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港的風比鏽鐵鎮更烈,卷着港口特有的鹹腥味,拍在林燼臉上。他跟着人流走下救生艇,下意識地把刻着山脈印記的令牌揣進懷裏,金屬片的冰涼透過布料傳來,讓他混亂的心緒稍稍安定。
“跟緊我。”白玥的聲音壓得很低,她已經把法杖收進了背包,換上了一件灰布鬥篷,遮住了銀發和精致的面容。“碎星港魚龍混雜,上層的眼線、蝕影議會的探子、還有各懷鬼胎的商人,眼睛都尖得很。”
林燼點點頭,目光掃過碼頭。這裏比他想象的更繁華,也更混亂。巨大的機械起重機正吊着舊紀元的金屬殘骸,穿着工裝的工人吆喝着搬運貨物,幾個穿着暴露的女人倚在酒館門口拋媚眼,角落裏還有人在偷偷交易着閃爍綠光的晶體——那是從遺跡裏挖出來的“靈源結晶”,是中層流通的硬通貨。
“破曉之手的中轉站在哪?”林燼問。
白玥指着港口盡頭一座最高的塔樓:“看見那座鐵塔了嗎?頂層有‘破曉之手’的徽章。不過在那之前,我們得先找個地方落腳,換身衣服,再打聽點消息。”
兩人拐進一條狹窄的巷子。巷子兩側是用鐵皮和木板搭成的房屋,牆面上畫滿了塗鴉,大多是掘墓者留下的標記——有的表示“此處有陷阱”,有的標注着“遺跡坐標”,還有一個重復出現的符號,是個扭曲的笑臉,看起來格外詭異。
“那是什麼標記?”林燼指着笑臉符號。
白玥的腳步頓了一下,眼神沉了沉:“蝕影議會的暗記。意思是‘此地已被淨化’,通常出現在他們清理過的地方。”
林燼心裏一緊,下意識地摸了摸腕骨。這才剛到碎星港,就已經觸碰到了蝕影議會的影子。
巷子深處傳來一陣爭吵聲,夾雜着玻璃破碎的脆響。一個粗啞的聲音在咆哮:“那批‘骨瓷’明明是我們先發現的!破曉之手憑什麼搶?”
另一個陰冷的聲音回應:“規矩就是規矩,誰拿到‘密鑰’,遺跡裏的東西就歸誰。你們‘黑鴉’公會輸了,就得認。”
“認你娘!”一聲怒吼後,是桌椅翻倒的聲音。
林燼和白玥對視一眼,悄悄走近。巷子盡頭是家破敗的酒館,門被撞開了,幾個穿着黑色皮衣的壯漢正和一群穿着棕色皮甲的人打在一起。穿棕色皮甲的人手臂上都有山脈印記,顯然是破曉之手的人。
“是黑鴉公會的人。”白玥低聲說,“他們和破曉之手是死對頭,經常搶遺跡。”
林燼注意到,酒館的地上散落着一些碎片,看起來像是某種瓷器,但質地很奇怪,泛着象牙般的光澤。一個黑鴉公會的成員被打倒在地,懷裏掉出一塊巴掌大的金屬片,上面刻着和林燼那塊相似的紋路,只是更簡單些。
“密鑰!”有人喊了一聲。
兩個公會的人立刻瘋搶起來。林燼的心跳突然加速,他能“感覺”到那塊金屬片在發出微弱的震動,和他懷裏的金屬片產生了共鳴。
“那也是‘密鑰’?”林燼拽了拽白玥的袖子。
白玥也很驚訝:“看起來像是……舊紀元遺跡的入口密鑰,不同的遺跡對應不同的密鑰。沒想到黑鴉公會竟然有這個。”
就在這時,一個穿棕色皮甲的小個子突然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趁亂刺向黑鴉公會首領的後背。首領反應極快,轉身一肘子撞在小個子臉上,卻沒注意到身後的牆面上,那個扭曲的笑臉符號正在發光。
“小心!”林燼突然喊道。
他話音剛落,牆面“轟隆”一聲炸開,碎石飛濺中,三個穿着銀灰色鬥篷的人走了出來——和襲擊鏽鐵鎮的蝕影議會成員一模一樣。
“蝕影議會!”酒館裏的人都停了手,臉色劇變。
黑鴉首領咬牙道:“破曉之手,這事暫且不論,先聯手把這些雜碎解決了!”
破曉之手的領頭人是個獨眼龍,他啐了口血沫:“算你有種。”
然而,蝕影議會的人本沒看他們。中間那人的目光越過混戰的人群,精準地落在了巷口的林燼身上,金屬義眼轉動着發出咔嗒聲:“找到你了,‘容器’。”
林燼頭皮發麻,拉着白玥就跑。
“想走?”左邊的鬥篷人抬手,地面突然裂開,無數藤蔓破土而出,像毒蛇般纏向他們的腳踝。
白玥反應極快,法杖從背包裏滑到手中,藍光一閃:“冰封!”
藤蔓瞬間被凍住,但更多的藤蔓正從地裏鑽出來。林燼懷裏的金屬片突然變得滾燙,他感覺體內的力量又開始躁動,腕骨上的印記發出紅光。
“跟我來!”林燼拽着白玥拐進另一條岔路。他不知道爲什麼,腦子裏突然出現了一幅地圖——碎星港的巷道布局,像脈絡一樣清晰地展現在他眼前,那是金屬片和他的“墟靈親和”產生共鳴後,浮現出的舊紀元城市殘骸分布圖。
兩人在迷宮般的巷道裏狂奔,身後傳來爆炸聲和慘叫聲。林燼能感覺到,蝕影議會的人就在後面追,他們的氣息像冰冷的毒蛇,死死地鎖定着自己。
“這邊!”林燼猛地拐進一條更窄的巷子。巷子盡頭是一堵高牆,牆面上爬滿了鐵鏽。
白玥皺眉:“是死路!”
“不是死路。”林燼盯着牆面,他能“聽”到牆後傳來的空洞回響,“這是舊紀元的通風管道,能通到鐵塔下面。”
他掏出腰間的鐵片,憑着本能在牆面上畫了個符號——和金屬片上的紋路一模一樣。符號畫完的瞬間,牆面發出一陣嗡鳴,一塊三米寬的鐵板緩緩向內打開,露出黑漆漆的通道。
“快進去!”林燼推了白玥一把,自己則轉身看向巷口。
三個鬥篷人已經追了過來,中間那人的金屬義眼閃着寒光:“你逃不掉的,林燼。你的血脈注定要覺醒,與其反抗,不如接受‘蝕’的洗禮。”
“我呸!”林燼握緊了從地上撿來的鐵棍,“你們毀了我的家,還想讓我跟你們走?做夢!”
他體內的力量越來越躁動,腕骨上的印記紅得像要滴血。他能感覺到周圍的鐵鏽、碎石、甚至空氣中的靈源,都在呼應着他的憤怒。
“冥頑不靈。”鬥篷人搖搖頭,抬手結印。這一次,他吟唱的咒文比在鏽鐵鎮時更復雜,空氣中的“蝕”之力凝聚成一只巨大的爪子,帶着毀滅的氣息抓向林燼。
林燼沒有躲。他閉上眼睛,任由那股力量沖破束縛。
“嗡——”
暗紫色的光芒從他體內爆發出來,與“蝕”之爪撞在一起。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詭異的寂靜。“蝕”之爪像冰雪般消融,化作無數光點,被林燼體內的力量吸收。
三個鬥篷人臉色劇變:“這是……第四紀元的‘吞噬’之力!你果然是……”
他們的話沒說完,通道裏突然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石山的巨錘從黑暗中伸出來,砸在地上發出巨響。
“雜碎們,爺爺在這!”石山的怒吼震得巷道都在抖,他身後跟着十幾個破曉之手的成員,個個手持武器,氣騰騰。
蝕影議會的人見狀,知道討不到好。中間那人深深地看了林燼一眼,金屬義眼閃爍了一下:“我們還會再見的,‘容器’。”說完,三人轉身,化作幾道黑影消失在巷口。
林燼脫力般靠在牆上,體內的力量像水般退去,只留下刺骨的疲憊。
“你沒事吧?”石山沖過來,大手拍在他肩膀上,差點把他拍倒。
“你……你沒死?”林燼驚訝地看着他。
石山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老子命硬得很!那三艘破飛艇,還不夠我塞牙縫的。”他指了指身後的獨眼龍,“這是我們碎星港的分會長,老獨。”
獨眼龍打量着林燼,眼神復雜:“石山在救生艇上發了信號,說有個‘墟靈親和’的小子要來找我們。沒想到你就是蝕影議會要找的‘容器’。”他頓了頓,“跟我回鐵塔,老大有話問你。”
林燼看向白玥,白玥點點頭:“去看看也好。”
一行人走進通風管道,裏面漆黑溼,彌漫着機油和灰塵的味道。林燼走在中間,能“聽”到管道壁上殘留的舊紀元能量,它們像沉睡的老人,在黑暗中發出微弱的呼吸聲。
“剛才你用的力量,是‘吞噬’?”白玥湊到他身邊,低聲問。
林燼搖頭:“我不知道。就是感覺……能把他們的力量吃掉。”
白玥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第四紀元的文獻裏記載,‘吞噬’是‘造神計劃’的核心能力,能吸收萬物能量轉化爲己用。如果蝕影議會的目的是讓你覺醒這個……”
她沒說下去,但林燼已經明白了。那絕不是什麼好事。
通風管道的盡頭是一扇鐵門,打開門,刺眼的陽光涌了進來。林燼眯起眼睛,發現自己站在鐵塔的底層,周圍全是破曉之手的成員,他們都用好奇或警惕的目光看着他。
獨眼龍帶着他們上了頂層。頂層是間寬敞的房間,牆上掛着巨幅的遺跡地圖,一個穿着黑色風衣、戴着單片眼鏡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地圖前,手裏拿着一支羽毛筆,在地圖上寫寫畫畫。
“老大,人帶來了。”獨眼龍說。
中年男人轉過身,他的左眼戴着單片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鷹,嘴角卻掛着溫和的笑:“我是破曉之手的總長,老陳。”他看向林燼,“石山說你有漫遊者號的線索?”
林燼掏出金屬片:“我師父留下的,說這東西能找到漫遊者號。”
老陳接過金屬片,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又拿出一個放大鏡仔細觀察,突然“咦”了一聲:“這上面的紋路,和‘死寂之海’深處的遺跡坐標完全吻合。”他抬頭看向林燼,“你師父是誰?”
“他叫老林,三年前在探索一處遺跡時失蹤了。”林燼說。
老陳的眼神暗了下去,沉默了片刻:“老林……我認識他。他是我當年的搭檔,也是破曉之手最好的構裝師。”
林燼愣住了:“你認識我師父?”
“何止認識。”老陳嘆了口氣,“當年就是他發現了‘造神計劃’的線索,才被蝕影議會追。他把你藏在鏽鐵鎮,就是爲了保護你。”他指着金屬片,“這不是漫遊者號的坐標,是老林留給你的‘鑰匙’,能打開‘死寂之海’深處的實驗室——那是第四紀元‘造神計劃’的核心基地。”
林燼的心髒狂跳起來:“我師父……知道我的身世?”
老陳點頭:“他是唯一知道你血脈秘密的人。他說,你的印記不是詛咒,是‘鎖’,鎖住的是足以毀滅世界的力量。而蝕影議會,就是想打開這把鎖的人。”
就在這時,鐵塔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警報聲刺耳地響起。
“怎麼回事?”老陳皺眉。
獨眼龍沖了進來,臉色慘白:“是黑鴉公會!他們聯合了蝕影議會的人,正在攻打鐵塔!”
林燼沖到窗邊,看到碎星港的上空,無數飛艇正在盤旋,黑鴉公會的人和蝕影議會的鬥篷人正順着繩索往下滑,朝着鐵塔發起攻擊。
老陳握緊了羽毛筆,眼神變得冰冷:“看來,他們不想讓我們活着離開碎星港。”他看向林燼,“小子,想知道你師父的真相,想保護自己在乎的人,就得變強。”
林燼看着窗外的戰火,又看了看手中的金屬片,腕骨上的印記再次發燙。這一次,他沒有感到恐懼,只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
他要活下去,要找到真相,要守護這個剛剛有了一絲溫暖的世界。
碎星港的戰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