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外的暴雨砸在玻璃上。
江泠月攥緊了血肉模糊的右手。
“江船長,今夜多虧了你,要不然我們恐怕沒辦法這麼順利靠港。”
大副渾身溼透,到現在都心有餘悸,強風和巨浪讓這艘載有683人的遊輪差點回不來。
此時已是凌晨4點,劫後餘生的遊客們正陸續下船,傅凜的電話卻始終沒有打來,哪怕一句信息的問候,也沒有。
“江船長,我們也該走了。”
最高局爲了不引發輿論譁然,此次海上危機並未對外泄漏半句,也幸好是臨危受命的江泠月帶着大家平安歸來,上面的領導都大鬆了一口氣。
江泠月乘坐海事局特派員的車去了醫院。
對於傷情,江泠月反應冷淡,漠然盯着深可見骨的掌心。
特派員卻感同身受,倒吸着冷氣捂住江泠月眼睛。
“你別看了,我聽大副說了,你這手差點攪進鋼纜裏。”
再遲一步的話,這只手就徹底沒了。
特派員忽然想到什麼,問:“傅凜怎麼還沒來?”
圈子裏相熟的都知道,江泠月一向都把傅凜放在心尖上,愛得死去活來。
“你不會是爲了不影響他休息,連你受傷都沒告訴他吧?”
江泠月極緩地眨了下酸澀的眼睛。
自昨天下午出發到這會兒,她未收到傅凜只言片語的關懷,他明知道她經歷了怎樣的生死一刻,卻是漠不關心。
“我要眯會兒。”
江泠月饒開了話題,閉上眼不再吭聲。
一覺醒來,有人壓低聲音嘰嘰喳喳。
“這任務只有她才能完成,不能再浪費她的天賦了。”
“她這幾年的婚姻生活我也看在眼裏,本想着只要她幸福了,我們也算是對得起她父親臨終前的托付了,可傅凜對她顯然一點都不上心。”
“聽說傅凜和他的那個青梅竹馬走得很近是嗎?也不知道泠月是怎麼想的,如果她能參透這場婚姻的本質,如旭破雲,那她的鋒芒將再無人可遮。”
海事局三個領導以爲江泠月沒醒,把平時不說的話都說了。
江泠月苦笑,原來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傅凜感情不和,唯獨她自欺欺人不肯承認。
要不是今天差點死在海裏,要不是傅凜依舊漠不關心,她或許還不能幡然醒悟。
江泠月沉默了片刻,啞着嗓子問:“什麼任務?”
仨領導嚇了一跳,驚疑看她。
見她醒了,急忙靠過來,都很關心她。
一番慰問後,說起正事。
鄭局長盯着江泠月。
“之前我跟你提的‘洲際遠洋史詩’你還記得嗎?你早年海上的精彩履歷領導們都贊不絕口,經大會商討,希望你能擔任遊輪的總船長,爲中外友好添磚加瓦。”
劉副局將耳邊的長發勾到耳後,輕輕點頭。
“泠月,我國女船長本就不多,你又擁有高級職稱,年輕有爲,應要擔起大任。”
另一個王主任也說:“你婚後雖然不常出海,但昨天的表現已經交出了滿分。泠月,天高任鳥飛,你的雄心該是星辰大海。”
三人一致要求江泠月務必好好考慮。
江泠月也清楚她捂不熱傅凜的心了。
“我知道了,會好好考慮的。”
三人前腳走,江泠月後腳也跟着離開了。
剛進傅家客廳,她就看到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傅老夫人,此刻正優雅坐在沙發上,面色不善的和蘭姨說話。
旁邊是拿着小餅逗貓的傅翊帆。
小孩今年5歲半,自出生就一直跟着傅老夫人。
雖然江泠月時常過去陪他,費勁心思想和他培養感情,可他和傅凜一樣,從不親近江泠月。
傅老夫人抬起了頭。
她慣常居高臨下,即便坐着,卻也是姿態睥睨。
“你昨晚去哪兒了?”
江泠月沒回答,只堅持盯着兒子。
傅翊帆察覺到江泠月的視線,他終於不再逗貓,抬頭瞥她。
直視她片刻,禮貌起身,以一種面對陌生人的語氣,淡淡叫她。
“媽媽。”
江泠月不怪兒子冷漠。
可對於兒子把她送的所有禮物全都扔進垃圾桶的行爲,她依舊覺得寒心。
“問你話呢!”
傅老夫人揚聲,非常不滿。
“你什麼時候膽子這麼大了,竟敢夜不歸宿了!”
江泠月收回視線,對上傅老夫人深不見底的眼睛。
“昨天下午接到派遣任務,出海去了。”
傅老夫人一聽這話,怒不可遏。
“你怎麼敢明目張膽撒謊的!你自打結婚後就沒怎麼出過海,你只是普通船長而已,公司裏比你優秀比你厲害的船長多了去了,誰會派遣你出海?誰敢讓你出海?”
因是臨時任務,江泠月只能說:“公司那邊都有記錄,幾時出去幾時回來,我沒有說謊的理由。”
海事局會安排好一切的。
看江泠月信誓旦旦,傅老夫人半信半疑。
她直接給傅凜打電話,開了免提。
電話沒響幾聲就被接起。
“。”
傅凜那頭非常安靜,也不知他還在國外,還是已經和蘇沁萱回國了。
傅老夫人盯着江泠月,問傅凜。
“公司昨天給泠月派了任務?”
傅凜顯然愣了下,隨後才淡淡道:“我不清楚。”
可他作爲公司最高決策者,派遣任務需要他籤字。
傅老夫人掛了電話,諷刺睨着江泠月。
“自你嫁進來的那天起,我就告訴過你,傅家不需要飄在海上的少夫人,如果你還死心不改,以後就別想再和翊帆見面了。”
江泠月看向傅翊帆。
傅翊帆很聰明,雖然年紀小小,但他完全聽得懂傅老夫人的意思。
可他即便聽得懂,他也表現的非常漠然,沒什麼所謂地移開了視線。
甚至還自得其樂地輕扯住貓咪的胡須,力氣不大不小地來回拉扯,唇角上揚。
在他眼裏,有沒有媽媽能不能和媽媽見面,他半點也不在乎,因爲他從來都不需要媽媽。
江泠月突然就覺得這幾年的所有堅持妥協,全都沒了意義。
纏着厚厚紗布的右手痛感強烈。
傅老夫人也看到了,神色更加冷漠,斥責她。
“你早知道我在這裏所以才故意弄成這樣的對不對?”
“如果你實在不想做傅家的少夫人了,那我們傅家也不會勉強你的。”
江泠月釋然了。
連解釋都覺得多餘。
淡淡點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