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周,船塢變成了不夜城。
燈光24小時亮着,機器的嗡鳴聲幾乎沒有停過。三人都住在臨時搭建的隔間裏,輪流休息,但休息時間越來越少。
破軍的改造進度快得驚人。
左臂完全更換,新的裝甲采用了從玄樞碎片中逆向分析出的復合材料——強度提升40%,重量減輕15%。蘇清月設計了可折疊的背部推進翼,展開後能在真空中提供矢量推力,折疊時則緊貼背部,不影響機動性。
能源核心“炁核”升級到2.0版本。林驍在小九的幫助下,優化了諧振算法,能量輸出效率提高了30%,穩定性也大大增強。現在破軍滿功率運行時間可以從原來的五分鍾延長到十五分鍾。
最關鍵的太空適應性改造也在同步進行。
駕駛艙增加了生命維持系統——小型氧氣循環裝置、溫度調節、輻射屏蔽層。機甲關節處加裝了真空潤滑和密封結構,確保在極端溫差下不會卡死。
“理論上,它能在外太空生存四十八小時。”蘇清月檢查着系統參數,“但實戰環境……最多八小時。”
“夠了。”雷浩正在測試新裝的磁力吸附足墊——可以在飛船外殼或小行星表面固定,“真打起來,八小時要麼贏要麼死,拖不到沒氧氣。”
林驍則在開發新的武器模塊。
基於玄樞對能量攻擊的適應性,他設計了物理性武器:“震波錘”——通過高頻振動破壞納米集群的結構穩定性;“束縛網”——帶電的碳納米纖維網,可以暫時困住玄樞單位。
“都是治標不治本。”小價,“要徹底摧毀玄樞,需要能破壞它們核心數據鏈的武器。”
“那種武器有嗎?”
“理論上,林遠山先生設計過一種‘信息熵炸彈’——釋放混亂數據流,打亂玄樞的集體意識。但圖紙不完整,而且需要巨大的能量。”
林驍記下了這個名詞。
第十五天凌晨三點,破軍·改終於完成最後一次整體測試。
機甲站在船塢中央,塗裝從啞光黑變成了深空灰,表面有細微的吸波塗層,可以減少雷達反射。背部推進翼折疊着,像收攏的翅膀。雙眼的藍光比之前更加明亮穩定。
“漂亮。”雷浩繞着機甲走了一圈,“這玩意兒要是能量產,一個班就能打下一個國家。”
“我們不是要打國家。”蘇清月糾正,“是要打外星人。”
“都一樣,都是打仗。”雷浩咧嘴笑。
測試持續到凌晨五點。
所有參數達標,甚至超出預期。
“休息吧。”林驍打了個哈欠,“明天開始訓練太空作戰模擬。”
三人各自回隔間,幾乎是倒頭就睡。
林驍這一覺睡得很沉,連夢都沒做。
他是被雷浩的吼聲吵醒的。
“我!機甲呢?!”
林驍猛地從床上彈起來,沖出隔間。
船塢中央,空空如也。
昨晚還站在那裏的破軍·改,消失了。
地板上只有液壓支架留下的壓痕,還有幾條拖拽的痕跡,延伸到門口。
“門鎖是完好的。”蘇清月檢查了入口,“沒有暴力破壞痕跡。電子鎖的訪問記錄……昨晚只有我們三個人進出,最後一次是凌晨五點十二分,雷教官出去買早餐。”
“我五點二十回來的!”雷浩臉色鐵青,“那時候機甲還在!我回來還摸了它一下!”
林驍沖回工作台,打開監控系統。
船塢內部有十二個攝像頭,覆蓋每個角落。
回放昨晚的錄像。
從凌晨五點二十雷浩回來後,畫面一切正常。機甲靜靜站立,周圍無人。
凌晨五點五十,畫面突然閃爍了一下。
不是斷電,是像被某種信號擾,所有攝像頭的畫面同時出現雪花,持續了大約三秒。
雪花消失後,機甲就不見了。
“三秒內搬走一台三噸重的機甲?”雷浩難以置信,“不可能!就算用吊車也不可能這麼快!”
“而且沒有聲音。”蘇清月調出音頻記錄,“那三秒內,所有麥克風都只有白噪音。像是被屏蔽了。”
林驍盯着屏幕:“小九,能恢復原始數據嗎?”
“正在嚐試……”小九的聲音從音箱傳出,“擾信號很專業,但我在硬盤底層發現了一些殘留的碎片數據。恢復中……”
屏幕上跳出一個進度條。
5%…10%…30%…
“恢復了其中一台攝像頭的三幀畫面。”小九說,“但畫質很差。”
第一幀:機甲還在原地。
第二幀:機甲周圍出現了一圈模糊的銀色光暈,像是某種力場。
第三幀:機甲和光暈都消失了,地板上留下淡淡的拖痕。
“是玄樞?”蘇清月問。
“不像。”小九分析,“玄樞的移動方式更……流暢。這個像是用了某種傳送技術,但技術等級明顯低於玄樞。更像是……人類科技。”
“內部有內鬼。”雷浩咬牙,“能繞過我的安保布置,知道攝像頭位置,還能搞到這種級別的高科技裝備……絕對是內部人員。”
林驍調出船塢的訪問記錄。
過去一周,除了他們三人,只有五個人來過:
實驗室助理小王——來送過兩次零件。
保安老李——負責外圍巡邏,每天三次。
後勤趙主任——來檢查過水電。
還有兩個軍方技術員——來安裝過通訊設備。
“查監控,看他們誰有異常。”蘇清月說。
小王的行爲很正常,每次送完零件就走,停留不超過十分鍾。
兩個技術員也是公事公辦。
趙主任倒是有點可疑——他前天來檢查時,在機甲周圍轉了很久,還用手機拍了照。
“但他解釋說那是爲了寫維修報告。”雷浩回憶,“我當時在旁邊盯着,他拍的都是些管道和線路,沒拍核心部位。”
最後是保安老李。
五十多歲,退伍軍人,在國防科大當了二十年保安,背景淨得無可挑剔。監控顯示他每次巡邏都很規律,從不靠近機甲。
“等等。”林驍突然注意到一個細節,“昨晚老李的巡邏時間是凌晨四點。但他離開時,在門口停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機甲……眼神不太對。”
他放大畫面。
老李的表情很復雜,有猶豫,有愧疚,還有……恐懼。
“他有問題。”蘇清月說。
“但如果是他,他怎麼做到的?”雷浩皺眉,“一個老保安,哪來的高科技裝備?”
就在這時,林驍的加密手機響了。
是陳建國少校。
“林驍,你們那邊是不是出事了?”陳建國的聲音很急,“我剛接到報告,江城港口的七號碼頭,凌晨有異常能量波動。坐標發給你了。”
林驍心頭一跳:“少校,我們的機甲被盜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
“果然……聽着,現在別輕舉妄動,我已經派人過去……”
“少校,機甲腳部有定位器。”林驍打斷他,“我現在能看到信號,就在那個碼頭。”
這是父親教他的習慣——重要的東西,永遠留個後手。他在改造時,在破軍的右腳踝內部,嵌了一個微型衛星定位器,用的是獨立電源,信號極其微弱,但持續不斷。
陳建國愣了一下:“你……你小子行啊。但還是要等支援……”
“來不及了。”林驍看着平板上的信號圖,“定位器在移動,像是要上船。如果機甲被運出海,就追不回來了。”
他掛斷電話,看向蘇清月和雷浩:“走!”
雷浩開來的是一輛破舊的面包車——爲了不引人注目,但這車被他改裝過。他跳上駕駛座,發動引擎,引擎發出的聲音低沉得不像面包車。
“坐穩了!”
車子沖出船塢,駛向江邊公路。
清晨的街道車輛不多,雷浩把油門踩到底,面包車像瘋狗一樣在車流中穿梭。
“前面紅燈!”蘇清月抓緊扶手。
“沒事!”雷浩猛打方向盤,面包車一個漂移拐進小巷,從另一頭鑽出來,已經繞過了紅燈。
林驍在後座盯着平板上的信號:“距離三公裏,還在移動……現在往東拐了。”
“收到!”雷浩再次加速。
面包車在早高峰前的街道上狂奔,幾次驚險超車,引得其他司機狂按喇叭。
“雷哥,你這車技……”林驍被甩得東倒西歪。
“當年在邊境開裝甲車比這多了!”雷浩咧嘴笑,“那時候路況更差,還有敵人埋地雷呢!”
車子駛入港口區。
巨大的龍門吊、堆積如山的集裝箱、停泊的貨輪……清晨的港口已經開始忙碌。
信號就在前方——一個廢棄的七號碼頭,堆滿了生鏽的集裝箱和報廢的起重機。
雷浩把車停在隱蔽處,三人下車,悄悄靠近。
碼頭邊停着一艘中型貨輪,船身斑駁,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甲板上蓋着帆布,帆布下隱約能看到機甲的輪廓。
“在船上。”林驍壓低聲音。
“怎麼上去?”蘇清月問。
雷浩從腰後摸出電擊器和戰術手電:“正面硬上。林驍,你保護蘇博士,我去……”
話沒說完,貨輪的艙門突然打開。
一個人走了出來。
保安老李。
他穿着便裝,臉色蒼白,眼神躲閃。看到三人,他明顯嚇了一跳,後退半步。
“老李?”雷浩皺眉,“真是你?”
老李嘴唇顫抖:“雷教官……我……”
“機甲在哪?”林驍上前一步。
老李指了指貨輪甲板上的帆布:“在……在那裏。但我沒動它,我只是……”
“只是什麼?”
“我只是負責看門。”老李的聲音帶着哭腔,“他們抓了我老婆……說我如果不配合,就……”
蘇清月上前:“誰抓的?那些人是誰?”
“我不知道……”老李搖頭,“他們戴着面具,說話聲音是處理過的。他們說只要我幫他們弄到機甲,就給我錢,很多錢……我老婆得了癌症,治療費要八十萬,我拿不出來……”
他蹲在地上,抱頭痛哭:“我不是叛徒……我真的沒辦法……”
林驍心裏一沉。
被脅迫的。
“機甲怎麼運走的?”雷浩問,“那種傳送技術……”
“不是傳送。”老李抬起頭,“是一種……力場懸浮裝置。他們遠程控,把機甲‘飄’起來,運到貨車上。我只負責在監控上做手腳,讓那三秒的雪花看起來像是設備故障。”
蘇清月看向貨輪:“那些人呢?”
“他們說在船艙裏等……”老李突然想起什麼,臉色大變,“等等!他們說如果你們來了,讓我轉告一句話……”
“什麼話?”
“‘機甲我們借走了,想要回來,拿月背坐標換。’”
月背坐標。
又是那個坐標。
林驍握緊拳頭:“他們想要遺跡的位置?”
“肯定是。”蘇清月說,“玄樞想要,這些幕後黑手也想要。那裏面到底有什麼……”
雷浩已經向貨輪走去:“別廢話了,先把機甲搶回來!”
三人沖上舷梯。
甲板上空無一人,只有帆布下機甲的輪廓。
雷浩掀開帆布。
破軍·改靜靜站立,完好無損。
但駕駛艙門是打開的。
裏面坐着一個人。
一個穿着黑色作戰服、戴着全覆蓋頭盔的人。他轉過頭,頭盔面罩是單向透光的,看不清臉。
“各位,早上好。”頭盔裏傳出的聲音經過處理,機械而冰冷,“感謝你們準時赴約。”
雷浩舉起電擊器:“滾下來!”
“別激動。”黑衣人抬起手,手裏握着一個遙控器,“機甲內部,我裝了點小禮物。如果你們輕舉妄動,我不介意讓這台價值連城的原型機變成廢鐵。”
林驍盯着他:“你想要月背坐標?”
“對。”黑衣人點頭,“把坐標給我,機甲還你們。很公平的交易。”
“我們不知道坐標。”
“別裝傻。”黑衣人冷笑,“林遠山的U盤,蘇明哲的志,你們手裏有足夠的信息。要麼現在給我,要麼……我帶着機甲離開,慢慢研究。反正時間多的是。”
蘇清月上前一步:“給你坐標,你怎麼保證還機甲?”
“我不保證。”黑衣人聳肩,“但你們沒得選。”
僵持。
清晨的江風吹過,貨輪微微晃動。
林驍看着黑衣人,突然笑了。
“你笑什麼?”黑衣人皺眉。
“我在笑,你太自信了。”林驍說,“你以爲你控制了我的機甲?”
他抬起手,做了個手勢。
“小九,啓動後門程序。”
破軍機甲的雙眼,突然從藍色變成了刺眼的紅色。
駕駛艙內,所有顯示屏同時彈出警告窗口:【系統鎖定!未授權作檢測!啓動反制程序!】
黑衣人手裏的遙控器“啪”地一聲冒煙,失靈了。
機甲的手臂突然抬起,一把掐住黑衣人的脖子,把他從駕駛艙裏拎了出來。
“什麼……怎麼回事?!”黑衣人在機甲手裏掙扎。
“我父親教我的。”林驍走到他面前,“重要的東西,不僅要留定位器,還要留控制後門。機甲的核心系統,只有我的神經信號能解鎖。其他任何試圖控制的行爲,都會觸發反制。”
他摘掉黑衣人的頭盔。
裏面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亞洲面孔,長相普通,扔人堆裏找不出來的那種。
“你是誰的人?”雷浩問。
男人咬着牙,不說話。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警笛聲。
陳建國少校的支援到了。
男人聽到警笛,突然咧嘴笑了:“來不及了。”
他咬碎了嘴裏的什麼東西。
“毒囊!”雷浩臉色大變,上前掐住他的下巴,但已經晚了。
男人的眼睛迅速失去神采,身體軟了下去。
死了。
林驍看着他,心裏發寒。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了。
這是死士。
貨輪深處,突然傳來引擎啓動的聲音。
“還有同夥!”雷浩沖向船艙。
但已經太遲了。
貨輪開始移動,緩緩離開碼頭。
“他們要把船開走!”蘇清月驚呼。
林驍看向破軍。
機甲還掐着那具屍體,雙眼紅光閃爍。
“小九,能遠程控制機甲行動嗎?”
“可以,但能源只剩下13%,最多支持三分鍾常規活動。”
“夠了。”林驍深吸一口氣,“控制機甲,把船停下來。”
破軍鬆開屍體,轉身走向貨輪駕駛室。
沉重的腳步踏在甲板上,發出悶響。
駕駛室裏的人顯然看到了機甲,貨輪開始加速轉向。
但機甲已經沖到駕駛室前。
一拳。
防彈玻璃應聲碎裂。
裏面傳來驚叫聲。
貨輪的速度慢了下來,最終停在了江心。
警用快艇圍了上來,陳建國少校第一個跳上貨輪。
“都沒事吧?”
“沒事。”林驍看着被控制的船員——都是些普通水手,顯然不知道內情,“但主謀死了。”
陳建國檢查了屍體,臉色凝重:“職業特工。身上沒有任何身份標識,連指紋都磨掉了。”
他看向破軍:“機甲呢?”
“完好無損。”林驍說,“但他們想要月背坐標。這說明不止一方在盯着那個地方。”
陳建國點頭:“我會加強安保。但你們也要小心,這次失敗,他們可能會用更激進的手段。”
林驍走向破軍,手放在冰冷的裝甲上。
後門程序起了作用。
但下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