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片狹小的角落,林夕靠着冰冷搏動的巢壁滑坐下來。
身體的顫抖漸漸平息,但心髒依舊被一種屈辱和不甘狠狠攥緊。
弱。
太弱了。
僅僅是靠近,就差點被碾碎。
如果不是凱因出手,她現在已經是那暗金蟲子腳下一攤模糊的肉泥。
這種性命完全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覺,比前世被推入蟲時,更讓她窒息。
那時至少還帶着被背叛的憤怒和絕望。
現在,卻是一種裸的、源於自身渺小的無力。
她蜷縮起身體,將臉埋在膝蓋裏。
巢裏溼冷的空氣鑽進鼻腔,帶着那股熟悉的腥氣。
耳邊是遠處蟲族爬行的窸窣聲,和巢永不停歇的低沉搏動。
這些聲音,曾經讓她恐懼,讓她作嘔。
現在,卻像是一首嘲弄她無能的背景音。
不行。
不能這樣下去。
她猛地抬起頭,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卻燃着一種近乎偏執的光。
凱因說過,她的精神擾粗糙得像嬰兒的囈語。
那她就讓它變得不粗糙!
她不知道具體該怎麼訓練精神力。
但想來,無非是集中,凝聚,沖擊!
像鍛煉肌肉一樣,一次次去嚐試,去突破極限!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
努力屏蔽掉周圍所有的聲音和氣味,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眉心深處那一點。
最開始,什麼感覺都沒有。
只有一片雜亂無章的黑暗,和因爲用力過猛而產生的陣陣眩暈。
她咬緊牙關,不肯放棄。
想象着有一針,在努力地刺破那層阻礙。
一次,兩次,十次……
冷汗從額頭滲出,順着蒼白的臉頰滑落。
太陽開始突突地跳着疼,像是有鐵絲在裏面不斷攪動。
惡心感一陣陣涌上喉嚨。
太難受了。
比體力透支還要痛苦一百倍。
這是對意志力的直接拷打。
好幾次,她都想放棄,想癱倒在地,就這麼昏死過去。
但腦海中立刻就會閃過那只暗金蟲子冰冷的復眼,閃過凱因那雙毫無波瀾的金色瞳孔。
不能停!
她發狠似的用指甲掐自己的胳膊,用疼痛來幾乎要渙散的意識。
繼續!
不知道過了多久。
就在她感覺自己的腦袋快要像西瓜一樣炸開的時候。
嗡——
一聲極其細微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輕鳴。
她“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
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感知。
以她自己爲中心,一個極其模糊、範圍不到半米的“場”,出現在了她的感知裏。
這個“場”脆弱得如同肥皂泡,仿佛一觸即碎。
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這個範圍內,空氣的流動,地面粘液的微弱震顫,甚至不遠處一只微型清潔蟲甲殼上沾染的灰塵!
成功了?!
她心頭剛剛升起一絲狂喜。
那脆弱的“場”就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瞬間崩潰消失!
劇烈的頭痛如同水般反噬而來!
“呃啊!”
她痛苦地抱住頭,蜷縮在地上,眼前陣陣發黑,耳朵裏全是尖銳的耳鳴。
過了好半晌,那撕扯般的劇痛才緩緩退去,留下一種被掏空般的虛弱感。
但林夕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嘴角卻艱難地扯出了一個弧度。
雖然只有一瞬間。
但她確實做到了!
她找到了那條路!
接下來的幾天,林夕徹底陷入了某種瘋狂的狀態。
除了必要的攝取能量露珠和極其短暫的休息,她將所有時間都用來進行這種近乎自虐的精神訓練。
一次次集中,一次次沖擊極限,一次次在崩潰的邊緣掙扎。
頭痛、惡心、眩暈成了家常便飯。
有幾次,她甚至因爲精神過度透支而直接昏厥過去。
醒來後,又繼續。
她像個走在沙漠裏的旅人,瘋狂地榨取着自己靈魂深處最後一絲水分。
那只暗金蟲子的威懾,凱因的冷漠,前世的背叛……都成了支撐她堅持下去的燃料。
她必須變強。
不惜一切代價!
巢核心區,那片永恒的陰影中。
凱因金色的瞳孔,偶爾會無聲地睜開,望向遠處那個蜷縮在角落裏,身體因爲精神痛苦而微微痙攣的渺小身影。
他的目光依舊淡漠。
但若仔細看,會發現那冰冷的金色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漣漪。
像是在審視一件……超出預期計算的作品。
這一天,林夕再一次將自己到了極限。
她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一塊被擰了的海綿,每一道思緒都帶着灼燒般的痛楚。
那個能被感知的“場”,範圍似乎擴大了一點點,但也更加不穩定,如同風中殘燭。
就在她即將再次昏厥的前一秒。
忽然。
一股冰冷、龐大、如同深海暗流般的精神力量,毫無預兆地,蠻橫地闖入了她幾乎要崩潰的感知場!
是凱因!
林夕渾身一僵,連痛苦都暫時忘記了。
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被無形巨手捏住的蟲子,連掙扎的念頭都無法升起。
那力量太恐怖了。
帶着一種亙古的蒼涼和絕對的威嚴。
她“看”到自己那脆弱的感知場,在這股力量面前,如同陽光下的冰雪,瞬間消融。
然後,那股力量並沒有傷害她。
而是像一把無比精準的手術刀,開始強行梳理、壓縮她那些散亂、粗糙的精神力!
“呃!”
這過程比她自己訓練時還要痛苦百倍!
像是有人用燒紅的烙鐵,直接在她的靈魂上刻畫!
她發出壓抑不住的痛哼,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指甲深深摳進地面粘稠的組織裏,留下帶着血絲的抓痕。
但她死死咬住牙關,沒有抵抗。
她有一種直覺,這不是攻擊。
這是一種……粗暴到極點的“教導”!
不知過了多久,那如同酷刑般的梳理終於結束。
那股龐大的精神力量如同水般退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夕癱軟在地,像是一條剛從水裏撈出來的魚,連一手指都動不了。
靈魂深處傳來被重新塑造過的、辣的痛。
但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感,也隨之浮現。
她嚐試着,再次集中精神。
嗡——
那個感知場再次出現!
範圍依舊不大,但不再是模糊一片,而是變得清晰、穩定!
她甚至能隱約“感知”到更遠處,幾只工兵蟲體內能量流動的微弱軌跡!
而且,維持它所需的精力,似乎也減少了許多!
這……
林夕的心髒砰砰狂跳,激動的情緒沖刷着疲憊不堪的身體。
她看向巢核心的方向,聲音因爲虛弱和激動而微微發顫。
“……爲什麼?”
爲什麼要幫她?
那片陰影沉寂着。
許久,凱因沙啞的聲音才緩緩響起,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
“你的‘噪音’……太刺耳了。”
“而且……”
他頓了頓,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閃爍。
“一個稍微結實點的‘誘餌’……或許能釣到更大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