拍,諾諾的話在耳邊回響,勇氣如同潮水般漲起。他幾乎要立刻沖上去,執行他的“覺悟計劃”。
然而,就在這時,趙孟華——那個家境優渥、成績出色、在班裏頗有人氣的男生——走了過來,手裏還拿着一套看起來質地不錯的西裝。“路明非,來得正好,這套西裝你待會兒換上,致辭的時候穿。” 趙孟華的笑容看起來溫和友善。
路明非愣了一下,接過西裝,有些茫然:“致辭?我也要致辭嗎?” 他以爲只是普通的聚會聊天。
“當然,你是我們文學社的‘隱藏王牌’嘛,今天可是重要場合。” 趙孟華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自然。
路明非不疑有他,甚至心裏還有點小激動,以爲這是陳雯雯或者社團給他的“殊榮”。他換上了那套略有些寬大的西裝,對着衛生間的鏡子照了照,雖然不太合身,但總算有了點正式的樣子。
走出衛生間,他發現趙孟華的兩個小跟班——平時總是跟在趙孟華身後的兩個男生——也換上了同款的西裝,正在走廊裏說笑。
“你們也穿着西裝,也要致辭嗎?” 路明非好奇地問了一句。
其中一個跟班笑嘻嘻地說:“我們就當當陪襯!烘托氣氛嘛!”
另一個補充道:“嘿嘿,群衆演員也是有工資拿的哦!趙公子大方!”
路明非“哦”了一聲,點點頭,沒往深處想。他被即將到來的“表白大業”和“致辭任務”占據了全部心神,緊張和期待讓他忽略了周遭一些微妙的細節。
然而——
“不對!不對不對!道爺我雖然沒正經談過戀愛,但這情況,一看就是要糟糕的節奏啊!” 一人之下世界,王也道長眼角抽動,心中警鈴大作。這熟悉的配方,這似曾相識的套路……
“啊咧?有什麼問題嗎?大家穿得正式一點,不是很正常嗎?” 海賊王世界,戀愛經驗爲零的草帽小子路飛挖着鼻孔,一臉不解地歪了歪頭。
“基本可以確定了。” 路人女主的養成方法世界,黑色嗨絲學姐霞之丘詩羽推了推眼鏡,秀眉蹙起,語氣帶着冷意,“這個陳雯雯,如果她事先知道這場‘致辭’的真正內容而默許甚至配合的話,那她就是段位相當高的‘綠茶’無疑。利用別人的好感,來襯托自己的‘魅力’和正牌的‘隆重’。”
“根據我多年撰寫輕小說的經驗,接下來恐怕要發生非常殘酷、非常打擊人的事情了。” 黃漫老師世界,和泉正宗臉色變得難看,仿佛已經預見到了結局。
“能成功嗎?路明非的表白,一定能成功的吧?因爲那個陳雯雯跟他點頭了,還對他笑了呀!” 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世界,善良的半精靈愛蜜莉雅雙手交握在胸前,紫色的眼眸中充滿了希冀,她總是願意相信美好的可能。
“愛蜜莉雅碳,你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才好。” 菜月昴嘆了口氣,經歷過無數殘酷輪回的他,更能嗅出空氣中那不祥的味道,“這怎麼看,都是要出事的節奏啊。那個趙孟華,明顯是主導者。”
“自古多情空餘恨,此恨綿綿無絕期啊!” 天地爭霸美猴王世界,豬八戒扛着釘耙,搖頭晃腦地感慨,一副看透情愛的滄桑模樣。
而更多的觀衆,心中同時浮現出一個念頭:
“我在路明非的臉上,看到了‘小醜’的油彩。他正在毫無知覺地,一步步走向那個爲他精心準備的、名爲‘羞辱’的舞台中央。”
果不其然。
聚會進行到一半,燈光暗了下來,大屏幕上開始播放一段精心剪輯的視頻,內容是文學社三年來的點點滴滴,背景音樂煽情而感人。就在氣氛被烘托到最高潮時,趙孟華如同真正的男主角般,捧着一大束鮮紅欲滴的玫瑰花,從側幕帥氣登場。他徑直走到坐在前排、微微低着頭的陳雯雯面前,單膝跪地(雖然不是求婚,但姿勢足夠戲劇化),用清晰而深情的聲音,開始了他的告白。
話語華麗,情感“真摯”,回顧了共同度過的時光,表達了對陳雯雯的傾慕與未來的承諾。在一衆同學早有準備的、整齊劃一的起哄聲、掌聲和口哨聲中,陳雯雯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她羞澀地低下頭,然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輕輕地點了點頭,接過了那束玫瑰花。
那一刻,燈光仿佛全部聚焦在了那對“金童玉女”身上。掌聲雷動,歡呼四起。
而穿着不合身西裝、傻傻地站在一旁、手裏還捏着自己準備的小禮物的路明非,整個人如同被速凍了一般,僵在原地。時間仿佛在他周圍停滯了。喧囂的聲音變得模糊、遙遠,眼前的一切色彩都褪去,只剩下趙孟華得意的笑臉、陳雯雯羞澀的側臉,以及那束刺眼無比的紅色玫瑰。
他全都明白了。
從始至終,他都不是今天的主角,甚至連配角都算不上。他是一個小醜,一個被蒙在鼓裏、精心打扮好送上舞台、供所有人取笑的醜角。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今天是趙孟華向陳雯雯表白的日子,只有他不知道。這裏的每一個人,也都知道他路明非默默喜歡着陳雯雯,卻還是故意讓他穿上可笑的西裝,站在這裏,親眼目睹這一幕,成爲這場“浪漫”告白最殘忍、也最滑稽的背景板。
“我@#¥%……!!!”
“這趙孟華和陳雯雯,真他媽不是東西啊!”
“本來以爲陳雯雯只是個有點文藝、有點優柔寡斷的傻白甜,沒想到心思這麼深!簡直是綠茶中的戰鬥機!”
“還有趙孟華和那些起哄的同學,他們明明全都知道!卻沒有一個人提醒路明非哪怕一句!這是合起夥來耍他玩呢!”
“不喜歡就直接拒絕!拖着人家,甚至還利用人家的感情來給自己當墊腳石、增加戲劇效果?這女人心腸壞透了!”
“是啊!要知道路明非爲了她,差點拒絕了卡塞爾學院的邀請啊!雖然他自己可能沒意識到那邀請的分量,但這至少說明在他心裏,陳雯雯很重要!”
“這件事之後,路明非不僅沒能抱得美人歸,反而會成爲全班、乃至全校長期的笑柄!‘那個在趙孟華告白時當背景板的路明非’!”
“瑪德!越想越氣!怎麼說咱們‘老路’現在也是被諸天觀影認可的屠龍主角啊!竟然受這種氣!”
“區區陳雯雯算個屁!今日你對我愛搭不理,明天我讓你高攀不起!路明非,去卡塞爾學院,成爲真正的英雄!讓她後悔去吧!”
“不知道現在,趙孟華、陳雯雯,還有那些起哄的同學,看到光幕上的這一切,看到路明非被認定爲‘主角’,心裏是什麼感覺?”
“綠茶陳雯雯,怕是後悔得腸子都要青了吧!錯過了潛力股啊!”
諸天萬界,無數觀衆義憤填膺,爲路明非感到強烈的不平與憤怒。這種校園裏隱秘而殘忍的“霸凌”,這種利用他人真摯情感進行的踐踏,激起了廣泛的共情與道德譴責。
然而,光幕上的路明非,臉上的表情卻異常地……平靜。
沒有想象中的崩潰大哭,沒有憤怒的咆哮,甚至沒有太多震驚。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看着前方相擁(或許)的兩人,看着周圍歡呼的同學,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經從軀殼中抽離。嘴角甚至還極其輕微地扯動了一下,像是一個自嘲的、無奈的苦笑。
明明難過得想死,明明羞恥得想立刻從地球上消失,但他卻奇異地沒有讓這些情緒爆發出來。或許,是巨大的沖擊讓他暫時麻木;或許,是他骨子裏那股奇怪的、在極致壓力下反而會變得冷漠的韌性在起作用;又或許,他只是習慣了……習慣了失望,習慣了不被重視,習慣了成爲背景板。所以當最壞的情況真的發生時,他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解脫感。
就在路明非的人生陷入最低谷,靈魂仿佛飄在半空,不知該何去何從,周圍的喧囂都與他無關的時刻——
啪!
一聲清脆的、與現場氣氛格格不入的開關聲響。
電影院那扇厚重的大門,被人從外面,以一種近乎粗暴的方式,猛地推開了!
一道刺眼的光束從門外走廊射入昏暗的放映廳,勾勒出一個高挑而窈窕的、仿佛自帶光環的剪影。
“李嘉圖(Ricardo),我們的時間不夠了,還要繼續在這裏浪費時間嗎?”
一個清越、慵懶、卻又帶着不容置疑的霸道與穿透力的女聲,清晰地響徹了整個突然安靜下來的放映廳。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趙孟華、陳雯雯,以及所有起哄的同學,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過去,看向門口。
光芒中,那個身影邁着不緊不慢、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人心尖上的步伐,走了進來。
她穿着一身剪裁極其合體、用料奢華的暗紅色綢緞晚禮服,裙擺開衩處,修長筆直的黑色絲襪包裹着線條完美的雙腿,腳下是一雙鑲嵌着碎鑽的銀色高跟鞋,在燈光下閃爍着冰冷而華麗的光芒。她那一頭標志性的、如同燃燒火焰般的紅色長發,此刻並未束起,而是如同瀑布般披散在肩頭,襯得肌膚勝雪。她的臉上畫着精致的妝容,紅唇烈焰,眉眼飛揚,顧盼之間,是一種與在場所有青澀學生截然不同的、成熟而極具侵略性的美,如同一位突然駕臨貧民窟的女王,又像是從時尚雜志扉頁走出的超級名模。
陳墨瞳(諾諾)。
她就那樣踩着高跟鞋,無視了所有人或驚豔、或愕然、或呆滯的目光,徑直穿過自動分開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她的目光,自始至終,只落在一個人身上——那個穿着不合身西裝、僵立在角落、仿佛被世界遺棄的少年,路明非。
她走到路明非面前,微微仰起下巴(即使穿着高跟鞋,她也比路明非矮一點,但氣勢完全碾壓),看着他那雙空洞而茫然的眼眸,紅唇輕啓,重復了一遍,語氣帶着點催促,又帶着一種奇異的、令人安心的理所當然:
“走了,李嘉圖。這種無聊的過家家,該結束了。”
那一刻,對於路明非而言,諾諾就像是一束撕裂厚重烏雲、驟然降臨的璀璨天光,猛地照亮了他那一片昏暗、絕望、冰冷的世界。所有的尷尬、羞恥、悲傷、茫然,在這束光的照耀下,仿佛都變得微不足道,被強行驅散。
整個世界,驟然豁然開朗。
而諸天萬界的觀衆,在短暫的屏息之後,爆發出了一片混合着驚嘆、興奮與“果然如此”的歡呼!
“女王登場!!!”
“諾諾!是諾諾!她來了!她真的來救場了!”
“這出場方式!這時機!這氣勢!絕了!妥妥的女主角劇本啊!”
“路明非!別愣着了!快跟師姐走啊!你的新人生,從握住這只手開始!”
“陳雯雯,趙孟華,你們看好了!這才是配得上未來屠龍英雄的女孩!你們,不配!”
光幕定格在諾諾向路明非伸出手,而路明非怔怔地抬起眼,看向她的那個瞬間。畫面充滿了戲劇性的張力與無限的可能性。青春的傷痛與恥辱,似乎在這一刻,被更強大、更耀眼的存在,輕輕抹去,並指向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通往浩瀚星海與血火征途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