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總部，深城分部，信息管理中心。
凌晨四點十七分，值班員小張第五次嚐試打印《SS級概念污染者追緝令》，結果打印機吐出來的A4紙上，標題下方自動浮現一行水印：
"請逐級審批，預計流程：37個工作"
"靠！"小張罵了一句，"這破系統又抽風了！"
他重啓了打印機，重啓了電腦，甚至拔掉了機房總閘，再重新推上。結果系統重啓後，所有界面都變了——登錄頁面不再是守夜人的盾牌徽章，而是一個巨大的進度條，旁邊寫着：
"正在加載今KPI，loading……預計剩餘時間：8小時"
"部長！"小張沖出門外大喊，"我們的系統被污染了！"
部長辦公室的門無聲滑開，他端着保溫杯走出來，眼神平靜得像在看一部早已劇透的爛片："我知道。"
"您知道？"小張愣了，"那爲什麼不處理？"
"因爲處理不了。"部長喝了口枸杞茶，"這是蘇濁留下的'社畜病毒'，基於'OA流程'概念開發，守夜人的防火牆對它無效。"
他走到主控台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窗口都在自動運行着同一個程序——《加班調休申請.exe》。每個窗口都在填寫表單，申請理由清一色寫着："因追污染者導致心情愉悅，特申請加班以平復情緒。"
批準人欄是空的，因爲系統找不到"領導"。
"她是怎麼做到的？"小張看着滿屏的荒誕，感覺自己的程序員之魂在燃燒，"我們用的是神聖符文加密，她一個剛穿越三天的污染者……"
"因爲她不是在黑我們的系統，"部長苦笑，"她是在用我們的系統邏輯，反向嵌套了一個更底層的規則。"
他調出後台志，指着最後一條記錄：
"檢測到管理員權限請求，請求理由：領導讓我來的。" "審批結果：通過。" "備注：因爲找不到領導，所以默認通過。"
小張沉默了。
他在這行字中，看到了一種極致的、只有被職場毒打十年才能寫出來的荒誕邏輯。
"那現在怎麼辦？"他問，"陸執總指揮已經帶着審判庭的人出發了，沒有追緝令，他拿什麼抓人？"
部長放下保溫杯，慢悠悠地說："他會拿到的。"
"什麼時候？"
"等流程走完。"
"流程要走多久？"
"37個工作。"
小張眼前一黑："那黃花菜都涼了！"
"不會的。"部長笑了，笑得像只狐狸，"陸執不需要追緝令，他只需要一個理由。"
"什麼理由？"
部長沒說話，只是指了指屏幕上的另一個窗口。
那是一份簡歷。
【求職意向：神明經紀人】 【期望薪資：信仰值提成30%】 【簡歷投遞時間：3分鍾前】 【投遞人：蘇濁】
"她……她向守夜人投簡歷？"小張感覺自己的CPU燒了。
"對。"部長點頭，"所以陸執不是去抓她的，他是去……面試的。"
深城市中心，有一座著名的"鬼樓"。
那是三年前"大猝死事件"後廢棄的CBD大樓，原本屬於福報互娛。整棟樓有48層，在蘇濁猝死的那個晚上，同時有三十七名員工從樓頂跳下。不是自，是"被加班"——他們的靈魂被世界意識收割，肉身失去了控制，成了行屍走肉，最後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結束痛苦。
從那以後，這棟樓就成了污染者、邪神信徒、失業程序員的聚集地。
沒人收租金，因爲房東也猝死了。
沒人管，因爲守夜人進去一次，設備會離奇故障——這是陳怠的傑作，他讓整個大樓的電路都"懶得工作"，電壓永遠在臨界值徘徊，攝像頭"懶得聚焦"，電梯"懶得上下"。
蘇濁在37樓，占了原來總監的辦公室。
她坐在真皮椅上，桌上攤着給赫淮斯托斯寫的直播腳本。
《窮神教第二期直播腳本：24小時讓信徒自願加班》
【核心理念】 將"加班"包裝成"福報"，將"剝削"包裝成"成長"，將"猝死"包裝成"奉獻"。
不是PUA，是神性激勵。
【流程設計】
0:00-0:30 開場： "家人們，今天我們不賣證明，我們賣'機會'。一個讓你距離神明更近的機會。"
0:30-2:00 痛點挖掘：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平凡？很普通？很沒用？那是因爲你還沒有'信徒認證'。有了認證，你就是神選之人，走路都帶風。"
2:00-4:00 方案呈現： "現在，我窮神赫淮斯托斯，給各位一個機會。加入我的'信徒內測組'，每天爲我工作……哦不，爲我'祈禱'12小時，連續30天。完成者，可獲得'窮神認證·內測版'。"
【關鍵話術】
"這不是加班，這是修行。"
"12小時是下限，不設上限，多勞多得。"
"猝死者，可獲得'奉獻者'稱號，家屬獲得優先購買下一期證明的資格。"
"記住，你不是在爲我打工，你是在積累自己的功德。"
蘇濁寫得正嗨，格蕾婭的聲音在腦海裏響起：
【格蕾婭：主人，你寫的好像……你前公司的員工手冊啊。】
【蘇濁：就是照着那個改的。】
【格蕾婭：前公司員工看了會流淚吧……】
【蘇濁：流淚就對了。讓信徒流淚，讓黑粉罵人，讓神明賺錢，讓守夜人抓瞎。四贏。】
她寫完最後一行，保存文檔，發給赫淮斯托斯。
這時，陳怠的警告傳來："蘇濁，樓被包圍了。"
"多少人？"
"一個加強連。"陳怠的吊袋從天花板上垂下來，"但只有一個需要擔心。"
"陸執？"
"對，他親自來了。"陳怠的聲音少見地嚴肅，"他的正義神格，是守夜人最強的。99.9%的，意味着他幾乎沒有'人'的部分了。"
"那0.1%呢？"
"那是他唯一的弱點。"陳怠說，"但沒人知道那是什麼。"
蘇濁走到窗邊，掀開窗簾一角。
樓下，十二輛黑色裝甲車呈環形包圍了大樓，車頂架着聖光炮。士兵們身穿全覆蓋式作戰服，頭盔上閃爍着符文。
而在陣前，站着一個男人。
他穿着白色風衣，在夜色中醒目得像一盞燈。風衣下擺隨風飄動，但不是被風吹的，而是被聖力托舉。他手裏沒有武器，只有一個天平——黃金的，左邊托盤盛着一燒剩的火柴棍，右邊是空的。
那就是聖遺物，衡平天平。
據說，左盤是"絕對正義"的具現化，右盤是"待稱量之惡"。當右盤被啓動時，天平會自動計算目標的罪孽，然後給出相應的懲罰。
正義，就是量化。
罪惡，就是KPI。
陸執抬頭，目光精準地鎖定在37樓，蘇濁所在的窗戶。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整座大樓：
"蘇濁，你被捕了。"
"罪名：非法組織神明直播、概念污染、神聖財產、傳播社畜病毒……"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
"以及，惡意破壞神明就業市場秩序。"
蘇濁笑了。
她拉開門，走到走廊盡頭，那裏有一扇通往消防通道的窗戶。
她沒有跳窗逃跑，而是坐在窗台上，翹起二郎腿，對着樓下的陸執喊話：
"陸總指揮，你們守夜人招人嗎？"
"什麼？"
"我說，"蘇濁的聲音在夜風中格外清晰，"我看守夜人福利待遇不錯，想投個簡歷。"
她從懷裏掏出一張紙，迎風展開。
那是一張A4紙，上面是她手寫的簡歷。
【個人簡歷】 姓名：蘇濁 求職意向：神明經紀人 期望薪資：信仰值提成30%（試用期25%） 工作經驗：3年社畜，精通畫餅、甩鍋、PUA、KPI考核 個人優勢：擁有完整污染產業鏈，可爲主神提供一站式直播服務 自我評價：我不是在犯罪，我是在幫神明再就業。
陸執看着那張在風中獵獵作響的紙，沉默了足足五秒。
然後他說："逮捕她。"
士兵們動了。
但剛邁出一步，所有人的耳機裏都傳來刺耳的噪音。
那是蘇濁留下的"社畜病毒"音頻版，一段長達三小時的《領導講話精選》，循環播放。
"同志們，今天我們不談加班，談奉獻……"
"公司是你家，發展靠大家……"
"年輕人要多奮鬥，不要老想着下班……"
士兵們的腳步停滯了，他們面面相覷，眼神中流露出一種久違的痛苦。
那是刻在DNA裏的，對"開會"的恐懼。
陸執眉頭微蹙，他打了個響指。
啪！
正義神格降臨。
一道純白的光環以他爲中心擴散，光環所過之處，病毒音頻被淨化，士兵們恢復清明。
但當他抬頭時，窗台上已經沒人了。
蘇濁回到了辦公室，她對陳怠說："他比想象中強。"
"當然強，"陳怠說，"他可是SSS級守夜者。"
"但他有弱點。"蘇濁調出剛剛偷拍的照片，那是她用系統攝像頭抓拍的陸執特寫——在他打響指淨化音頻的瞬間，衡平天平的右盤，微微傾斜了0.01度。
"那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蘇濁笑了，"他的正義，不完美。"
"沒有人的正義是完美的。"
"可他的神格是99.9%。"蘇濁眯起眼，"那0.1%的雜質，就是我獲勝的關鍵。"
她思考片刻，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陳怠，"她說，"你帶着腳本先走，去找赫淮斯托斯。告訴他，今晚的直播取消，改期。"
"你呢？"
"我？"蘇濁站起身，黑色西裝在夜色中像一面戰旗，"我去和陸總指揮，單獨聊聊。"
"你瘋了？！"
"沒瘋。"蘇濁說，"我只是想驗證一個猜想。"
她走到鏡子前，整理儀容，最後塗上一層深紫色的口紅。
"我想看看，99.9%的正義神格，在面對一個'求職者'時，會不會崩潰。"
【警告：檢測到宿主正在接近極度危險目標】 【建議：立即逃離】 【蘇濁：閉嘴，這是我的面試。】
她推開辦公室的門，走進黑暗的走廊。
腳步聲在空曠的大樓裏回蕩，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但她走得從容，像去面試一樣從容。
因爲對她來說，這本來就是一場面試。
一場決定誰才是這個世界真正"規則制定者"的面試。
陸執站在37樓的電梯口。
他沒有選擇走樓梯，也沒有選擇用聖力瞬移。他就像個普通的上班族，按下電梯上行鍵，等待。
叮！
電梯門開，裏面站着蘇濁。
她穿着職場套裝，手裏端着一杯咖啡，仿佛真的是個趕着上班的白領。
"陸總指揮，"她微笑，"好巧。"
"不巧。"陸執走進電梯，按下關門鍵，"我在等你。"
電梯開始下降。
密閉的空間裏，氣壓低得嚇人。陸執的聖力自然而然形成領域，將蘇濁壓制在角落。她的系統界面瘋狂報警：
【警告：正義神格壓制中】 【宿主全屬性-50%】 【罪孽值每秒-10點】 【預計60秒後清空】
但蘇濁沒動。
她只是端着咖啡，輕輕吹散熱氣："陸總指揮，電梯裏的監控壞了。"
"我知道。"
"那您爲什麼還不動手？"
陸執看着她，眼神像在看一個待量刑的罪犯："因爲程序還沒走完。"
"程序？"
"逮捕令需要37個工作審批。"他說這話時不帶一絲感情，像在背條文，"在你被正式批捕前，我無權對你使用衡平天平。"
蘇濁差點笑出聲："所以，你現在是在……非法拘禁？"
"我只是在進行'預先控制'。"陸執面無表情，"守夜人內部手冊第47條，對可能危害社會穩定的對象，可采取'預防性接觸'。"
"原來如此。"蘇濁喝了一口咖啡，"那我們現在，算什麼？"
"面試官，與應聘者。"
"哦？"蘇濁挑眉，"那我的簡歷，您看了嗎？"
"看了。"陸執說，"很不專業。"
"哪裏不專業？"
"格式不對，"他一字一句，"應該用宋體小四，行距1.5倍，個人信息欄要貼證件照。"
蘇濁愣住了。
她沒想到，陸執會真的用HR的標準來評價她的簡歷。
"還有，"陸執繼續說，"你的期望薪資太高。守夜人外勤專員的提成是15%，你開口要30%，不符合市場行情。"
"那如果我堅持呢？"
"那我只能啓動備用方案。"陸執伸手，按下了電梯的緊急停止按鈕。
電梯停在28樓與29樓之間。
"備用方案？"蘇濁感覺氣氛變了。
"對。"陸執轉過身，第一次正眼看她，"把你打得只剩30%行動能力，然後強制籤約。"
"這不符合正義。"
"正義是結果，不是過程。"陸執的天平開始發光，"只要最終結果是你爲守夜人工作，過程可以靈活。"
蘇濁笑了。
她等的就是這句話。
"陸總指揮，"她輕聲說，"你知道麼，你這句話，讓我的病毒找到了突破口。"
"什麼病毒？"
"社畜病毒2.0版，"蘇濁說，"專門攻擊'結果導向型人格'的病毒。"
她打了個響指。
啪！
整個電梯間突然暗了下來，不是斷電，而是規則改寫。
原本刻着安全須知的不鏽鋼板，變成了OA審批界面。
"您正在進行'電梯鬥毆'行爲，請填寫《暴力行爲申請表》
申請人：陸執 申請理由：抓捕污染者 是否需要加班：是 加班時長預估：2小時 領導審批欄：空"
陸執的動作停滯了。
他的正義神格在瘋狂報警，但病毒的邏輯完美嵌入了守夜人的系統，連他的神格都一時無法分辨真假。
"這是……幻術？"
"不，"蘇濁說，"這是職場現實。你每做一個決定，都要審批。每使用一次力量，都要報備。你以爲是你在追捕我？不，是守夜人的規章制度在追捕你。"
她向前走了一步，高跟鞋踩在電梯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而我，"她說，"只是那個在規章制度裏，鑽了個小孔的人。"
【檢測到宿主正在對SSS級目標進行精神污染】 【成功率：0.01%】 【建議：放棄】
但蘇濁沒放棄。
她發動了最後的底牌—— 色欲污染·試探版。
不是對陸執本人，而是對他的衡平天平。
"陸總指揮，"她輕聲說，"你盯着我看了47秒。你的天平，傾斜了0.01度。"
陸執瞳孔微縮。
他低頭看天平，右盤確實微微下沉。
但那不是因爲蘇濁有罪，而是因爲……
"你的天平，在好奇。"蘇濁的聲音像惡魔的低語，"它想知道，一個能把神明變成打工人的污染者，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它想知道，如果它跟着我，會不會比跟着你……更有趣。"
【色欲污染·試探版，發動】
【目標：衡平天平（聖遺物）】
【效果：讓"非生命體"產生"想要了解你"的欲望】
這聽起來很荒謬，但蘇濁賭對了。
因爲衡平天平不是普通的聖遺物，它是守夜人第一任總指揮的骨灰所化。
而骨灰，會記住生前。
天平開始震動，右盤上浮現出一行小字：
"檢測到宿主心中，對目標存在'過分關注'。" "建議：調崗至檔案室，進行冷處理。"
陸執的臉，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真正的裂痕。
不是情緒上的，是神格上的。
99.9%的正義，因爲那0.1%的"好奇"，開始不穩定了。
"你……"他盯着蘇濁，聲音裏第一次有了"人"的溫度，"到底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蘇濁說，"我只是讓你的聖遺物，體驗了一下'職場八卦'的快樂。"
她伸出手，用咖啡杯碰了碰天平。
"現在，陸總指揮，"她微笑，"你是要繼續逮捕我，還是先處理一下你的……內部調崗問題？"
電梯裏的氣氛陷入死寂。
只有天平上的文字，還在不斷刷新：
"陸執同志，您的KPI已嚴重偏離。" "本季度抓捕指標：10人，當前完成：0人。" "建議您將目標轉爲'友好接觸'，以完成溝通指標。" "另：檢測到您已連續工作72小時，請立即申請調休，否則將觸發強制休眠。"
陸執看着這些文字，沉默了足足一分鍾。
然後，他做出了一個讓蘇濁都意外的動作。
他收回了天平。
"你的簡歷，"他說，"我會轉交人事部。"
"面試呢？"
"通過了。"陸執按下電梯啓動鍵，"但不是外勤專員。"
"那是什麼？"
"特殊顧問。"他看着蘇濁，眼神復雜，"專門負責……神明就業指導。"
叮！
電梯到達一樓。
門開，葉嵐帶着士兵們沖進來，卻被陸執抬手攔住。
"收隊。"他說。
"總指揮？！"葉嵐不敢相信，"她可是SS級污染者！"
"現在不是了。"陸執走出電梯，背影在夜色中筆直得像一把劍，"她是……守夜人第零小隊的隊長。"
葉嵐愣住："第零小隊？我們沒這個編制！"
"現在有了。"陸執回頭，看了一眼電梯裏的蘇濁，"她，就是規則。"
蘇濁回到城中村時，天已經亮了。
陳怠還在睡覺，吊袋微微晃動，像一顆巨大的繭。
赫淮斯托斯發來消息：
【赫淮斯托斯：蘇經紀人，我收到守夜人的《神明營業許可證》了！他們說我的模式被認證爲"創新就業"，免稅三年！】
【蘇濁：恭喜。】
【赫淮斯托斯：但他們要求我交"保證金"，10萬信仰點，說是防止我跑路。這合理嗎？】
【蘇濁：合理，這是boss直聘的"平台抽成"模式。守夜人=BOSS直聘，神明=求職者，信徒=企業。保證金=會員費。】
【赫淮斯托斯：原來如此！懂了！】
蘇濁扔掉手機，癱在床上。
她很累，但不是身體累，是精神累。
和陸執的交鋒，雖然只有短短十分鍾，卻耗盡了她的全部心力。
那99.9%的正義神格，像一座山一樣壓在她身上。她能撐下來，不是靠力量，是靠不講道理。
用病毒對抗系統，用污染對抗神格，用簡歷對抗追緝令。
這不是戰鬥，是談判。
【系統提示：您已被任命爲"守夜人第零小隊隊長"】 【您的權限等級：SSS（臨時）】 【您的首項任務：處理"薪王計劃"遺留問題】 【備注：陸執總指揮要求您"盡快到崗"，否則"調崗至檔案室"的指令將正式生效】
蘇濁冷笑。
她算是看明白了，陸執那0.1%的雜質，不是好奇，是叛逆。
一個被正義神格束縛了28年的人，內心最深處，住着一頭想要不加班的野獸。
而她，恰好是那頭野獸的代言人。
敲門聲響起。
"誰？"
"我。"是房東大媽的聲音。
蘇濁開門，大媽拎着一串鑰匙，眼神在房間裏掃了一圈，最後落在蘇濁的西裝上。
"小姑娘，"她說，"出息了啊，都穿上職業裝了。"
"嗯，"蘇濁說，"剛找到工作。"
"什麼工作？"
"神明經紀人，"蘇濁實話實說，"幫神找工作。"
大媽愣了愣，然後笑了："這工作好，穩定嗎？有五險一金嗎？"
"有，但沒底薪，全靠提成。"
"那不行，"大媽立刻切換到HR模式，"你得跟老板談，至少保證基礎工資。提成這東西，都是畫餅。"
蘇濁看着她，突然問："阿姨，您願意信仰一個不加班的神嗎？"
"神？"大媽擺手，"神不頂用，我只信錢。"
"那如果神給你錢呢？"
"那他就是好神。"大媽答得毫不猶豫，"我給你降兩百房租，怎麼樣？"
蘇濁笑了："成交。"
她突然發現，自己找到了最純粹的無信者。
不是陳怠那種懶得信的，不是她自己那種死過一次不敢信的，而是大媽這種只信實際利益的。
這才是薪王計劃需要的薪柴。
【檢測到潛在狂信徒】 【目標：房東大媽】 【信仰傾向：實用主義】 【建議：立即發展爲"不加班教"核心成員】
【蘇濁：閉嘴，她是我房東，不是信徒。】
【系統：在神明的世界裏，房東就是信徒。】
蘇濁沒理它，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打開系統商城，用最後320點罪孽值，兌換了一件商品：
【商品：赫淮斯托斯的欠條】 【效果：可要求赫淮斯托斯打造一件'概念級'物品】 【代價：需承擔"工匠精神嘮叨"副作用】 【售價：300罪孽值】
她兌換完，立刻打字給赫淮斯托斯：
【蘇濁：給我打造一件東西。】 【赫淮斯托斯：啥？】 【蘇濁：一個能裝屍體的冰箱。】 【赫淮斯托斯：……你要啥？】 【蘇濁：取回我的資產。】
她放下手機，看向窗外。
天空中的紫色紋路，比昨天更亮了。
而她知道，在那紋路背後，在世界意識的HR部門裏，有個更大的KPI，正在等着她。
"薪王計劃"。
她不是火，也不是柴。
她是那個，負責點火的人。
守夜人總部，地下三十三層。
這裏是"薪王計劃"的核心數據庫，只有總指揮級別的人才能進入。
陸執站在巨大的光幕前，光幕上是一張人臉——蘇濁的臉。
但她的臉被無數數據流覆蓋，年齡、性別、種族都在不斷變動。
"SY-2022-1024號樣本，適配度99.7%" "當前狀態：已覺醒" "威脅等級：未知" "建議：觀察，不要涉。"
陸執看着這行字，久久不語。
他的身後，部長緩緩走來。
"看到了？"部長問。
"看到了。"陸執說，"三年前，她不是猝死，是被選中。"
"對。"部長點頭，"大猝死事件，不是災難，是篩選。世界意識需要一批'純淨無信者'，來打破神明對信仰的壟斷。"
"所以，污染系統不是她自帶的，是你們給的？"
"是我們給的。"部長承認得毫不猶豫，"但她不知道。她以爲自己穿越了，金手指，天選之女。實際上，她只是從一場面試，進入了另一場面試。"
"面試？"
"對。"部長調出另一份文件，"SY-2022-1024號樣本，生前最後的作，是點擊了一個對話框。"
【檢測到高強度加班行爲，是否啓動"打工人最後的倔強"模式？】
"那個對話框，"部長說，"是我們投放的。只有點擊'是'的人，才有資格進入下一輪。"
"多少人點了？"
"三百萬。"部長說，"最後活下來的，只有她。"
陸執沉默。
他想起電梯裏，蘇濁那句"我只是想驗證一個猜想"。
原來，她早就猜到了。
"那守夜人算什麼？"他問，"世界意識的狗？"
"不。"部長笑了，"守夜人是世界意識的HR部門。我們的KPI是維持秩序，但真正的任務，是篩選出像蘇濁這樣的人，然後把他們……"
他頓了頓，說出一個讓陸執背脊發涼的詞：
"培養成新的神。"
"薪王，不是柴火，是新神。"
"一群不信神、只信規則、只信合同、只信KPI的新神。"
"他們不會被信仰束縛，因爲他們本身就是反信仰。"
"蘇濁，"部長看着光幕上那張年輕而疲憊的臉，"她是第一個成功的案例。"
"所以，"陸執說，"你讓我調她進守夜人，是爲了監視？"
"不，"部長搖頭，"是爲了給她發證。"
他從懷裏掏出一張卡片，金屬質地，上面刻着守夜人的標志，但標志中間多了一個小小的圖案——
一個人躺在椅子上，頭上飄着對話框："再說。"
"第零小隊的隊長證，"部長說，"權限SSS，但沒人管她，她也不需要管任何人。"
"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部長笑了，"她以後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守夜人只負責背書。"
"她污染神明？"
"那是神明自願轉型。"
"她傳播病毒？"
"那是系統運維。"
"她搞邪教？"
"那是創新就業。"
陸執接過卡片，感覺它比任何聖遺物都沉重。
"如果失控呢？"
"不會失控。"部長說，"她的KPI是'讓神明不再剝削人類'，我們的KPI是'讓人類不被神明剝削'。目標一致，過程不重要。"
他拍了拍陸執的肩膀："年輕人，學着點。正義不是打出來的，是談出來的。"
"和污染者談？"
"和聰明人談。"部長轉身離開，"對了，記得提醒她，每月15號還身份債務，逾期會影響征信。"
"征信？"
"對，"部長頭也不回，"現在神明也接入央行征信系統了。赫淮斯托斯的直播收入，得先扣稅，再還貸，最後才是他的。"
陸執站在原地，看着那張卡片，突然理解了蘇濁那句"神也得打卡"的真正含義。
這不是玩笑。
這是新世界的底層代碼。
蘇濁是被手機震動吵醒的。
她一看，是守夜人專用的APP——剛才陸執"面試"時，強制給她安裝的。
【守護靈APP】 【您的身份：第零小隊隊長】 【工資：0（等效SSS級權限）】 【當前任務：1】 【任務詳情：請於今22:00，前往福報互娛舊址，領取您的"資產"】
"資產？"
她想起自己還在冷凍的屍體。
"靠，"她罵了一句，"真把我當工具人了。"
她翻身起床，陳怠還在吊袋裏打呼嚕。
"走了，"她踹了一腳，"去取我屍體。"
"不去，"陳怠翻了個身，"晦氣。"
"有加班費。"
"多少？"
"1小時300。"
陳怠瞬間落地，雞窩頭秒變背頭："走吧，早點去早點回。"
蘇濁："……"
她算是明白了，懶惰的克星不是勤奮，是鈔能力。
兩人打車來到福報互娛舊址，大樓已經被守夜人封鎖。
但封鎖線自動爲他們敞開。
【身份驗證：第零小隊隊長】 【權限通過】
他們進入地下三層，這裏是公司的"員工關懷中心"——實際上就是停屍間。
三十七具屍體，整齊地排列在冷凍櫃裏。
蘇濁在37號櫃，找到自己的名字。
她拉開櫃門，白霧散去，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那是她，也不是她。
屍體保存完好，甚至穿着她猝死時的那件格子襯衫，口還別着工牌： "福報互娛-研發部-蘇濁-工號：996018"
"系統，"她問，"這就是我的資產？"
【是的。】 【這具屍體，是您身份債務的抵押物。】 【凍結期三年，今到期。】
"到期會怎麼樣？"
【會被世界意識回收，煉制成"薪柴"，用於維持神明降臨的能源。】
蘇濁沉默了。
她看着自己的屍體，突然明白了薪王計劃的最後一環。
死去的打工人，不是無辜者。 是燃料。
世界意識用他們的怨念，點燃了神明的神火。
而她，是那場大火裏，唯一逃出來的火星。
"我要帶走她。"她說。
【警告：屍體被標記爲"戰略級能源物資"，擅自移動將觸發SSS級警報】
"那就觸發。"蘇濁說，"告訴守夜人，告訴世界意識，告訴所有神明——"
"打工人，不燒。"
她伸出手，觸碰冰冷的屍體。
就在指尖接觸的瞬間，系統瘋狂刷新：
【檢測到宿主與"本質"接觸】 【身份債務清算中……】 【清算結果：債務無效】 【原因：債權人已死亡】 【蘇濁，歡迎回來。】
【所有罪孽值清零】 【所有技能重置】 【獲得唯一被動：《打工人不死的靈魂》】
【效果：你無法被任何神明、任何規則、任何系統死。因爲你已經死過一次，那次死亡，是你付給世界的最後一份忠誠。】
蘇濁笑了。
她抱起自己的屍體——很輕，像抱起一個空殼。
"陳怠，"她說，"燒了它。"
"啊？"
"燒了。"她重復，"把這座停屍間，燒了。"
"爲什麼？"
"因爲，"她回頭看向陳怠，眼睛裏有紫色的火焰在燃燒，"我要讓所有人知道——"
"打工人的屍體，不是用來燒的，是用來嚇人的。"
陳怠嘆了口氣，伸出手。
懶惰污染擴散，但這次不是"懶得工作"，而是"懶得存在"。
整個停屍間的電路，瞬間過載。
火花四濺，火焰升騰。
蘇濁站在火海中，懷裏抱着自己的過去。
而系統界面上，最後一行字浮現：
"薪王計劃，第一階段，完成。"
"第二階段：讓神明白，誰才是老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