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裏的油煙機嗡嗡作響，李素芬卻聽不見。
她只覺得眼前發黑，握着鍋鏟的手一軟，整個人順着灶台滑倒在地。後腦勺磕在冰涼的瓷磚上，“咚”的一聲悶響。
鍋裏還在炒着青菜，噼啪作響。
客廳裏的電視聲震天響——是丈夫王建國在看足球賽。兒子的房間裏傳來遊戲機的音效聲。婆婆坐在沙發上嗑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
沒有人聽見廚房裏的動靜。
李素芬再睜開眼時，首先聞到的是焦糊味。
她掙扎着坐起身，發現自己躺在地板上，灶台上的鍋已經冒出黑煙。本能驅使她爬起來關火，打開窗戶，然後扶着流理台大口喘氣。
頭很痛。
不，不只是頭痛。
一股不屬於她的記憶如水般涌來——
十八歲那年，她嫁給了大她五歲的王建國。婚後第二年生了兒子王磊。從此每天五點半起床，做早飯、送孩子、買菜、洗衣、打掃、做午飯、接孩子、輔導功課、做晚飯、洗碗……周而復始，全年無休。
丈夫的工資卡由婆婆保管，她每月只能拿到五百元買菜錢，還得報賬。娘家給她的嫁妝，早被以各種名目“借”走。小叔子要買房，公公生病，侄子結婚……每一次，都是她回娘家哭求，借來的錢卻從沒還過。
上個月，她撞見丈夫和女同事在車裏接吻。她質問，得到的是一巴掌：“你吃我的穿我的，有什麼資格管我？”
原主李素芬，三十二歲，看起來像五十歲。頭發枯黃，面色蠟黃，眼角皺紋深如刀刻，常年腰疼，月經不調，夜裏失眠。
而此刻占據這具身體的，是另一個靈魂。
李素芬——或者說，現在該叫她李曉雲——看着自己粗糙開裂的手，深吸一口氣。
她是個二十一世紀的普通白領，加班猝死後，竟穿到了這個同名同姓的悲慘主婦身上。
“造孽啊。”她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陌生。
“素芬！菜呢？都幾點了還不開飯！”婆婆的尖嗓門從客廳傳來。
李曉雲定了定神，把燒焦的菜倒進垃圾桶，重新洗鍋。動作間，她快速梳理着現狀：2012年，這個家位於北方一個三線城市，丈夫在國企混子，婆婆掌控全家經濟，兒子上初中正值叛逆期，而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免費保姆加提款機。
“媽，馬上就好。”她聽見自己用原主那種唯唯諾諾的語調回應。
晚飯時，一家人圍坐在舊餐桌旁。
王建國扒拉着飯，眼睛盯着手機。兒子王磊戴着耳機，邊吃邊晃腦袋。婆婆把肉菜全撥到丈夫和兒子碗裏，只給李曉雲夾了一筷子青菜。
“素芬啊，”婆婆突然開口，“下個月你小弟結婚，婚戒還沒買呢。女方家要三金的，咱們家條件你也知道……”
李曉雲停下筷子。
來了。記憶裏，原主就是被這筆錢得走投無路，最後暈倒的。
“媽，我手上沒錢了。”她輕聲說，按照原主的習慣低下頭。
“沒錢？你娘家不是剛拆遷嗎？”婆婆的嗓門提高，“你哥他們分了那麼多，借兩萬塊怎麼了？你可是我們王家的媳婦，這點事都辦不好？”
王建國終於抬起頭：“是啊素芬，你回娘家一趟。兩萬塊對你哥他們來說不算什麼。”
李曉雲看着這一張張理直氣壯的臉，胃裏一陣翻騰。
原主的娘家確實剛拆遷，但那錢是哥哥嫂子辛苦掙來的。原主前前後後從娘家“借”了不下十萬，從沒還過一分，早就在娘家抬不起頭了。
“我……我試試吧。”她咬着嘴唇，指甲掐進掌心。
“試什麼試，必須拿來！”婆婆把碗重重一放，“你小弟的婚事要是黃了，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夜深人靜，李曉雲躺在硬板床上，身邊是打着呼嚕的丈夫。
她睜着眼看天花板，腦子裏飛速運轉。穿越前的她雖不是什麼女強人，但也是靠自己在一線城市打拼的白領，月薪過萬，獨立自主。現在這處境，簡直比坐牢還不如。
“難道真要這樣過一輩子？”她無聲地問自己。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機械音突然在腦海中響起：
【檢測到宿主處於極度不公狀態……情緒波動值達到閾值……】
【‘十倍返還系統’激活中……】
【激活成功！】
李曉雲猛地坐起身，心髒狂跳。
什麼聲音？
【系統綁定完畢。宿主：李素芬（現李曉雲）。系統規則如下：從即時起，任何人對宿主的惡意消費、壓榨、傷害行爲，都將觸發十倍價值返還。返還形式包括但不限於貨幣、健康值、機遇等。】
【特別說明：僅針對惡意行爲。正常家庭開支、自願贈與不觸發返還機制。】
【系統已爲宿主生成隱藏銀行賬戶，可通過意念查詢。當前餘額：0元。】
李曉雲呆坐了整整一分鍾。
系統？十倍返還？這不是她穿越前看過的網文套路嗎？
她試着在腦中默念：“查詢賬戶。”
眼前竟然浮現出一個半透明的界面，如同電子屏幕：
【隱藏賬戶：6217********1234】
【餘額：0.00元】
【今可觸發返還次數：無限制】
【累計觸發次數：0】
不是幻覺。
她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
真的有個系統！
李曉雲的心髒跳得更快了。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這個突如其來的金手指。
“惡意消費、壓榨、傷害……”她重復着關鍵詞，眼神漸漸亮了起來。
婆婆要的兩萬塊婚戒錢，算不算惡意壓榨？
當然算！那小叔子有手有腳，憑什麼讓她這個嫂子出錢買婚戒？婆婆明明自己有錢，就是要她回娘家討要。
如果她給了這兩萬，系統會返還二十萬？
李曉雲躺回床上，望着黑暗中模糊的天花板，嘴角慢慢揚起一個弧度。
第二天一早，李曉雲照常五點半起床做早飯。
但今天，她的心態完全不同了。
熬粥時，她哼起了歌。煎蛋時，她特意給自己也煎了一個——以前她只配吃鹹菜。
婆婆起床看見桌上的煎蛋，臉一拉：“素芬，你怎麼也吃上蛋了？建國上班辛苦，磊磊長身體，雞蛋得緊着他們吃。”
“媽，我也得補充營養，不然怎麼活？”李曉雲笑眯眯地說，把煎蛋夾到自己碗裏。
婆婆愣住了。
這個向來逆來順受的兒媳，今天居然敢頂嘴？
“你……”婆婆正要發作，李曉雲卻先開口了。
“媽，您昨天說的兩萬塊，我想了想，可以幫您解決。”
婆婆的火氣頓時消了一半：“真的？你願意回娘家借？”
“不用回娘家，”李曉雲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粥，“我有點私房錢，可以先墊上。”
其實哪有什麼私房錢，原主連買衛生巾都要報賬。但李曉雲算過了——如果系統是真的，她需要先做個測試。
“你有私房錢？”婆婆的眼睛瞪圓了，“多少錢？藏哪兒了？”
“就兩萬，是我以前攢的。”李曉雲面不改色地撒謊，“不過媽，親兄弟明算賬，這錢我可以出，但您得給我打個借條。”
“借條？”婆婆的音調拔高了，“一家人打什麼借條！你這是不信任我？”
王建國也放下筷子，皺眉看着妻子：“素芬，你怎麼回事？”
李曉雲低下頭，換上原主那副怯生生的表情：“我……我就是想着，萬一以後有什麼事要用錢……有借條也好說話……”
她故意讓聲音發抖，顯得很沒底氣。
婆婆和王建國交換了一個眼神。婆婆心想：這蠢媳婦估計是真怕錢要不回來，打個借條就打個借條，反正到時候不還她能怎樣？
“行吧行吧，”婆婆不耐煩地揮手，“我給你打借條。錢呢？現在就拿來。”
“我現在去銀行取。”李曉雲說，“媽，您先把借條寫了，寫明是給小叔子買婚戒的借款，兩年內歸還。”
婆婆嘟囔着去找紙筆，李曉雲則回到臥室，從衣櫃最底下翻出原主唯一的一張銀行卡——裏面只有五百塊，是原主偷偷攢了半年才存下的買菜錢。
她握着這張卡，腦中飛速計算。
如果系統是真的，她今天“借”出去五百，應該能返還五千。雖然離二十萬還差得遠，但足夠驗證系統真實性了。
要是系統是假的……那這五百塊就當買個教訓。
早飯過後，李曉雲說要去買菜，實則先去了銀行。她從卡裏取出五百元現金，然後回到家。
婆婆已經寫好了借條，字跡歪歪扭扭：“今借到李素芬人民幣貳萬元整，用於王建軍婚戒購買，兩年內歸還。借款人：張秀蘭。”
期是2012年3月15。
“媽，這寫的是兩萬，但我現在只能先給您五百。”李曉雲把五百元現金放在桌上，“剩下的我慢慢湊。”
婆婆一愣：“就五百？你耍我呢？”
“我真的只有這麼多私房錢，”李曉雲眼眶一紅，“要不……您先拿着這五百，我再去想辦法？”
婆婆盯着那五百塊錢，又看看借條，心想：五百也是錢，先拿着再說。反正借條寫的是兩萬，到時候她就咬定借了兩萬，這傻媳婦還能怎樣？
“行吧，”婆婆一把抓過錢，“剩下的你抓緊湊齊，你小弟下個月就要用了。”
【叮！檢測到惡意消費行爲：婆婆張秀蘭以婚戒名義索取500元，實爲壓榨宿主。】
【觸發十倍返還機制：返還金額5000元。】
【5000元已存入隱藏賬戶。】
【隱藏賬戶餘額：5000.00元】
機械音在腦海中響起的瞬間，李曉雲差點笑出聲。
她強忍着激動，對婆婆說：“媽，那我先去買菜了。”
走出家門，李曉雲快步走到小區角落的ATM機前，入一張她今早新辦的銀行卡——用原主的身份證辦的，但預留的是她自己的手機號。
她用意念查詢系統賬戶，然後嚐試轉賬。
【是否從隱藏賬戶向尾號5678的銀行卡轉賬5000元？】
“是。”
幾秒鍾後，ATM機屏幕顯示：餘額查詢——5000.00元。
李曉雲取出卡，緊緊握在手中，指尖都在顫抖。
真的。
系統是真的。
五百變五千，十倍返還。
她站在初春的冷風裏，卻覺得全身血液都在沸騰。那些壓抑了整整一天——不，是壓抑了原主十幾年的屈辱、憤怒、無助，此刻全都化作了熊熊燃燒的火。
她抬起頭，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緩緩吐出一口氣。
然後，她笑了。
那笑容越來越深，越來越燦爛，最後幾乎要笑出聲來。
“遊戲開始了，”她輕聲對自己說，“李素芬，不，李曉雲。從今天起，我要把你們從我這裏拿走的一切，連本帶利——十倍討回來。”
她轉身走向菜市場，腳步輕盈如少女。
路過反光的玻璃窗時，她瞥見自己的倒影：枯黃的頭發，蠟黃的臉，廉價的舊外套。
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首先，得改善這具身體。”她摸摸自己粗糙的臉，“然後，讓那些吸血鬼們，好好嚐嚐被吸的滋味。”
她掏出新辦的銀行卡，又看了一眼餘額。
五千元。
在這個2012年的三線城市，這是一筆不小的啓動資金。
而她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一個十倍返還、廢柴主婦逆襲的開始。
【章節結尾】
李曉雲拎着菜籃子回到樓下時，正好遇見鄰居劉嬸。
“素芬啊，買菜回來了？”劉嬸打量着她，“今天氣色不錯啊，有什麼喜事？”
李曉雲微微一笑：“沒什麼喜事，就是想通了。”
“想通什麼了？”
“想通了，”李曉雲抬頭看向自家那扇窗戶，聲音平靜而堅定，“人啊，不能總爲別人活着。”
她轉身上樓，留下劉嬸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
廚房裏，李曉雲一邊洗菜，一邊在腦中規劃。
五百變五千，那如果她“借”給婆婆兩萬呢？
二十萬。
有了二十萬，她能做多少事？
報學習班，提升自己。租個小工作室，有個屬於自己的空間。研究，錢生錢……
而這一切，只需要她繼續扮演那個懦弱的受氣包，笑着把錢遞給那些吸血鬼。
“多麼諷刺，”她輕聲自語，“你們越是貪婪，我越是富有。”
窗外，烏雲散開，一縷陽光照進廚房。
照在她微微上揚的嘴角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