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的陽光透過“清顏閣”的雕花窗，落在攤開的《蘇氏修復手記》上。蘇清顏戴着白手套，指尖輕輕拂過泛黃的紙頁，目光停留在“嵌玉法”的記載上——那是曾外祖父蘇明山用紅筆標注的“秘傳”章節，字跡比其他部分更工整，旁邊還畫着詳細的工具草圖。
“嵌玉法，用於碎玉復原，取和田玉粉過二百目篩，以三年陳糯米漿熬至拉絲狀，按玉粉三、糯米漿一之比例混合爲黏合劑。拼接時需以玉屑填補縫隙，置於陰涼處陰七，再以細砂紙打磨至無痕……”蘇清顏輕聲念出記載，指尖在“二百目篩”“三年陳糯米漿”等字眼上停頓——這些細節在現代修復文獻裏幾乎見不到，是真正的古法精髓。
林曉端着一杯熱茶走進來，看到蘇清顏專注的樣子，放輕了腳步：“蘇姐，這就是蘇氏修復坊的獨門技藝啊？光看步驟就覺得好復雜，尤其是糯米漿還要‘熬至拉絲’，怎麼判斷熬到火候了？”
蘇清顏抬頭，接過熱茶，指尖傳來暖意：“按手記裏的說法，糯米漿要選當年的新糯米，浸泡十二個時辰後蒸熟，再用石臼搗成泥，加水慢熬，邊熬邊攪拌，直到用筷子挑起能拉出三寸長的絲，且絲斷後呈圓珠狀，才算合格。”她指着草圖裏的石臼，“以前蘇氏工坊有專門的石臼，現在我們只能用電動研磨機代替，但要控制轉速，不能破壞糯米的黏性。”
正說着，門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周老板裹着厚棉襖走進來，手裏拿着一疊文件，臉色帶着幾分興奮：“清顏，好消息！上海警方昨天在郊區倉庫抓到溫國梁了！他藏的造假材料裏，有二十公斤RS-2022樹脂，還有五十瓶印着‘民國二十五年’的顏料瓶，上面的指紋都跟溫若曦一致，警方已經把證據送去比對了！”
蘇清顏放下手裏的手記，接過文件——裏面是上海警方發來的協查通報，附帶着材料照片，顏料瓶的款式和溫若曦之前送來的一模一樣，樹脂桶上還貼着溫氏古玩公司的標籤。“溫國梁有沒有供認和溫若曦的關系？”她翻到供詞部分，目光快速掃過。
“供認了！”周老板喝了口熱茶，語氣更激動，“溫國梁說，去年他公司被查封後，就想借陸時衍的博物館資源重啓造假生意，讓溫若曦接近陸時衍，先從陷害你開始，把‘清顏閣’擠出修復圈，再趁機跟靜遠齋。那些顏料和樹脂，都是他之前沒被沒收的存貨，讓溫若曦用來陷害你的！”
蘇清顏的指尖微微發涼，原來溫若曦的陷害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溫家蓄謀已久的計劃。她翻到最後一頁，看到“溫國梁因涉嫌倒賣高仿文物、僞造國家機關證件，已被依法刑事拘留”的字樣，心裏卻沒有想象中的輕鬆——溫若曦還沒完全認罪，尤其是關於溫守業陷害蘇家的舊事，她肯定不會輕易承認。
“對了，警方今天上午傳訊溫若曦了，”周老板補充道，“我托市局的朋友打聽，溫若曦一開始還抵賴，說顏料是爺爺留下的，跟溫國梁沒關系。後來警方拿出監控剪輯、借閱記錄僞造的證據，還有溫國梁的供詞，她才崩潰，承認顏料造假是受溫國梁指使，但一口咬定不知道爺爺陷害蘇家的事，說那是‘蘇家編造的謠言’。”
蘇清顏並不意外，溫若曦既然能編造家世，自然也能否認祖輩的罪行。她拿起《蘇氏修復手記》，翻到1943年的那幾頁，上面還夾着一張泛黃的收據，是溫守業當年“贈送”糯米漿時寫的，落款處有溫守業的籤名，和之前查到的溫記雜貨鋪檔案上的籤名一模一樣。“這張收據就是證據，”她把收據遞給周老板，“等警方下次傳訊溫若曦，我會把這個交上去，讓她沒法抵賴。”
周老板接過收據，仔細看了看：“這可是關鍵證據！溫守業的籤名和檔案上的一致，她想否認都難！清顏，這下蘇氏修復坊的清白總算能洗清了，你外婆要是泉下有知，肯定會高興的。”
周老板走後，蘇清顏重新拿起手記，繼續研究“嵌玉法”。她從儲物間拿出一塊碎掉的清代和田玉牌——這是之前一位客戶送來的，玉牌上刻着“平安”二字，中間斷成了兩截，客戶說想修復好卻怕留痕，一直放在工作室裏。現在有了“嵌玉法”，正好可以用來實踐。
她先按照手記裏的步驟，準備修復材料：和田玉粉是她之前打磨和田玉剩下的邊角料，用二百目篩子篩了三遍，確保細膩無顆粒；糯米漿選的是三年陳糯米，浸泡十二小時後蒸熟，用石臼搗成泥，再加水慢熬——她守在小炭爐旁，用木勺不停攪拌，看着糯米漿從白色變成半透明，直到用筷子挑起能拉出三寸長的絲，才關火。
“蘇姐，要不要我幫你把玉牌清潔一下？”林曉拿着軟毛刷走過來，看着桌上的材料，眼神裏滿是期待，“我還沒見過‘無痕修復’呢，真想看看嵌玉法到底有多厲害！”
蘇清顏點點頭，把玉牌遞給林曉：“用中性清潔劑仔細清潔，尤其是斷裂處的污垢，要徹底清理淨，否則黏合劑會附着不牢固。清潔完後用蒸餾水浸泡十分鍾，再用絨布吸水分。”
林曉小心翼翼地接過玉牌，按照蘇清顏的要求清潔。蘇清顏則把和田玉粉和糯米漿按三比一的比例混合，攪拌成均勻的糊狀——黏合劑的顏色和和田玉牌的顏色幾乎一致，不仔細看本分辨不出來。
清潔好的玉牌放在鋪着絨布的工作台上，蘇清顏用細毛筆蘸着黏合劑，均勻地塗抹在斷裂處，再將兩截玉牌輕輕拼接在一起。她用手指輕輕按壓，確保黏合劑填滿所有縫隙，再用棉線將玉牌固定好，防止拼接處移位。“接下來要把玉牌放在陰涼處陰七，”她對林曉說，“這七天不能碰水，也不能暴曬，否則黏合劑會開裂。”
林曉拿出手機，把修復過程拍了下來：“蘇姐，我把這個剪成短視頻，發在‘清顏閣’的賬號上吧？讓大家看看失傳的嵌玉法，說不定能幫你吸引更多客戶。”
蘇清顏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可以，但要注明‘古法修復，非現代工藝’，避免別人模仿時作不當損壞文物。”
林曉很快剪好視頻，配上周傑倫的《青花瓷》當背景音樂，發布到短視頻平台。不到一個小時，視頻的點贊量就超過了十萬，評論區裏一片驚嘆：“這就是失傳的無痕修復嗎？太厲害了！”“蘇老師什麼時候開網課？想學習古法修復！”“原來民國時期的修復技藝這麼精湛，漲知識了！”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蘇清顏抬頭，看到陸時衍站在門口，手裏拿着一個錦盒，臉色帶着幾分猶豫：“清顏，我聽說你從蘇州帶回了《蘇氏修復手記》，正好我這裏有幾本民國時期的修復古籍，裏面提到過蘇明山先生的嵌玉法，想跟你一起研究一下，或許能幫你補充手記裏的細節。”
蘇清顏看着他手裏的錦盒，心裏有些復雜。她知道陸時衍是好意，可之前的不信任像一道坎，讓她沒法輕易放下。她沉默了幾秒，還是點了點頭：“進來吧，我們就在這裏研究，林曉也在，正好一起討論。”
陸時衍走進來，把錦盒放在桌上，打開後裏面是三本泛黃的古籍，分別是《古玩修復錄》《玉作要略》《民國瓷藝》。“這是我爺爺留下的，裏面有幾處批注提到蘇明山先生，說他的嵌玉法‘天下無雙’，能讓碎玉‘復完如初’。”他拿出《玉作要略》，翻到夾着書籤的一頁，“這裏還記載了嵌玉法的另一種用法，除了修復碎玉，還能用來修補玉器上的瑕疵，比如玉牌上的裂紋，用玉粉混合黏合劑填補後，幾乎看不出來。”
蘇清顏接過古籍，仔細看了看批注，字跡蒼勁，和手記裏蘇明山的字跡有幾分相似，想來是陸時衍的爺爺當年和蘇明山有過交流。“這些批注很有用，”她指着其中一句“玉粉需選同色玉料，否則易有色差”，“手記裏沒提到玉粉的顏色選擇，這個補充很關鍵，之前我還在想，要是修復不同顏色的玉器，該用什麼顏色的玉粉。”
林曉看着兩人專注討論古籍的樣子，悄悄退後一步，拿起手機繼續回復評論——她能感覺到，蘇姐對陸先生的態度雖然還是冷淡，但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拒絕，或許再過一段時間，兩人的關系能有所緩和。
陸時衍看着蘇清顏認真的側臉，心裏滿是愧疚。他知道自己之前的錯誤讓蘇清顏受了很多委屈，現在只能一點點彌補，不敢奢求她立刻原諒。“對了，警方今天傳訊溫若曦的結果，你知道了嗎？”他小心翼翼地提起，“溫若曦承認顏料造假是受溫國梁指使，但否認爺爺陷害蘇家的事。警方說，等溫國梁的案子審理清楚，會再傳訊溫若曦，到時候你手裏的手記和收據，就是關鍵證據。”
蘇清顏點點頭，翻到手記裏夾着的收據：“這張收據上有溫守業的籤名，和之前查到的溫記雜貨鋪檔案上的一致，還有溫守業當年贈送糯米漿的記錄，這些足夠證明溫家當年的所作所爲。我會把這些證據交給警方，讓蘇家的清白徹底洗清。”
兩人繼續研究古籍，從嵌玉法聊到民國時期的修復工具，從蘇氏修復坊的歷史聊到陸爺爺的古董行，全程只談文物和舊事，絕口不提感情。陸時衍幾次想提起之前的誤會，道歉的話到了嘴邊，看到蘇清顏冷淡的表情，又咽了回去——他知道，現在不是時候，只能等蘇清顏慢慢放下。
不知不覺到了傍晚，夕陽透過窗戶，給古籍和手記鍍上了一層金色。陸時衍看了看時間，站起身：“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這些古籍你留着，慢慢研究，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隨時找我。”他頓了頓，補充道，“警方那邊有新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不用麻煩你特意去問。”
蘇清顏接過古籍，點了點頭：“謝謝，古籍我會好好保管，研究完了再還給你。你路上小心。”
陸時衍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蘇清顏，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只說了一句“再見”，轉身離開。
林曉看着陸時衍的背影，小聲對蘇清顏說：“蘇姐，陸先生其實挺好的，這次他不僅幫你找古籍，還一直關注警方的消息，看得出來他很在意你。”
蘇清顏沒有說話，只是拿起《蘇氏修復手記》，翻到外婆夾在裏面的照片——照片上年輕的外婆和蘇明山站在工坊前，笑着看向鏡頭。她輕輕撫摸着照片，心裏明白林曉的意思，可信任的重建需要時間，她需要慢慢調整自己，才能重新接受陸時衍。
晚上，蘇清顏留在工作室加班，繼續研究古籍和手記。她把古籍裏的批注和手記裏的記載整理在一起，補充了嵌玉法的細節，比如玉粉的篩選次數、糯米漿的熬煮時間、陰的溫度要求等，形成了一份完整的《嵌玉法修復指南》。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是警方打來的：“蘇小姐您好，我們明天上午會再次傳訊溫若曦，想請您帶上《蘇氏修復手記》和溫守業的收據，作爲證據出庭作證，您方便嗎？”
蘇清顏毫不猶豫地答應：“方便，我明天一早就去市局。”
掛了電話，她看着桌上的《嵌玉法修復指南》，心裏充滿了堅定。明天，她不僅要爲蘇氏修復坊洗清冤屈，還要讓溫若曦爲她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她拿起手機，給李發了一條消息：“李，明天我要去警方作證，用手記和收據證明蘇家的清白，外婆和曾外祖父的冤屈，終於要洗清了。”
很快，李回復：“好孩子，爲你高興！明天加油，明山公和你外婆在天之靈，肯定會你的！”
蘇清顏放下手機，重新拿起手記，目光堅定。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濃，工作室裏的燈光卻亮得耀眼，像她心裏的希望，越來越清晰。她知道，明天會是重要的一天，不僅是爲了蘇家的清白，也是爲了她自己的修復事業——只有洗清冤屈，她才能更安心地傳承蘇氏修復坊的技藝，讓更多人知道古法修復的魅力。
而此刻的看守所裏，溫若曦坐在冰冷的鐵椅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心裏滿是不甘。她知道，明天警方會拿出更多證據，她可能再也無法抵賴，但她還是不想承認爺爺的罪行——那是溫家最後的體面，她不能讓它毀在自己手裏。她握緊了拳頭，心裏暗暗決定，就算認罪，也要把爺爺的事摘淨，不能讓蘇家徹底翻身。
一場關於真相和正義的較量，即將在第二天拉開帷幕。蘇清顏拿着手記和收據，準備迎接這場遲到了幾十年的“審判”，而陸時衍也在默默準備，他會在庭審現場支持蘇清顏，用自己的方式，彌補之前的過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