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轎車停在路邊,無聲無息。
司機下車,拉開後座車門,動作標準得像訓練有素的機器人。
“樊小姐,請。”
聲音平板,沒有情緒。
樊勝美看着眼前高聳入雲的玻璃幕牆大樓,握緊了手裏那個廉價的行李袋。
裏面只裝了幾件換洗衣服和洗漱用品。
她的全部家當。
“孟宴臣呢?”她問。
司機沒有回答,只是維持着開門的姿勢。
手指關節因爲用力而微微發白。
樊勝美沉默幾秒,彎腰上車。
真皮座椅散發着淡淡的清潔劑味道,混着一種冰冷的、屬於金屬和科技產物的氣息。
車子駛入地下車庫,停靠在專用電梯前。
電梯需要刷卡。
司機刷卡,按下頂層。
數字飛快跳動。
無聲上升。
電梯門打開時,樊勝美怔了一下。
不是想象中的豪華公寓入口。
而是一個直接入戶的玄關。
整面牆的落地玻璃,俯瞰着大半個城市的璀璨夜景。
燈火如星河,卻遙遠得沒有溫度。
空氣裏有極淡的香薰味道,像雪鬆,又像冷泉。
孟宴臣坐在客廳中央的沙發上。
他沒開主燈,只開了沙發旁一盞落地燈。
暖黃的光暈勾勒出他側臉的輪廓,另一半隱在陰影裏。
手裏拿着一個平板,指尖在屏幕上緩慢滑動。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
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打量一件剛送到的貨物。
“坐。”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對面的單人沙發。
樊勝美站着沒動。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聲音繃得很緊。
孟宴臣放下平板,身體向後靠進沙發裏。
姿態放鬆,卻帶着無形的壓迫感。
“意思很簡單。”他從茶幾上拿起一份裝訂好的文件,推到她面前。
A4紙,封面幾個黑體字:《居住與監護協議》。
樊勝美盯着那行字,手指蜷縮。
“打開看看。”孟宴臣語氣平淡,“條款寫得還算清楚。”
她拿起文件,翻開。
密密麻麻的條款,足有二十幾頁。
第一條: 乙方(樊勝美)須無條件居住在甲方(孟宴臣)指定的住所,未經書面允許不得擅自離開。
第二條: 乙方須佩戴甲方提供的定位及健康監測設備,確保24小時信號暢通。
第三條: 乙方每行程需提前報備,外出需經甲方批準並由指定人員陪同。
第四條: 乙方不得與未經甲方審核的人員接觸或通訊。
……
翻到後面,甚至還有作息時間、飲食要求、着裝規範。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鎖鏈。
樊勝美啪地合上文件。
“我不籤。”她把文件扔回茶幾上,紙張發出脆響。
孟宴臣看着她,嘴角勾起一個極淡的弧度。
不是笑。
是某種更冷的東西。
“不籤?”他慢條斯理地問,“那你打算怎麼完成那5000萬的任務?”
樊勝美呼吸一滯。
“還是說,”他身體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目光直直鎖住她,“你已經準備好面對‘K先生’的‘失敗懲罰’了?”
“K先生”三個字,被他念得格外清晰。
像一把刀,精準地進她最恐懼的地方。
樊勝美臉色發白。
“你和他……”她聲音發,“是一夥的?”
孟宴臣沒有回答。
他伸手,從茶幾抽屜裏取出一個小巧的絲絨盒子。
打開。
裏面是一枚精致的銀色腳環。
設計簡約,甚至稱得上優雅,像一件飾品。
但內側嵌着細小的指示燈,泛着幽藍的光。
“戴上它。”孟宴臣把盒子推過來,“住在這裏。我會看着你。”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
“這是你接近我的代價,也是你唯一的機會。”
樊勝美盯着那枚腳環。
金屬在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澤。
她想起母親站在天台邊的照片。
想起王哥黃牙間噴出的唾沫星子。
想起那5000萬後面跟着的一串零。
喉嚨發緊。
“如果……我拒絕呢?”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抖。
孟宴臣笑了。
這次是真的笑了,眼底卻結着冰。
“那我現在就可以給‘K先生’發個消息。”他拿起手機,在手裏隨意把玩,“告訴他,你放棄任務。你覺得,他會怎麼處理一個知道他存在,卻又毫無價值的……”
他頓了頓,吐出兩個字:
“棄子?”
空氣凝固了。
窗外城市的燈火無聲流淌。
樊勝美站在那片璀璨的背景前,卻感覺置身冰窟。
她慢慢伸出手。
指尖碰到那枚腳環。
金屬冰涼,刺骨。
她拿起它,手指顫抖。
腳環內側有精密的卡扣,輕輕一按就打開了。
她彎腰,把冰涼的金屬環套在自己纖細的腳踝上。
咔噠一聲。
卡扣自動鎖緊。
幽藍的指示燈穩定亮起。
像一道烙印。
孟宴臣看着那道藍光,眼底掠過一絲滿意的神色。
“很好。”他重新靠回沙發,拿起平板。
“你的房間在走廊盡頭。協議放在這裏,明天早上籤好字。”
他頓了頓,抬眼補充:
“另外,腳環有定位、監聽、生命體征監測功能。如果試圖破壞或屏蔽信號……”
他微微一笑。
“我會知道。”
樊勝美站在原地,腳踝處傳來冰涼的觸感。
像一條無形的鎖鏈,拴住了她。
她拎起那個廉價的行李袋,轉身走向走廊。
腳步沉重。
每一步,都能感覺到腳環的存在。
像一只眼睛,死死盯着她。
走廊很長,鋪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聲音。
寂靜得可怕。
她推開盡頭那扇門。
房間很大,裝修奢華,應有盡有。
落地窗,無敵夜景,柔軟的大床。
像一個精心布置的牢房。
她把行李袋扔在地上,走到窗邊。
玻璃映出她的影子,還有腳踝上那點幽藍的光。
她伸手,觸摸冰冷的玻璃。
窗外是自由的、喧囂的城市。
而她,被鎖在這兩百平米的奢華籠子裏。
手機震動。
她拿出來。
是孟宴臣發來的消息,只有兩個字:
“晚安。”
樊勝美盯着那兩個字,許久。
然後,她慢慢打字回復:
“協議我會籤。”
發送。
她關掉手機,走到床邊坐下。
手指撫過腳踝上冰涼的金屬環。
眼底最後一絲猶豫,徹底熄滅。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決絕的冷靜。
好。
既然你要玩監控的遊戲。
那我就陪你玩到底。
她躺下,閉上眼睛。
腳環的藍光在黑暗中幽幽亮着。
像野獸的眼睛。
等待着,窺視着。
這場狩獵,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