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高考誓師大會只剩三天，江城一中的校園裏處處都透着緊繃的氛圍。
高三（1）班的空氣更是像被抽走了大半，每個人的桌上都堆着比人還高的試卷和教輔，連下課鈴響了，都沒幾個人舍得放下筆。
林婧婧依舊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每天五點準時起床，洗漱完畢就借着走廊的聲控燈背單詞，晚上等宿舍熄了燈，還會躲在被窩裏用手電筒看錯題集。
她的草稿紙用得飛快，正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公式，背面還要用來驗算，鉛筆芯一支支地被用禿，手指上磨出了一層薄薄的繭。
王老師格外看重她，不僅把誓師大會發言稿的初稿給了她參考，還特意騰出辦公室的位置，讓她能安安靜靜地修改稿子。
“婧婧啊，這次發言對你來說是個好機會。”王老師看着她，眼裏滿是期許，“全市的師生都在看着，好好發揮，讓大家都知道，我們江城一中出了個實打實的學霸！”
林婧婧點了點頭，接過初稿，指尖劃過紙上的文字，輕聲道：“謝謝老師，我會的。”
她沒打算用現成的稿子，那些空泛的口號和華麗的辭藻，不是她的風格。她想寫的，是自己的心裏話——是凌晨五點的星光，是深夜十二點的台燈，是從貧民窟的破舊小屋裏，一步步走到江城一中的倔強。
這三天裏，林正國和王慧芬的電話打個不停，語氣親熱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婧婧啊，發言稿寫好了沒？要不要爸媽幫你請個專業的老師潤色一下？”
“乖女兒，誓師大會那天，爸媽一定去給你捧場！你可要好好表現，給我們林家爭光！”
林婧婧每次都只是淡淡地應一聲，然後直接掛斷電話。
她太清楚這對夫妻的心思了——以前嫌棄她是貧民窟出來的拖油瓶，現在看她成了能給林家臉上貼金的狀元苗子，就迫不及待地湊上來攀關系。
可惜，她林婧婧，不稀罕。
倒是林薇薇，這幾天安分了不少，沒再帶着李嬌嬌來找麻煩，只是看她的眼神，越來越陰鷙，像藏着一把淬了毒的刀。
林婧婧沒放在心上。
一只螻蟻，就算再怎麼張牙舞爪，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誓師大會這天，天朗氣清。
江城一中的場上，彩旗飄揚，鑼鼓喧天。
全市的高三師生齊聚一堂，黑壓壓的人頭攢動，主席台上，坐着教育局的領導和各個學校的校長。
張啓明副局長也來了，坐在正中央的位置，臉上掛着和藹的笑容，目光時不時地掃過台下，顯然是在找林婧婧的身影。
林婧婧穿着洗得發白的校服，站在學生代表的隊伍裏，身姿挺拔，像一株亭亭玉立的翠竹。
她的身邊，站着的正是林薇薇。
今天的林薇薇，打扮得格外耀眼，穿着一身名牌定制的校服裙，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化着精致的淡妝，手裏拿着一個昂貴的手包，和周圍穿着普通校服的學生格格不入。
她瞥了一眼林婧婧身上那件舊校服，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壓低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語氣說：“婧婧妹妹，待會兒發言，可別緊張得說不出話來。要是丟了人，可就不光是你自己的臉了。”
林婧婧連眼皮都沒抬，淡淡地說：“總比某些人，連發言的資格都沒有強。”
林薇薇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她確實嫉妒得發瘋。
憑什麼？憑什麼林婧婧就能站在這裏，成爲萬衆矚目的學生代表？憑什麼她就能得到張副局長的青睞？
這個位置，本該是她的！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裏的恨意，臉上又擠出那副楚楚可憐的表情，伸手想去挽林婧婧的胳膊，嘴裏柔聲說：“婧婧妹妹，我不是那個意思……”
林婧婧嫌惡地側身避開，她的動作幅度不大，卻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疏離。
林薇薇的手僵在半空中，眼裏閃過一絲怨毒。
等着吧。
很快，你就會身敗名裂！
誓師大會的流程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先是校長致辭，然後是家長代表發言，接着是教師代表宣誓。
終於，到了學生代表發言的環節。
主持人用激昂的聲音喊道：“下面，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江城一中高三（1）班的林婧婧同學，上台發言！”
全場掌聲雷動。
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林婧婧身上，有期待，有羨慕，還有嫉妒。
張啓明副局長更是站起身來，帶頭鼓掌，臉上的笑容格外燦爛。
林婧婧理了理衣角，從容不迫地走上主席台。
她站在話筒前，目光掃過台下黑壓壓的人群，心裏沒有一絲緊張，只有一片平靜。
她沒有拿任何稿子，只是微微頷首，清脆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了整個場：
“各位領導，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大家好。”
“我是林婧婧，來自江城一中高三（1）班。”
“今天站在這裏，我不想說什麼冠冕堂皇的口號，也不想說什麼‘只要努力就能成功’的空話。”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着一股奇異的力量，讓原本有些嘈雜的場，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靜靜地聽着。
“我來自城郊的貧民窟，我的養父嗜賭成性，家裏最值錢的東西，是一張破舊的木床。”
“我沒有上過補習班，沒有買過昂貴的教輔資料，我的學習資料，都是撿別人不要的舊書，我的草稿紙，都是用了正面用背面。”
“我每天五點起床背書，晚上十二點才睡覺，不是因爲我有多聰明，而是因爲我知道，高考，是我唯一的出路。”
“我見過凌晨五點的星光，見過深夜十二點的路燈，見過冬裏凍得通紅的手指，見過夏裏汗流浹背的自己。”
“我知道，這條路很難走。有質疑，有嘲諷，有污蔑，有陷害。”
“有人說我考的分數是抄來的，有人說我是靠林家的關系才有今天的機會。”
“但我想說，我的分數，是我用一支支筆芯，一本本練習冊，一道道錯題，換來的。我的機會，是我用復一的努力，拼來的。”
“沒有任何捷徑，沒有任何後台。”
“我不是什麼天才少女，我只是一個，想靠自己的努力，改變命運的普通人。”
“高考在即，我想對所有的高三學子說：不要怕，不要慌。”
“那些你熬過的夜，刷過的題，背過的書，都不會白費。”
“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馬！”
“我的發言完畢，謝謝大家。”
話音落下。
整個場，安靜了足足三秒鍾。
緊接着，雷鳴般的掌聲，驟然響起！
掌聲越來越響，越來越熱烈，震得人耳膜發麻。
學生們站起身來，拼命地鼓掌，眼裏閃爍着激動的光芒。
老師們也紛紛點頭，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張啓明副局長更是激動得紅了眼眶，不停地拍手，嘴裏念叨着：“好！說得好！”
這才是學生代表該有的樣子！
真實，質樸，充滿力量！
林婧婧鞠躬致意，從容不迫地走下主席台。
她剛回到隊伍裏，就被同學們團團圍住。
“婧婧，你說得太好了！我都哭了！”
“婧婧，你太牛了！我以後也要向你學習！”
“婧婧，加油！你一定能考上最好的大學！”
林婧婧看着同學們真誠的笑臉，心裏微微一動，嘴角也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這是她來到江城一中後，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溫暖的善意。
就在這時，一道不和諧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說得比唱得好聽！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李嬌嬌站在人群外，雙手抱，眼神裏的鄙夷毫不掩飾：“誰知道你那些分數，是不是真的靠自己考的？說不定，你就是提前偷了試卷！”
她的聲音很大，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掌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嬌嬌身上。
林薇薇適時地站了出來，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擔憂，柔聲說：“嬌嬌，別亂說……婧婧妹妹不是那樣的人……”
她嘴上說着維護的話，眼神裏卻充滿了挑釁。
李嬌嬌像是得到了鼓勵，更加囂張地嚷嚷道：“我亂說？我可有證據！”
她說着，從包裏掏出一沓打印紙，揚了揚：“大家看！這是這次模考的數學試卷！最後一道壓軸題，難度系數高達0.1，全省能做出來的學生，不超過十個！林婧婧一個貧民窟出來的學生，怎麼可能做得出來？”
她把試卷扔到地上，指着最後一道題，尖聲說：“我懷疑，她就是提前偷了答案！不然，她怎麼可能考這麼高的分？”
這話一出，全場譁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林婧婧，眼神裏充滿了疑惑。
確實。
這道壓軸題，實在是太難了。
就連很多重點班的尖子生，都只能做出第一小問。
林婧婧一個來自貧民窟的學生，真的能做出來？
張啓明副局長的眉頭，也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看向林婧婧，眼神裏帶着一絲探究。
林正國和王慧芬也擠了過來，兩人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王慧芬更是尖聲叫道：“林婧婧！你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不是真的偷了試卷？”
她的聲音尖銳刺耳，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林婧婧看着眼前這一幕，只覺得可笑。
果然，林薇薇和李嬌嬌，還是忍不住跳出來了。
她緩緩地蹲下身，撿起地上的試卷，指尖劃過最後一道壓軸題，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你說這道題難？”
她抬起頭，目光落在李嬌嬌身上，眼神冷得像冰：“那我現場給你演示一遍，解題思路有幾種。”
說着，她走到主席台旁邊的白板前，拿起一支白板筆。
“第一種，用導數的方法，先求導，再判斷單調性，最後求出極值……”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語速不快不慢，每一個步驟都講得條理清晰，通俗易懂。
她的筆尖在白板上飛快地滑動着，一個個公式，一個個步驟，清晰地呈現在所有人眼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靜靜地看着。
就連張啓明副局長，都忍不住站起身來，走到白板前，眼睛越睜越大。
李嬌嬌的臉色，一點點地變得慘白。
林薇薇的眼神，也越來越慌亂。
林婧婧寫完第一種解題思路，放下筆，看向李嬌嬌，淡淡地說：“這是第一種。”
她頓了頓，又拿起筆：“第二種，用數形結合的方法，將函數轉化爲圖像，利用圖像的性質求解……”
她的筆尖再次滑動起來。
第二種解題思路，比第一種更加簡潔，更加巧妙。
張啓明副局長看得激動不已，忍不住拍手叫好：“好！好一個數形結合！妙啊！”
李嬌嬌的身體，開始瑟瑟發抖。
林薇薇的臉，已經白得像一張紙。
林婧婧寫完第二種解題思路，又拿起筆：“第三種，用拉格朗中值定理……”
第三種！
竟然還有第三種！
全場的學生，都看得目瞪口呆。
就連老師們，都忍不住發出陣陣驚嘆。
這道壓軸題，他們最多也就會一兩種解題思路。
林婧婧竟然會三種？
這怎麼可能？
林婧婧放下筆，轉過身，目光掃過李嬌嬌和林薇薇，聲音不大，卻帶着一股懾人的力量：“三種解題思路，夠不夠？”
李嬌嬌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的臉色慘白如紙，身體晃了晃，差點摔倒在地。
林薇薇更是嚇得連連後退，眼神裏充滿了恐懼。
張啓明副局長走到林婧婧身邊，激動地握住她的手：“林婧婧同學！你太厲害了！這三種解題思路，就連很多大學教授，都未必能全部想出來！你真是個天才！”
他的聲音很大，傳遍了整個場。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原來，林婧婧的高分，是實打實的！
是靠她自己的真本事！
剛才那些質疑的聲音，瞬間變成了啪啪作響的耳光。
“原來婧婧這麼厲害！我真是太佩服她了！”
“李嬌嬌和林薇薇太過分了！竟然這麼污蔑婧婧！”
“就是！她們就是嫉妒婧婧！”
李嬌嬌在衆人鄙夷的目光中，再也撐不住，捂着臉，哭着跑開了。
林薇薇的臉色慘白如紙，站在那裏，手足無措，像個跳梁小醜。
林正國和王慧芬的臉，更是紅得像猴屁股，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張啓明副局長看着林婧婧，眼裏滿是欣賞：“林婧婧同學，你用實力證明了自己！你是好樣的！”
他轉過身，對着全場師生，大聲宣布：“我宣布，林婧婧同學的模考成績，真實有效！她是我們江城所有高三學子的榜樣！”
全場再次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這一次的掌聲，比之前更加熱烈，更加持久。
林婧婧站在掌聲中，目光清澈而堅定。
她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距離高考，還有二十六天。
她的戰場，還在前方。
她會用自己的實力，考上最好的大學，徹底擺脫林家的束縛，活出屬於自己的人生。
至於那些跳梁小醜？
不過是她成長路上的墊腳石罷了。
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暉灑在場上，將林婧婧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她的脊背，始終挺得筆直。
像一株，永不低頭的翠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