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則連聲道謝:“既如此,老身在此謝過老。”
“縱不舉行入門儀式,贄見之禮與束修仍不可免。”
“明便是初八,我便讓哥兒去觀中,正式向老磕個頭,結下這段師徒緣分。”
老道聞言,欣然應允。
又敘談片刻,老道便告辭離去。
次一早,賈母命人備好禮物,早早派人陪同易夢珏前往靜虛觀。
見到那奉上的銀元寶,易夢珏不禁睜大了眼——數百兩的贄見之禮,就這樣送了出去。
老道則交給易夢珏一本拳譜,囑咐他先回家細讀,待十五再來親自指點。
那本《太極拳經》薄薄一冊,易夢珏接過時,竟有些懷疑是否受了騙。
在後世,幾文錢便能買到《神掌》《九陰真經》之類名頭響亮的武學秘籍;而這本薄薄的拳經,卻花了六百多兩銀子。
“哥兒,太極之道,重在以意導氣,氣沉丹田,心靜體鬆乃內壯之基。
入門雖易,精深卻難;若要練出內氣,更是難上加難。”
“觀哥兒聰慧過人,資質上乘,有望練出內氣。
內氣既成,便可耳聰目明,身輕如燕。”
這番話,易夢珏聽來竟有幾分耳熟,仿佛後世也曾聽聞。
辭別老道,易夢珏回到府中,展開拳譜細細研讀。
內容晦澀難懂,卻也無妨——他本就耳聰目明,拳譜文字一字不落地印入腦海,縱使合上書冊,亦能在心中反復揣摩。
“太極者,無極生,動亦之機,陰陽之母,陰不離陽,陽不離陰,陰陽相亦,皆及神鳴。”
“心靜身正,亦氣運行,開合虛實,內外全一,運柔成鋼,鋼柔並用,靜發自如。”
這段總綱讓易夢珏頗感頭疼。
總綱之後,另有一篇行 ** 門:
“太極行功,功在調合陰陽,交,合神氣,打坐即爲第一步下手功夫。”
“盤膝曲股,足跟緊抵命門,以固精,氣,此身功也。”
“兩手緊掩耳門,疊指背彈耳骨,以祛風池邪氣,此首功也。”
讀至此處,易夢珏漸漸看出些門道來。
要修煉內氣,必須依靠打坐。
至於打坐的姿態,那本 ** 秘籍中已有說明。
盤起雙腿、彎曲膝蓋,便是打坐的基本姿勢。
回到房間後,易夢珏便嚐試這樣坐下。
腦海中隨之浮現出心法的口訣:
“打坐時,需以神抱氣、以意系息,讓其在丹田中回轉流動,凝聚不散。
如此,內蓄之氣與外來之氣交匯於丹田,漸充盈,通達四肢、流轉百脈,最終沖開夾脊雙關,上涌至泥丸。”
文字在腦中不斷閃過,易夢珏卻停了下來,直接站起身。
他在屋裏翻找了一番,並未見到醫書。
沒錯,易夢珏要找的就是醫書,或者說人體經脈圖。
裏屋沒有,外面的書房裏應該會有。
他心裏着急,也沒打招呼,一個人快步跑了出去。
“二爺,二爺,您去哪兒?”
襲人在後面本追不上。
喊了兩聲沒叫住,自然着急起來。
“麝月,你腳步快些,跟上去看看二爺往哪裏去了。”
連跑步的效果此時顯現出來。
易夢珏很快穿過垂花門,來到綺霞齋,翻出好幾本醫書,其中就有多部講述人體經脈位的典籍。
他一頁一頁仔細翻閱,將這些內容一一記入腦中。
很快,關鍵詞浮現出來——
泥丸位於頭頂,又稱百會,是一身之宗、百神交匯之處。
看了這些, ** 裏那些術語大半也就明白了。
理解了這些知識,再讀那運行之法,便不那麼艱澀了。
吸一口外氣,與丹田內氣相交,再引導這股氣息通達四肢、流轉百脈,沖開夾脊雙關而上至泥丸,隨後盤旋下降,歸於丹田。
試了試,哪有什麼外氣內氣?
管它呢,沒有便自己想象它有!
就假想有這樣一股“氣”
,依着 ** 描述的路線,在體內循環運行。
還是沒有?
沒有就沒有吧。
玄幻小說之所以稱爲玄幻,不正是因爲敢想敢設、腦洞大開嗎?
沒有又何妨,我當它有便是了。
易夢珏樂此不疲,繼續想象體內正有一股“氣”
周遊全身、貫通百脈。
“姐姐,二爺這又是鬧的哪一出?都坐了一個多時辰了,一動不動,不會出什麼事吧?”
得了易夢珏的吩咐,屋裏的丫鬟雖沒進去打擾,卻都在門外悄悄張望。
麝月憂心忡忡地看着襲人,只覺得今天的“寶玉”
怕是又犯了癡病。
剛才幾人追出去,只見“寶玉”
進了外書房,翻箱倒櫃地看起醫書來。
也不知是真看還是假看,總之和上次差不多,一頁一頁地翻——難道真在找什麼東西?
聽麝月這麼問,襲人也皺起眉頭。
這些子“寶玉”
接連去學堂上學,襲人心裏本來輕鬆不少,以爲他終於長大懂事,要走讀書致仕的正途了。
誰知才幾天,又看醫書、又學功夫,整個人竟似回到從前,變得癡愚難懂起來。
尤其那晚床笫之間,還擺出許多羞人的姿勢。
這幾襲人總忍不住回想:難道“寶玉”
在外頭有了經歷,才學了那些回來?
這會兒又練什麼功,一坐就是一個時辰,也不知能堅持多久。
“好妹妹,你在這兒留心看着。
時候久了就進去瞧瞧,把二爺叫醒,千萬別出事。”
“我到前院去問問二爺的小廝,打聽一下今兒個去道觀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寶玉”
出門時,通常由李貴、茗煙等小廝跟着,襲人她們一般不同行。
外面若真有事,裏頭往往不知情。
“好姐姐,那你可要快些回來。”
襲人應了一聲,便走出屋子。
到了角門處,叫來一個小廝,讓他去找茗煙。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茗煙來了。
“姐姐,是二爺找我嗎?”
襲人搖搖頭:“今兒在觀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這會兒二爺在房裏打坐參禪,已經一個多時辰還沒起身,說是練功不讓打擾,我們都有些擔心。”
茗煙當然知道原委。
“姐姐,二爺今天從張那兒得了一本拳經,說是照上面的方法修煉,就能耳聰目明、身輕如燕。”
“二爺聽了,估計就當真了。”
看來茗煙雖聽見了,自己卻沒當真。
得了消息,襲人回到屋裏。
拜師學武的事她是知道的,原以爲只是練些拳腳功夫,沒想到竟還要打坐參禪,跟廟裏的和尚一樣。
回到屋內時,易夢珏已經起來了。
一起身,他就覺得奇怪——按理說盤腿坐了一個多時辰(即兩小時),腿腳早該酸麻得失去知覺。
可這次,雖然沒練出什麼內氣,雙腿卻似乎沒那麼酸麻。
難道這打坐運氣的法門真有用?
打坐參禪在佛道兩家極爲盛行。
即便在後世,一些名山古刹中的得道高僧,仍保持着打坐的習慣。
其中不乏 ** 十歲仍面色紅潤、步履輕健者,這也是易夢珏曾聽說過的。
如今親身體驗,倒讓他對內氣之說多了幾分相信。
不過,真要練出內氣,想必極難。
這一點,恐怕也是真的。
晨迎朝霞,夜對月露。
易夢珏閉門研習兩,自覺略有所得。
文武之道,貴在張弛有度,方爲正理。
清晨起身跑步納氣,夜晚提筆練字習文,如此作息已成習慣。
今賈代儒將來學堂授課,易夢珏自當前往。
他總覺得終困於內幃並非長久之計,反覺不適。
唯有置身學堂,面對師長與同窗,才更感真切踏實。
“此文較之前作,大有進境。
看來近未曾荒廢學業,老夫甚感欣慰。”
賈代儒面露喜色,易夢珏心中亦暗喜。
前世他便以勤學著稱,名列前茅絕非虛言。
無論材料作文或命題作文,皆能遊刃有餘。
經年累月的訓練,加之生活磨礪帶來的獨到體悟,使他深諳融合章法與真情、技巧與事實之道,所作文章自然貼合時宜,頗得青睞。
至於八股制藝,本有定式。
首要在於熟讀聖賢經傳。
如今他目力過人,過目不忘,猶如建起一座浩繁的典籍庫藏。
以此爲基礎,破題精準,承轉流暢,文章便已成功大半。
獲賈代儒嘉許後,易夢珏回到座位。
前兩 ** 命茗煙探聽府中收支狀況,卻未得確切消息。
原本以爲府中每年必有賬目核算,盈虧皆有記錄,管家理應知曉。
就如上次詢問人口,亦得明確答復。
“二爺,管家說去年賬目尚未理清,許多款項還未核銷,一時難以查明。”
茗煙回道,又補充道,“他還問起爲何打聽這些,小的並未透露。”
易夢珏點頭:“無妨,隨口一問罷了。
近先生講求格物致知,我便從淺近處着手。”
打發茗煙離去後,易夢珏重返學堂 ** 。
這些子他已將房中藏書盡數閱畢。
自己書房存書有限,倒是賈政書房藏書頗豐。
來此久,還未與賈政深談。
看來,是該尋個時機與他談談學問、聊聊志向了。
**賈政爲人端方剛直,謙遜仁厚,清廉自守。
他禮待賢士,扶助弱小,頗具祖上遺風。
雖有濟世之心,卻不諳俗務,唯知恪守禮節。
以易夢珏看來,這般人物恰似寄情詩文的隱士,活在自己的天地間。
書中描繪的他,對上不諂媚逢迎,對下不懂恩威並施。
曾外放爲學官,竟惹得仆從抱怨,無人稱道。
對此類性情,易夢珏並無喜惡之辨。
只覺得世間若盡是賈雨村之流,未免單調;正因有了賈政這般人物,世間才更顯多姿。
學堂早早散學,易夢珏歸府後思忖片刻,命小廝往前院探問:“去看看父親可曾回府,我欲向他書房借幾冊書。”
此言之意,小廝們心領神會。
若賈政已在書房,依往例“寶玉”
多半避而不見。
故易夢珏一吩咐,小廝即刻前去打聽。
不久回報:老爺今回府早,此刻正在書房與清客們對弈閒談。
衆人本以爲易夢珏會如常退縮,不料他聞言點頭:“正好,我也該拜見諸位前輩。”
易夢珏語氣平靜,李貴、茗煙等人卻暗自詫異,甚至憂慮。
這位小主子往聞父即避,今竟主動往前,只怕要惹出事端,連帶他們受累。
“二爺,老爺正下棋呢,咱們還是莫去打擾爲好。”
茗煙忍不住勸道。
易夢珏回頭瞥他一眼:“何時輪到你們過問主子的決定了?”
這一眼看得茗煙頭皮發緊。
前些子雖未挨打,身旁夥伴卻個個受了責罰。”二爺恕罪,小的知錯了!”
茗煙慌忙跪地求饒,雖有做戲之態,卻也真有幾分懼怕。
“罷了,這幾 ** 不必隨侍,且去街上尋人辦事。”
易夢珏說罷邁步離去,未再理會跪地的茗煙。
書房內,單聘仁正笑道:“大人棋藝益精進,往咱們尚可匹敵,今竭盡全力,仍落後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