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門內的王強看見周建國,臉色瞬間變得不自然。他身邊那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正是“陳醫生”——也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復鎮定,甚至還對周建國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周建國站在門外,手在口袋裏握緊了那對金耳環。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冷靜下來。
“爸?您怎麼來了?”王強起身,擠出笑臉,快步走過來開門,“是來找我的?我跟律師談點事...”
“我找律師。”周建國徑直往裏走,目光落在那個戴眼鏡的男人身上,“你就是陳明宇?”
陳明宇站起來,伸出手,笑容無懈可擊:“您好,我是陳明宇。您是...王先生的嶽父吧?久仰。”
他的手很燥,手指修長,確實是雙醫生的手。但周建國沒握,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看。鏡片後的眼睛很亮,帶着職業性的溫和,但眼底深處,有一種周建國熟悉的東西——算計。
上輩子,就是這雙眼睛,同情地看着他,塞給他五百塊錢,說“老人家,買點吃的”。
“你是醫生?”周建國突然問。
陳明宇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更燦爛了:“您說笑了,我是律師。這是我的名片。”他遞過一張名片。
周建國接過來看。名片很精致,燙金字:明宇律師事務所,陳明宇,主任律師。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專注民事、經濟,遺產規劃。
“律師?”周建國把名片揣進兜裏,“那我找對人了。我想諮詢離婚和遺產的事。”
王強的臉色變了:“爸!您說什麼呢!我跟月芳就是鬧點矛盾,不至於鬧到離婚...”
“家暴報警三次,醫院驗傷記錄兩份,鄰居證言五份。”周建國看都沒看王強,對陳明宇說,“夠不夠離婚?”
陳明宇推了推眼鏡,露出爲難的表情:“這個...感情的事,最好還是協商解決。王先生剛才還在說,他很後悔,想跟妻子和好...”
“陳律師,”周建國打斷他,“你是王強的律師,還是我的律師?”
“這...”陳明宇一時語塞。
接待處的小姑娘探出頭:“周老先生是嗎?王律師在二樓等您。”
“謝謝。”周建國對陳明宇點點頭,“陳律師,你們先聊。我找王律師。”
他拄着拐杖往樓梯走,步伐很穩。身後,他感覺到兩道目光釘在背上——一道慌亂,一道陰冷。
二樓,王律師的辦公室很簡潔。王律師是個五十多歲的女人,短發,練。看見周建國,她起身握手:“周老先生,請坐。電話裏您說想諮詢離婚和遺產的事?”
“是。”周建國在對面坐下,從懷裏掏出CT片袋子,放在桌上,“但在這之前,我想請您先幫我查個人。”
王律師看了眼袋子,沒動:“查誰?”
“陳明宇,樓下的那個律師。”周建國說,“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律師,他的律師事務所是真是假,還有,他是不是醫生。”
王律師愣住了:“醫生?”
“對。或者說,他有沒有醫學背景。”周建國頓了頓,“另外,我還想查一下,市第一醫院,去年有沒有一個叫陳明宇的醫生,在呼吸內科工作過。”
“您查這個做什麼?”
“他可能騙了我女婿的錢,也可能...”周建國看着桌上的CT片袋子,“騙過我的命。”
辦公室裏靜了幾秒。王律師拿起內線電話,撥了個號碼:“小張,進來一下。”
很快,一個年輕女孩敲門進來:“王律。”
“幫我查個人。陳明宇,明宇律師事務所主任。另外,查一下市第一醫院呼吸內科去年的醫生名單,有沒有叫陳明宇的。”王律師語速很快,“要快,但別驚動人。”
“明白。”小張點頭出去。
門關上,王律師看向周建國:“周老先生,您能說詳細點嗎?”
周建國簡單說了李建軍要抵押房產跟“陳老板”合夥開超市的事,又隱去了重生的事,只說懷疑這個陳明宇是騙子,用不同身份接近老人行騙。
“我女婿王強,應該也被他盯上了。”周建國說,“我女兒要離婚,王強來諮詢律師,偏偏找到他。太巧了。”
“確實可疑。”王律師點頭,“您剛才說,他可能騙過您的命?”
周建國沉默了一會兒,打開CT片袋子,抽出片子,遞過去:“王律師,您看這個。”
王律師接過片子,對着光看。雖然看不懂醫學影像,但上面“肺部陰影,建議進一步檢查”的診斷結論,她是看得懂的。
“這是...”
“我的檢查結果。”周建國平靜地說,“去年查出來的,一直沒復查。今天剛拍的CT,結果還沒看。但我猜,跟上輩子差不多。”
他說漏了嘴,但王律師沒注意,只當是老人家的口誤。
“周老先生,這得趕緊治療...”
“我知道。”周建國收回片子,“但在這之前,我得先把家裏的事處理清楚。王律師,如果我死了,我的遺產,按照法律,該怎麼分?”
王律師神色凝重:“這要看您有沒有遺囑。沒有的話,按法定繼承,第一順序是配偶、子女、父母。您老伴不在了,父母應該也...”
“都沒了。”周建國說,“那就是五個兒子,兩個女兒平分?”
“理論上是的。但實際作中,如果有子女對您盡了主要贍養義務,可以多分。反之,有能力但不盡義務的,可以少分或者不分。”
周建國點點頭:“那如果,我想把錢和房子留給女兒,不給兒子,可以嗎?”
“可以,但必須有遺囑,且遺囑必須合法有效。”王律師認真道,“另外,遺囑不能完全剝奪缺乏勞動能力又無生活來源的繼承人的繼承權。您的兒子們如果...”
“他們都有工作,有家庭,不缺我這點錢。”周建國打斷她,“我只想給女兒。但問題是,我的兒子們不會善罷甘休。他們會打官司,會鬧。”
“這確實有可能。”王律師實話實說,“遺產官司,我們接過不少。親人反目,很難看。”
“所以我要在他們鬧之前,把事情定死。”周建國從懷裏掏出那個布包,打開,拿出存折,又拿出那對金耳環,“王律師,我今天來,想辦三件事。”
“您說。”
“第一,我要立遺囑。我死後,所有財產——包括拆遷所得的房子和錢,還有我名下的存款、物品——全部由我的兩個女兒,周月芳和周秀雲繼承。兒子們,一分不給。”
王律師倒吸一口涼氣:“周老先生,您確定?這可能會引起很大的家庭矛盾...”
“已經矛盾了。”周建國笑笑,笑容蒼涼,“他們不養我,還想分我的錢。天下沒這樣的道理。”
“那第二件呢?”
“第二,我要做財產公證。我名下的所有財產,在我活着的時候,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動用、抵押、轉讓。除非我本人籤字,且有律師見證。”
“這個可以辦。”王律師點頭,“第三件?”
周建國拿起那對金耳環,在手裏摩挲:“第三,我想請您,以律師事務所的名義,幫我調查幾個人。”
“誰?”
“我五個兒子,還有我女婿王強,我妹夫李建軍,以及...”他頓了頓,“樓下那個陳明宇。我要知道,他們最近的經濟狀況,有沒有欠債,有沒有不良記錄,還有...”
他看着王律師,一字一句說:“有沒有背着我,打拆遷款的主意。”
王律師沉默了很久,才開口:“周老先生,這些調查,需要時間,也需要費用。而且,調查家人,可能會讓矛盾更激化。”
“錢我有。”周建國把存折推過去,“這五萬,是啓動資金。不夠我再想辦法。至於矛盾...”他看向窗外,陽光刺眼,“已經激化了,不在乎再多一點。”
“您這是...”王律師斟酌着用詞,“打算跟全家人爲敵?”
“是他們先跟我爲敵的。”周建國輕聲說,“王律師,您有孩子嗎?”
“有個女兒,上大學了。”
“那您應該懂。”周建國看着她,“當父母的,不怕孩子不孝順,怕的是你把心掏給他們,他們還嫌腥。我這輩子,對得起所有人,唯獨對不起我老伴,對不起我兩個女兒。現在老伴不在了,我得補償女兒。”
“用這種方式補償?”
“這是她們應得的。”周建國站起來,拄着拐杖,“王律師,您就說,這活兒接不接?”
王律師也站起來,伸出手:“接。但周老先生,我有言在先。法律能幫您保護財產,但不能幫您修復親情。這條路一走,就回不了頭了。”
周建國握住她的手,很用力:“我七十多了,沒幾年活頭了。回頭路,不走也罷。”
正說着,小張敲門進來,臉色有點怪。
“王律,查到了。”她看了眼周建國,欲言又止。
“說。”
“陳明宇,確實是執業律師,資格證沒問題。明宇律師事務所也注冊了,但...是上個月剛注冊的。另外,市第一醫院說,他們醫院從來沒有叫陳明宇的醫生。而且...”小張壓低聲音,“我托衛生系統的朋友查了,全市醫療系統,都沒有叫陳明宇的注冊醫師。”
周建國心一沉。果然。
“還有,”小張繼續說,“陳明宇的律師事務所,注冊地址是假的。我打電話去問,那邊說是個倉庫。而且,他最近接的案子,幾乎都是老年人的遺產和離婚,收費奇高,但勝訴率...爲零。”
“騙子公司。”王律師冷下臉。
“不止。”小張把一份打印資料遞給王律師,“我順便查了您剛才說的李建軍和王強。李建軍名下確實有套老宅,但三個月前已經抵押給一家公司,借款二十萬,年利率36%。借款用途寫着‘生意’,擔保人籤名是...周建華。”
周建國手指收緊。妹妹果然籤字了。她昨天還信誓旦旦說不會籤。
“王強呢?”
“王強名下沒資產,但有大量網貸記錄,總額大概十五萬。另外,他上個月在好幾家保險公司給您女兒周月芳買了意外險,受益人都是他自己。”
辦公室裏死一般的寂靜。
周建國坐回椅子,感覺肺裏的刺痛更明顯了。他捂住嘴,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
“周老先生!”王律師趕緊倒水,“您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
“沒事...”周建國擺擺手,接過水喝了一口,壓住咳嗽,“王律師,意外險,什麼意思?”
王律師臉色很難看:“就是說,如果您女兒發生意外,王強能拿到賠償金。”
“多少?”
“我看看...”小張翻資料,“總額大概...三百萬。”
三百萬。
周建國閉上眼。上輩子,月芳是怎麼死的?哦,是車禍。深夜下班,被一輛貨車撞了,司機逃逸,一直沒抓到。肇事路段沒監控,最後不了了之。
當時王強哭得撕心裂肺,捧着月芳的遺像,說“我這輩子最愛的人走了”。還拿到一筆賠償金,說是肇事方賠的,具體多少,周建國沒問。那時候他自己也病重,沒精力管。
現在想來,那場車禍,真的只是意外嗎?
“王律師,”周建國睜開眼,眼神冷得嚇人,“如果我女兒現在提出離婚,王強能拿到這些保險金嗎?”
“不能。離婚後,保險受益人會自動變更,除非他事先做了手腳。”王律師想了想,“但如果離婚期間,您女兒發生意外,而王強還是合法丈夫,他就能拿到錢。”
“所以他不會輕易同意離婚。”周建國明白了,“拖着,等機會。”
“恐怕是的。”
“那如果,我女兒堅持離,並且有他家暴的證據呢?”
“法院會判離。但過程會很漫長,而且...”王律師遲疑了一下,“我擔心,在離婚訴訟期間,王強可能會狗急跳牆。”
周建國懂了。他站起來,走到窗邊。樓下,王強和陳明宇正從律師事務所出來,站在路邊說話。王強情緒激動,比劃着手勢,陳明宇拍着他的肩,像在安撫。
兩個騙子,一個騙財,一個...可能害命。
“王律師,”周建國轉身,“遺囑和財產公證,今天能辦嗎?”
“可以,但需要些材料,您的身份證、戶口本、房產證...”
“我明天帶來。”周建國說,“另外,調查的事,請您盡快。費用從這五萬裏扣,不夠我再補。”
“周老先生,”王律師忍不住問,“您到底想做什麼?”
周建國看向窗外,王強和陳明宇已經分開,各自走了。陽光很好,街上人來人往,一切如常。
但周建國知道,平靜底下,暗流涌動。
“我想活下去。”他說,“也想讓我的女兒們,好好活下去。”
從律師事務所出來,已是中午。周建國在路邊小店吃了碗面,然後坐公交去醫院拿CT結果。
報告單上寫着:左肺上葉結節,大小約2.1cm×1.8cm,邊緣不規整,建議穿刺活檢。
和他預想的一樣。
醫生建議住院進一步檢查,周建國說考慮考慮,拿了藥就出來了。站在醫院門口,他給月芳打電話。
“月芳,你收拾一下東西,這兩天就搬過來。不,別等周末,就明天。王強要是攔你,就報警。對,報警。”
掛了電話,他又打給秀雲:“秀雲,你請個假,明天必須回來。什麼事?回來再說。孩子也帶上。”
然後,他撥通了老三周志軍的電話。
“志軍,晚上叫上你幾個兄弟,來家裏吃飯。對,都來。我有事宣布。”
電話那頭,周志軍支支吾吾:“爸,我晚上有事...”
“有什麼事,推了。”周建國語氣不容置疑,“六點,準時到。誰不來,以後就別進這個門。”
說完,他掛斷電話,攔了輛出租車。
“師傅,去老城區,梧桐巷。”
梧桐巷,是李建軍家老宅所在的巷子。上輩子,那宅子被抵押後,李建軍和妹妹天天吵架,最後妹妹得了抑鬱症,差點自。
出租車在巷口停下。周建國下車,慢慢往裏走。巷子很老,青石板路,兩旁是斑駁的牆壁。李家的老宅在巷子深處,是個小四合院,祖上傳下來的,雖然破舊,但面積不小。
他走到門口,聽見裏面傳來爭吵聲。
“我告訴你李建軍,這字我籤了,但我反悔了!我要去把房本要回來!”是妹妹周建華的聲音,帶着哭腔。
“反悔?白紙黑字籤了名,按了手印,你說反悔就反悔?”李建軍嗓門很大,“錢我都投進去了,超市馬上開業,這時候撤資,違約金你賠?”
“我不管!那房子是我爸媽留的,不能敗在你手裏!”
“你爸媽?你嫁到李家四十年,還你爸媽?這房子姓李!”
“你!”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
接着是妹妹的哭聲,和李建軍的罵聲。
周建國站在門外,手放在門環上,又放下。他想進去,但最終沒有。現在進去,除了讓妹妹更難堪,沒別的作用。
他轉身要走,卻聽見屋裏傳來第三個人的聲音。
“叔,嬸,別吵了。有話好好說嘛。”
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有點耳熟。
周建國停下腳步,透過門縫往裏看。院子裏,除了李建軍和周建華,還有個年輕人,二十出頭,染着黃毛,叼着煙。
是李建軍的小兒子,李昊。周建國對他印象不深,只記得這孩子初中就輟學,整天遊手好閒。
“昊昊,你評評理!”周建華抓住兒子的手,“你爸要把房子抵押了,投給那個陳老板開超市。我說那是騙子,他不信!”
“媽,你懂什麼。”李昊甩開她的手,“陳老板路子廣着呢,認識拆遷辦的人,能幫咱家多要補償款。等錢到手,翻倍賺!”
“你閉嘴!”周建華哭喊,“那錢要是拿不回來,咱們住哪兒?睡大街嗎?”
“婦人之見!”李建軍罵罵咧咧,“我跟陳老板說好了,等超市開起來,讓你當店長,一個月開你五千!不比你現在掃大街強?”
“我不要!我就要房子!”
爭吵還在繼續。周建國慢慢後退,離開了巷子。
他走到巷口的小賣部,買了包煙——雖然醫生不讓抽,但他現在需要冷靜。
點燃,吸一口,嗆得咳嗽。上輩子他戒煙十年,現在又抽上了。
煙霧繚繞中,他理清了思路。
陳明宇騙李建軍抵押房子,說能多要補償款。王強給月芳買高額意外險,受益人是他自己。兒子們急着分家產,怕他改主意。
而那個陳明宇,上輩子冒充醫生接近他,這輩子又成了律師,騙李建軍,騙王強。
他們之間,有沒有聯系?
一個模糊的猜想,在周建國腦中形成。但他需要證據。
他拿出老人機,翻找通訊錄,找到一個很久沒撥過的號碼——老鄰居,張大爺的兒子,在公安局工作。
電話接通了。
“喂,是小張嗎?我,你周叔。有點事想請你幫忙...”
傍晚六點,周建國回到自家院子。
五個兒子,到了四個。老大周志強,老二周志國,老三周志軍,老四周志華。老五周志偉沒來。
“老五呢?”周建國在八仙桌主位坐下,問。
“他...他單位加班,來不了。”老大周志強說,眼神躲閃。
“加班?”周建國笑了,“他在超市當理貨員,加什麼班?”
沒人說話。
“行了,不等他了。”周建國拿起筷子,“吃飯。”
桌上擺着月芳做的菜:紅燒肉,清蒸魚,炒青菜,西紅柿雞蛋湯。很豐盛,但沒人動筷子。
“爸,您不是說有事宣布嗎?”老三周志軍忍不住問。
“先吃飯。”周建國夾了塊紅燒肉,慢慢吃。
一頓飯吃得鴉雀無聲。月芳坐在周建國旁邊,低着頭扒飯。其他幾個兒子你看我我看你,食不知味。
吃完飯,月芳收拾碗筷。周建國擦了擦嘴,看着四個兒子。
“今天叫你們來,是三件事。”
兒子們坐直身體。
“第一,月芳從今天起,住這兒。她要跟王強離婚,我支持。誰有意見,現在說。”
沒人說話,但臉色都不好看。
“第二,拆遷的事,我決定了。房子和錢,暫時不分。等我死了,按遺囑來。”
“遺囑?”周志強聲音發緊,“爸,您立遺囑了?”
“今天剛立的。”周建國從懷裏掏出一份文件復印件,放在桌上,“這是復印件,正本在律師事務所。上面寫得很清楚,我死後,所有財產,由月芳和秀雲繼承。你們兄弟五個,一分沒有。”
死寂。
然後,炸了。
“爸!您瘋了嗎!”周志軍第一個跳起來,臉漲得通紅,“女兒是外嫁的,憑什麼繼承家產?”
“就憑她們在我病的時候照顧我,你們沒有。”周建國平靜地說。
“我們怎麼沒照顧您了?每個月不都給您錢嗎?”周志國也急了。
“給錢?”周建國看着他,“上個月給了嗎?上上個月呢?去年我住院,你們誰在醫院守過一夜?醫藥費誰出的?是月芳和秀雲!你們呢?一個個說忙,說沒錢!”
“那也不能全給她們啊!”周志華拍桌子,“我們是兒子,按老規矩,家產就該兒子分!”
“老規矩?”周建國笑了,笑得很冷,“老規矩還說養兒防老呢。你們防了嗎?”
兒子們啞口無言。
“第三件事,”周建國站起來,拄着拐杖,一個一個看過去,“我知道,你們中有人,背着我跟拆遷辦的人接觸,想多分房子。還有人,在外面欠了債,等着拆遷款還錢。”
他頓了頓,看見周志強和周志軍的臉色變了。
“我不管你們打什麼算盤,都給我收起來。從今天起,誰敢打拆遷款的主意,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爸!您這是聽誰胡說八道!”周志強急道,“我們哪敢...”
“不敢最好。”周建國打斷他,“行了,都回去吧。記住我說的話。”
兒子們鐵青着臉,陸續起身。走到門口,周志軍回頭,眼神怨恨:“爸,您會後悔的。”
“我最後悔的,就是生了你們這群白眼狼。”周建國說。
門砰地關上。
月芳從廚房出來,眼睛紅紅的:“爸,您這樣,弟弟們會恨死我的...”
“他們早就恨你了。”周建國拍拍女兒的手,“恨你是個女兒,恨你孝順,恨你襯得他們不像人。”
月芳哭了。
周建國沒安慰她,走到窗邊。院子裏,四個兒子沒走,聚在棗樹下,低聲爭吵。月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糾纏在一起,像一群分食的鬣狗。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小張,是我。人到了嗎?”
電話那頭說了什麼。
周建國點頭:“好,讓他們進來吧。”
掛了電話,他對月芳說:“你進屋,把門鎖上。無論聽到什麼,都別出來。”
“爸?”
“聽話。”
月芳進了屋。周建國走到院門口,打開門。
門外,站着兩個人。一個穿警服,是張大爺的兒子,小張。另一個穿便衣,手裏拿着公文包。
“周叔,這位是劉警官,經偵支隊的。”小張介紹。
劉警官伸出手:“周老先生,您電話裏說的情況,我們很重視。關於陳明宇這個人,我們盯他很久了。另外,您兒子周志強,我們也想找他了解點情況。”
周建國握了握手,側身讓開:“他在裏面。不過劉警官,我想先問一句——”
他看向院子裏,棗樹下,兒子們已經注意到門口的動靜,正往這邊看。
“我兒子,犯了多大事?”
劉警官也看向院子裏,目光落在周志強身上。
“涉嫌詐騙,金額巨大。另外,可能還牽扯到一樁...謀未遂案。”
月光下,周志強的臉,瞬間慘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