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王狗兒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但,仍保持着恭謹,答道:
“回少爺,小人只是在家中時,跟着長輩胡亂認過幾個字,不敢說會寫多少。”
“會寫幾個就很厲害了!”
張文淵小手一揮,顯得毫不在意。
說完,他眼珠轉了轉,一個主意涌上心頭,興奮地拍手道:
“這樣!”
“明天你就跟着我去家塾上學!”
王狗兒聞言一怔,忙說道:
“少爺,這恐怕不行。”
“小人的差事是打掃整理書房,跟隨少爺去家塾,怕是,不合規矩。”
他倒不是不想去,能正大光明地聽課自然是求之不得,但初來乍到,他深知謹言慎行的道理,不願逾越。
“哎呀,有什麼不合規矩的!”
張文淵滿不在乎地說道:
“你是我的書童,陪我去上學,幫我拿拿書箱,磨磨墨,不是正合適嗎?”
“我那些同窗的書童,好多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識,沒趣得很!”
“你認得字,到時候……”
他說到這裏,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得意的事情,嘿嘿笑了起來,壓低聲音道:
“我就要讓他們瞧瞧,我的書童也是識文斷字的!”
這時,一旁的春桃笑着話道:
“狗兒,既然少爺發話了,你便聽少爺的安排就是。”
“在咱們聽竹軒,少爺的話就是規矩,書房打掃的活兒,讓府裏再安排個人來就行。”
“我會幫你跟劉管事說一聲。”
見春桃也如此說,王狗兒知道再推辭反而顯得不識抬舉,便順勢應承下來,對着張文淵躬身道:
“是,小人明白了。”
“謝少爺抬舉,明小人一定準時隨少爺去家塾。”
“好!”
“就這麼說定了!”
張文淵見他答應,更是心花怒放,覺得自己在同窗面前,終於有了件可以顯擺的新鮮事。
他撿起地上的木劍,對王狗兒道:
“你先跟着春桃去安頓下來,熟悉下地方。”
“明天一早,可別誤了我的時辰!”
“是,少爺。”
王狗兒恭聲應道。
……
當晚。
王狗兒被安排和下人們睡在大通鋪上。
房間狹小擁擠,空氣中彌漫着汗味和腳臭味,呼嚕聲,磨牙聲更是此起彼伏。
但,身下的鋪蓋,比起一路上那硬邦邦的稻草墊,已然柔軟厚實了許多,至少是暖和的。
躺在陌生的環境中,聽着周遭嘈雜的聲響,王狗兒的心,卻奇異地安定了幾分。
他終於不用再顛沛流離,暫時有了一個落腳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家中的母親趙氏和三歲的妹妹小丫現在如何了。
她們當時並不知道自己被賣的事,如果父親王二牛最後回不來,大伯和三叔十有八九也不會放過她們。
王狗兒嘆息一聲,心中只剩下深深的無力感。
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忍耐和積蓄力量。
然後,利用前世的記憶,尋找一切可以改變命運的機會。
思緒紛雜間,王狗兒很快就沉沉的睡去。
……
第二天清晨。
一大早,仆役們便已起身忙碌。
王狗兒也被吵醒,跟着衆人一起簡單用了早飯。
一碗能照見人影的稀粥,一個雜糧窩頭,還有一小碟鹹菜。
味道寡淡,但,分量足以果腹。
飯後,他便被丫鬟夏荷召喚到張文淵的院子,正式開始他的新職責,陪着少爺去家塾上學。
張家的家塾就設在府邸的東側跨院,由張舉人出資聘請了本地一位姓陳的老童生授課。
除了張文淵,還有鎮上一些富戶子弟以及附近村裏地主家的兒子,約莫二三十人。
當張文淵帶着新書童出現在家塾門口時,立刻引起了那些半大孩子的注意。
紛紛圍攏過來,好奇地打量着穿着淨灰布短褐,低着頭跟在張文淵身後的王狗兒。
“文淵,這是誰啊?你家新來的小廝?”
一個胖乎乎的男孩問道。
張文淵享受着衆人矚目的感覺,抬着下巴,帶着幾分得意介紹道:
“這是府裏新給我挑的書童,叫王狗兒。”
他頓了頓,想起昨天的事,又補充了一句:
“勉強識得幾個字吧。”
“嚯!書童都識字?”
“張少爺就是不一樣!”
“不愧是舉人老爺家,連下人都知書達理!”
周圍的恭維聲讓張文淵更加受用,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嘿嘿,馬馬虎虎吧。”
“鐺鐺鐺!”
很快,上課的鍾聲響起。
學子們立馬收起玩鬧之心,快步走進教室。
王狗兒跟着張文淵走到教室門口,便停下腳步,在外面候着。
奴仆,是沒有資格與這些良家子弟一同坐在教室裏聽講的。
張文淵也沒在意,自顧自走了進去,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不多時。
一個老夫子就在小廝的攙扶下,緩緩走了過來。
正是張家家塾的先生,陳老夫子。
陳老夫子今年六十多歲,須發皆白,背佝僂得厲害。
聽說以前教過張舉人,張舉人考中後,就把他接到了家裏,頤養天年,順便給學生們上上課。
經過垂手侍立的王狗兒時,陳老夫子渾濁的老眼只是隨意一瞥,並未停留,更無詢問,便徑直走進了書聲琅琅的教室。
“先生安!”
教室裏,傳來學子們拖長了調的問好聲。
“嗯。”
陳夫子清了清嗓子,有些蒼老的聲音響起,說道:
“今,我們接着講《三字經》下篇。”
“爾等聽好,跟着念。”
“融四歲,能讓梨,弟於長,宜先知……”
教室內。
稚嫩的跟讀聲參差不齊地響起。
“融四歲,能讓梨。”
“弟於長,宜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