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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邊陲六年後,我與裴斂舟在街邊重遇。
他爲待產的妻子買冰糖葫蘆,途徑我的木雕攤。
看着我滿是老繭的雙手,眼神復雜。
他拿出個金元寶:
「刻個木笛吧,從前你最愛給我吹曲了。」
我撫上小腹猙獰的疤痕,搖搖頭。
「刻不了。」
「除了這個,其他都能刻。」
裴斂舟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縮。
他沒有追問,把冰糖葫蘆遞給一旁的下人。
邊關風沙大,下人將糖葫蘆小心翼翼護在前。
「那…就刻個福娃娃吧。」
「行。」
我埋下頭,手起刀落,熟練地削整着木頭。
木屑紛飛,不一會兒就雕出了人形。
男人在旁邊盯着我看了許久,倏地開口:
「當初,你下獄後,我其實去看過你。」
我渾身一僵,一個不留神,手指被小刀劃出道口子。
血跡滲出,我才看到一塊肉被剜了下來。
他慌了神,下意識伸出手:「給我看看。」
我躲了過去。
又從衣角快速撕開一條布,裹到手指上,繼續雕刻。
裴斂舟的手還停留在半空,見這一幕,悻悻放下。
他重新看向我,聲音低啞:
「微月,你變了好多,從前一點小傷,你都要和我訴半天委屈。」
我應付般回他:「是麼。」
從高門貴女被貶爲庶民,我再不改變,只怕會死在這世道。
娃娃刻完了。
我遞到裴斂舟手上,快速收起那枚金元寶。
想到一年都不用愁自己和那些孩子們的吃穿,我終於對裴斂舟有了笑臉。
他眉目清雋,一如當年。
我俯身拱手,目光掠過他手中憨態可掬的福娃娃:
「小侯爺大氣,小的祝小侯爺和夫人,也生個這般福氣圓滿的娃娃。」
裴斂舟臉色瞬間變白。
他走後,在旁邊看了許久的許令儀走了過來。
「這就是你那個始亂終棄的前夫?」
我看着她,眉心微皺。
「軍中不忙?你最近怎麼總閒的來我這兒瞎轉悠。」
「別打岔」,許令儀掏出隨身的軍刀,「本將軍要一刀砍死他。」
「他腰間掛着的,你都看見了吧。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和我用同樣劍穗的。」
我看着她刀上樸素無華的穗子,抿了抿唇。
我與裴斂舟,有過一段孽緣。
青梅竹馬,家世相配,我們二人自少時就定下婚約。
嫁給他後,也曾有過短暫幸福的時。
某天出城拜佛,路遇山匪劫道。
爲了救我,他一人引走劫匪,不慎跌下山崖,生死不明。
我幾度欲隨他而去,被阿娘攔下。
她哭紅了眼:「斂舟要是沒死,你不會後悔嗎?」
裴斂舟確實沒死。
他被山下一獵戶撿了回去,休養多,回了侯府。
那男子眉目清秀,因爲父母雙亡,被裴斂舟以救命恩人的名義留下。
直到某個深夜,他又以公事爲由,讓我先歇下。
我察覺不對勁,果然在書房發現,裴斂舟正握着那獵戶的手教他識字,姿態親密。
獵戶披散着頭發,穿着他的衣服。
我才驚覺,他的救命恩人,竟是女兒身。
男人猛的抽回手,臉上滑過一絲慌亂:
「阿月,你爲何不通傳就進來?」
林惜柔自他身前探出身,反而不見一絲驚慌,大方一笑。
「嫂子,你千萬別誤會!白我練箭溼了衣衫,裴大哥好心借我舊衣更換。方才是我突發奇想,想知道自己的名字怎麼寫,才央着裴大哥教我的。」
她晃了下紙,語氣坦然。
「我們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嫂子別怪罪啊。」
她這話一出,我沒法再說什麼。
裴斂舟見我不說話,起身將我拉到書房外。
「娘子,你可是生氣了?我不是故意瞞你的。」
「你素來心氣兒高,我怕你多想置氣,沒敢告訴你她是女子。」
「不過她性子爽朗,與男子無異…」
「好阿月,明我去買你最愛吃的棗酥,好不好?」
我被他哄着回了房,又在床榻上糾纏許久,把這事兒也撇去了一邊。
可時一長,誰都能看出他們二人的不對勁。
林惜柔不施粉黛,酷愛男裝,整招呼裴斂舟與她出府,與他稱兄道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