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安全屋”在國防科大校園深處,一棟看起來普通的研究生宿舍樓裏。不同的是,整層樓都被清空,只有林驍一個人住。樓道兩端有士兵24小時站崗,窗戶裝了防彈玻璃和電磁屏蔽網。
“這他媽是監獄吧?”林驍環顧着空蕩蕩的房間——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連個電視都沒有。
“是保護。”陳建國少校站在門口,“外面現在很亂。你破解倒計時的消息,不知道誰泄露出去了。國際上,有些國家指責我們在制造恐慌;國內,也有聲音質疑模型的真實性。”
“那蘇博士和雷教官呢?”林驍問。
“他們……暫時有其他任務。”陳建國避開了他的視線,“你先在這裏待幾天,等風波過去。”
門關上了。
林驍聽到外面落鎖的聲音——不是真的鎖,是電子鎖啓動的“咔噠”聲。
他坐到床上,感覺口憋得慌。
九十天的倒計時像塊巨石壓在心上,而他卻被關在這裏,什麼都做不了。
“小九。”
“在,笨主人。”小九的聲音從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傳出——那是唯一被允許帶入的設備,而且了所有無線功能,只能通過有線網絡連接內部服務器。
“你能聯網嗎?”
“可以,但被限制了。”小九說,“只能訪問國防科大的內部數據庫,不能連接外部網絡。而且所有訪問記錄都會被監控。”
林驍想了想:“幫我查兩件事。第一,蘇清月博士現在的狀態。第二,雷浩教官的去向。”
“稍等……”
幾分鍾後,小九回復:“蘇清月博士的權限狀態顯示爲‘任務中’,具體任務內容加密。但我從人事系統的志裏發現,昨天下午她的負責人身份被臨時解除,轉交給了……趙主任。”
“趙主任?那個後勤主任?”
“對。另外,雷浩教官的檔案更新顯示,他已於今早調往西北邊疆某訓練基地,擔任新兵教官。調令是緊急籤發的。”
林驍握緊拳頭。
有人在拆散團隊。
蘇清月被架空,雷浩被調走,自己被軟禁。
“查調令的籤發人。”
“指令來源……校長辦公室。但籤名是電子籤,無法確認是否本人作。”
林驍站起身,在房間裏踱步。
九十天。
他們只有九十天,而現在團隊被拆散,被接管。
這不對勁。
“小九,能繞過監控,給我連上外部網絡嗎?哪怕一分鍾。”
“風險很高,但……可以嚐試。”小九說,“我需要你制造一點擾。”
“什麼擾?”
“任何能吸引監控人員注意力的事情。”
林驍環顧房間,視線落在牆角的消防報警器上。
他走過去,用打火機——士兵檢查時漏掉了這個——在報警器的感應探頭下方晃了晃。
沒有反應。
這棟樓的消防系統可能也被屏蔽了。
他又看了看房間裏的燈。
有了。
“小九,學校的廣播系統,你能控制嗎?”
“可以,廣播系統是獨立網絡,安全級別不高。”
“好。”林驍咧嘴一笑,“等我信號。”
他走到門邊,敲了敲門。
門上的觀察窗打開,外面士兵的臉出現:“林同志,有什麼事?”
“那個……我房間的燈好像壞了,一閃一閃的。”林驍指着天花板,“能不能找人來看看?”
士兵抬頭看了看燈——燈很正常。
“我看着沒問題啊。”
“現在是好的,但剛才閃了好幾下。”林驍一臉無辜,“萬一電路故障,引起火災什麼的……”
士兵猶豫了一下:“你等等,我叫電工來。”
觀察窗關上。
林驍立刻回到電腦前:“小九,現在!”
“連接外部網絡……成功!時間有限,最多兩分鍾!”
“第一,給蘇清月發加密信息,內容:‘如果還能動,老地方見。時間:今晚十點。’”
“已發送。”
“第二,查最近三天,所有關於玄樞和倒計時的泄密報道,源頭是哪裏。”
小九快速搜索。
“找到了……七家國際媒體,三家國內自媒體,幾乎同時發布了類似報道。內容高度一致,都引用了‘匿名軍方人士’的話,說國防科大制造外星,爲軍事擴張找借口。”
“報道的發布時間?”
“集中在昨天下午兩點到四點之間,間隔不超過十分鍾。明顯是有組織的。”
“能追蹤到發布者的真實IP嗎?”
“正在嚐試……跳轉了十七次,最終源頭……在境外,但訪問路徑經過……”小九停頓,“國防科大的內部服務器?有人用學校的網絡作爲跳板?”
林驍心裏一沉。
內部有鬼。
而且級別不低。
“時間到了!”小九警告,“監控系統檢測到異常數據流,正在追蹤!”
“斷開!”林驍下令。
連接切斷。
幾乎同時,房門被猛地推開。
兩個士兵沖進來,後面跟着技術人員,手裏拿着信號檢測儀。
“林同志,我們檢測到非法網絡活動!”技術員嚴肅地說。
“非法活動?”林驍攤手,“我一直在看書啊。你看,電腦屏幕都是關的。”
他確實在說話前關掉了屏幕。
技術員檢查電腦,沒發現異常——小九早就清除了所有志。
但檢測儀還在“滴滴”響。
“擾源可能是外部。”小九通過骨傳導耳機低聲說,“我在斷開前,順便‘幫’他們擴大了檢測範圍。現在整棟樓的無線設備都會觸發警報。”
果然,外面走廊裏響起更多警報聲。
“報告!三樓的監控攝像頭在異常旋轉!”
“四樓的電子門鎖全部失靈!”
“電梯系統被鎖死了!”
混亂中,林驍走到窗邊,看着外面的校園。
正是下午下課時間,學生們抱着書本在校園裏走動。
“小九,廣播系統準備好了嗎?”
“隨時可以。”
“那就……”林驍笑了笑,“放點音樂吧。”
下一秒,整個國防科大的校園廣播系統,同時響起震耳欲聾的音樂。
不是普通的音樂。
是《國際歌》。
而且還是重金屬搖滾版。
“起來——飢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激昂的電吉他riff和主唱嘶吼的嗓音,通過幾十個室外喇叭,響徹整個校園。
學生們全都愣住了,停下腳步。
辦公樓裏的窗戶紛紛打開,老師們探出頭來。
站崗的士兵一臉懵。
連林驍這棟樓裏的技術人員都呆住了。
“誰的?!”有人在對講機裏吼。
“不知道!廣播中心說系統被黑了!”
“快關掉!”
“關不掉!控制台被鎖死了!”
《國際歌》繼續播放,而且音量還在加大。
林驍看着窗外混亂的場景,心裏那口悶氣終於出了點。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因爲廣播突然停了。
不是被關掉的,是被掐斷電源的物理切斷。
整片區域的電都停了。
宿舍樓、辦公樓、實驗室……全都陷入黑暗。
應急照明亮起,但很昏暗。
“林驍!”陳建國少校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臉色鐵青,“你的?”
“我?”林驍無辜地眨眨眼,“我被關在這裏,怎麼?”
陳建國盯着他看了幾秒,忽然嘆了口氣。
“跟我來。”
“去哪?”
“校長要見你。”
校長辦公室這次沒有開燈,只有窗外夕陽的餘暉照進來,把一切都染成暗紅色。
校長站在窗前,背對着門。
“坐吧。”他說。
林驍坐下。
“《國際歌》?”校長轉過身,臉上居然有一絲笑意,“挺有創意。”
“我……”
“不用解釋。”校長擺手,“我知道不是你一個人的。你那個AI助手,叫小九是吧?很厲害。”
林驍沉默。
“限制你,你很不滿,我理解。”校長走到辦公桌後坐下,“但你要明白,現在的情況很復雜。倒計時的消息泄露後,國內外壓力都很大。有些人想借這個機會,徹底關停南天門計劃。”
“所以就把我關起來?”林驍忍不住說,“把蘇博士調離,把雷教官調走?這就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這是保護你們的方法。”校長直視他的眼睛,“林驍,內部有‘鼴鼠’。級別可能很高,目的不明。他們想破壞計劃,想讓我們失敗。把你們分散開,至少能保證不會一鍋端。”
林驍愣住了。
鼴鼠?
內鬼?
“是誰?”
“不知道。”校長搖頭,“可能是任何人。可能是反對派,可能是被玄樞滲透的人,也可能是……其他勢力的間諜。”
他頓了頓:“所以,我需要你配合。暫時低調,讓他們以爲計劃受挫,放鬆警惕。同時,我們在暗中繼續推進。”
“怎麼推進?我連門都出不去。”
“有個任務,你想不想接?”校長看着他,“風險很高,但如果你成功了,可能改變一切。”
“什麼任務?”
“去國家天文台,用那裏的設備,觀測月球坐標。”校長壓低聲音,“我們自己的觀測站,數據可能被監控。但天文台是民用設施,安全級別低一些。我要你親自去看,確認一些事情。”
林驍心跳加速:“確認什麼?”
“確認你父親是不是真的在那裏。”校長說,“如果他還活着,如果他真的在月球基地……那我們就有了最重要的籌碼。”
“籌碼?”
“談判的籌碼。”校長眼神深邃,“和玄樞談判,或者……和你父親談判。”
林驍握緊拳頭。
“我去。”
“但你必須答應我兩件事。”校長豎起兩手指,“第一,這次行動只有你我知道,連陳建國都不能告訴。第二,不管看到什麼,回來後再做決定,不能沖動。”
“……好。”
當晚九點,一輛沒有任何標志的黑色轎車停在宿舍樓後門。
林驍穿着便裝,戴着帽子和口罩,坐進後座。
司機是個沉默的中年人,全程沒說一句話。
車子駛出校園,穿過深夜的江城,開往郊外的山區。
國家天文台建在一座小山的山頂,遠離城市光污染。夜晚的山路很安靜,只有車燈照亮前方。
到達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天文台的值班研究員是個戴眼鏡的年輕人,看到校長籤字的特別通行證,立刻放行。
“設備已經準備好了。”研究員領着林驍進入巨大的圓頂觀測室,“按照要求,對準了月背虹灣以東120公裏區域。這是坐標。”
控制台上,巨大的射電望遠鏡正在緩緩轉動,對準夜空中的某個點。
林驍坐到主控台前。
屏幕上是實時接收的射電信號——雜亂無章的背景噪音,偶爾有規律的脈沖。
“放大這個頻段。”林驍輸入一組參數,那是從小九解析出的U盤數據裏提取的特征頻率。
屏幕刷新。
背景噪音被過濾掉,剩下的……
是一串清晰得驚人的脈沖信號。
咚。咚。咚。
像心跳一樣規律,每秒一次,強度穩定。
“這個信號……”研究員驚訝,“不是自然現象,也不是我們已知的任何探測器發出的。”
林驍沒說話,繼續調整參數。
他加入了圖像重建算法——把射電信號轉換成可視化的圖像。
屏幕上開始出現模糊的輪廓。
月表地形逐漸清晰:環形山、月壤、岩石……
然後,在那個坐標點,出現了一個不自然的結構。
半球形的金屬穹頂,表面有規律的幾何紋路。穹頂周圍,能看到一些附屬建築——像是太陽能板陣列、天線、甚至……一個小型的着陸場。
“這……這是……”研究員結巴了,“月球基地?誰的?”
林驍沒回答,他把分辨率調到最高。
圖像變得更加清晰。
能看到穹頂表面有一個開口,像門戶。
而門戶前……
有個人影。
穿着舊式宇航服,背對着鏡頭,站在月面上。
人影突然轉身。
面朝地球方向。
舉起手,揮了揮。
林驍心髒驟停。
“放大!快!”
圖像放大到極限,盡管像素化嚴重,但能看清臉部輪廓。
那張臉……
林驍看過無數遍照片。
是父親。
林遠山。
他還活着。
在月球上。
揮手。
像是在打招呼。
又像是在……告別?
“記錄時間!保存所有數據!”林驍聲音發顫。
“正在保存……”研究員作控制台,“但信號開始衰減了,好像對方發現我們在觀測……”
屏幕上的圖像開始扭曲,脈沖信號變得不穩定。
最後,一切都消失了。
只剩下背景噪音。
“信號中斷。”研究員說,“被主動切斷了。”
林驍坐在椅子上,渾身冰涼又滾燙。
父親還活着。
在月球。
在那個遺跡旁邊,建了一個基地。
他在那裏做什麼?
爲什麼十年不聯系?
爲什麼現在……
突然,整個觀測室的燈全部熄滅。
應急照明亮起,但很昏暗。
“停電了?”研究員拿起對講機,“控制中心,怎麼回事?”
對講機裏只有雜音。
黑暗中,傳來腳步聲。
不是一個人的。
是多個人的,從走廊方向傳來,緩慢,沉穩。
林驍站起來,護住控制台。
“誰?”
腳步聲停在觀測室門口。
一個身影走進來,背着光,看不清臉。
但聲音很熟悉——
“你不該看這個。”
是陳建國少校。
但他手裏拿着槍。
槍口,對着林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