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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江珣愣了神,還沒反應過來,作爲財務總監的蘇淳就冷笑着出聲:
“我當是什麼事呢,原來又是嫌錢不夠了。”
幾個月沒見,蘇淳似乎和印象裏的溫柔女神不太一樣了。
她雙臂抱,旗袍包裹着纖細身材,襯得她像從畫裏出來的古典美人。
張嘴卻有些刻薄:
“但珣禾科技是江珣獨資創立的,誰能證明你出了一半的錢?”
江珣還在恍惚,我慢條斯理點開手機,找到一張照片。
裏面是創立之初,江珣親手寫的股權分配。
本來我們互相信任,我又愛他,不打算做這麼詳細。
反正以後我們總歸要結婚,婚後財產也要對半分,沒必要這麼計較。
但在一個酒局上,對方老板聽說之後借着酒勁,堅稱如果江珣不寫清楚股份分配,就取消。
江珣一聽着了急,擔心丟了,公司就辦不下去。
於是他當衆手寫一份,按了紅手印,又對着鏡頭說清楚,創立資金是我和他一人一半。
對方老板滿意了,也讓珣禾科技得到最大的。
也就是城南的。
回國之前我特地聯系了那位女老板,感謝她當年的未雨綢繆,才不至於讓我滿盤皆輸。
她笑着說不客氣。
說她之所以自己創立公司,也是因爲太相信前男友,出錢又出力,分手了才知道在法律上,自己一毛錢都拿不到。
看到照片,蘇淳臉色白下去,扭頭盯着江珣:
“江珣,你明明告訴我,這公司是你自己一個人的。”
可江珣沒有回答她,他徑直向我走過來:
“藍禾,你這段時間過得怎麼樣,我找了你很久,才知道你換了手機號。”
“現在能感覺到胎動嗎,這是我們的孩子,我......”
“哎,你別碰她。”
季逢淵一把抓住他的手,江珣終於看到他,臉色登時就變了:
“怎麼又是你,你不是出國了嗎?”
“而且我碰我的孩子,關你什麼事?”
季逢淵站在我面前,把他隔絕開,理直氣壯地做自我介紹:
“我是藍禾的主治醫生,也是醫療團隊的負責人。”
“我們籤過協議的,藍禾的所有治療和生活都歸我管。”
江珣稍稍鬆了口氣:“醫生啊......”
我接過話頭:
“江總說錯了,這是我自己的孩子,跟你沒關系。”
“你要是想有自己的孩子,可以讓你老婆生,畢竟她能給你生個健康的繼承人。”
這話戳到江珣的心窩子,他回頭瞪着蘇淳。
蘇淳卻咬着嘴唇,別過頭。
這地方我不想多待,轉身離開前,留下最後一句:
“我的律師會聯系你,麻煩江總配合重建珣禾的股權比例,不然我就要上訴了。”
他下意識要來追我,被季逢淵擋了回去。
進電梯前,我還能聽到他和蘇淳的爭吵聲。
“江珣你是不是想和她藕斷絲連?我告訴你,只要我不同意,我就永遠是你老婆!”
“蘇淳,如果不是你騙我說你懷孕,我怎麼可能和藍禾分手,那時候她已經懷孕,那是我的孩子!”
“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和她分手明明是因爲你嫌棄她得癌症,你媽嫌她不吉利,你也一樣!”
季逢淵跟着我進電梯,按樓號的時候,忽然有些懊惱地咬了咬牙。
“早知道他是這種人,當初我就該努力把你追過來。”
我正沉浸在珣禾一半的股份裏,聞言抬起頭,戳戳他胳膊:
“想吃什麼我請你,我馬上就是有錢人了。”
6
我脆包了幾個包間,算是對季逢淵團隊的感謝。
吃到一半,之前的部門同事也來聚餐,看到我激動地直跺腳。
助理避開我的孕肚,抱了我好久。
鬆開的時候她抹着眼淚,問我最近過得怎麼樣。
我把情況大體說完,所有同事都替我高興。
也嘰嘰喳喳聊着這幾個月珣禾發生的事。
我離開後沒幾天,蘇淳和江珣舉辦了盛大而隆重的世紀婚禮。
或許是因爲很多布景都是我設計的,爲了補償蘇淳,江珣額外加了兩百萬彩禮,又送了她一套別墅。
他媽媽還放話,等蘇淳生下孩子,不論男女都會獎勵五百萬。
那一個月裏,公司上下都是喜慶的氛圍,獎金都多了一番。
所有人都知道,江總娶了白月光,白月光還要給他生兒育女。
但又過一個月,有人覺察出不對勁。
蘇淳孕五月,卻每天都穿高級定制的合身旗袍,小腹始終平坦,不像懷孕的樣子。
江珣問她,她只說是家族基因好,不顯懷。
可我的助理有次被她指使打掃辦公室,在洗手間發現了她用過的衛生棉。
這發現讓公司炸了鍋,也讓江珣大發雷霆。
兩人的爭吵被員工拍下發到網上,成了珣禾科技的一大醜聞。
他們聊得起勁,我也聽得興致勃勃。
說到最後離開的時候,助理又用力抱了抱我。
她在我耳邊小聲說:
“我是故意把衛生棉的事說出去的。”
“我就是看不慣她搶了你的男人,占了你的位子,還裝出一副溫柔淡然的樣子。”
我拍拍她後背,說了聲謝謝。
結束聚餐,季逢淵安排好所有人的住宿。
趁着時間還早,陪我在酒店附近散步。
現在肚子越發沉重,我走路的步頻也在減慢。
他配合着我的速度始終跟在我身邊,肩上披着他的外套,聽他講一些有趣的笑話逗我開心。
回到酒店,忽然看到江珣蹲在門口,正在抽煙。
我立刻捂住口鼻,季逢淵迅速找出口罩幫我戴上,面露不爽:
“你有沒有道德,在孕婦面前抽煙?”
江珣慌裏慌張急忙掐了煙,又雙手揮舞幾下,試圖把煙味散掉。
瞪着季逢淵:
“你不是說你只是她的主治醫生嗎,你憑什麼跟她一起住酒店?”
我按住要發作的季逢淵,不想讓他們在公共場合起沖突。
然後反問他:
“你在外面擾別的女人,你老婆知道嗎?”
江珣沉了臉色,他垂下頭:
“藍禾,我知道你是生我的氣,但我是被蘇淳騙了。”
“你這次回國,肯定是放不下我對嗎?只要你點頭,我馬上和蘇淳離婚,我們復合。”
我饒有趣味盯着他這副低三下四的模樣。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怎麼都無法和之前那個,讓我理解他,催我打胎,趕我走的江珣重合。
良久,我才開口:
“江珣,我這次回國是爲了要回屬於我的那一半。”
“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爲治療迫在眉睫,你甩給我分手費的時候,我就要跟你算個清楚了。”
江珣抬起頭,眼眶紅了。
我繼續說:
“所有事宜我已經授權給律師,之後的事情你和律師溝通吧。”
“但你記着,城南的握在我手裏,你不同意,我就讓老板撤資,取消。”
“相信你能明白,這個對珣禾有多重要。”
“沒了珣禾,你可就什麼都不是了。”
說完我攏緊季逢淵的外套,柔和笑着:
“季逢淵,我困了。”
他堆滿笑意,點頭:
“好,我陪你去休息。”
江珣還想說些什麼,但都被季逢淵擋了回去。
這是未來兩年裏,我們的最後一次見面。
次我就和季逢淵的團隊一起,去瑞士繼續待產。
7
孕九月,確保胎兒成熟後,季逢淵親自給我做剖宮產手術。
聽到嬰兒的啼哭聲時,我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一只小手在胡亂摸我的臉。
我奮力睜開眼睛,看到是季逢淵抱着孩子,在一旁蹭我。
“藍禾藍禾,是個女兒。”
“你瞧,孩子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我累得渾身汗津津,只看了眼,確定是像我不像江珣之後,才放心地睡過去。
再醒來,季逢淵正在幫我擦拭,擦完又來給腹部切口換藥。
我臉一紅,想蓋住自己,卻被他拉住手。
他皺了皺眉:“剛生產完,又做了手術,你不能亂動。”
“嗯......要不換個女護士......”
季逢淵沒抬頭,只調侃我:
“現在才想起來害羞,是不是有點晚了?”
我整張臉埋在被子裏面,悶悶地小聲說:
“這不是相處久了,有羞恥心了嗎。”
他輕聲笑着,都做完後,蓋好被子。
“要看看孩子嗎,我初步檢查過,雖然是早產,但孩子很健康。”
“等你恢復好身體,就能做宮頸癌手術了,成功率很高。”
我點點頭,他把孩子抱過來,放在我臉邊。
這種感覺很神奇。
幾個月之前,醫生告訴我確診宮頸癌,我和孩子只能留一個。
留下的那個還不一定能存活。
可如果我把孩子打掉,以後我就算活下去,也沒有做母親的機會。
除非我來瑞士,雇傭這邊最著名的宮頸癌醫療團隊。
那時候我覺得天都塌了。
我不想放棄孩子,更不想放棄我自己。
唯一剩下的希望,就是讓江珣帶我出國,保住我們倆。
誰知道他已經暗戀成真,拋下我要和白月光結婚。
我又天塌了,以爲我這輩子都要完蛋了。
但幸好老天爺眷顧,讓我遇到了季逢淵。
他救了我,救了孩子,救了我的後半輩子。
“季逢淵,謝謝你。”
季逢淵彎腰逗弄着孩子的臉頰,那雙明亮的眸子裏滿是笑意。
“你還是先謝謝你自己吧,還好你沒放棄,還好你沒大義凌然,把江珣轉的分手費還回去。”
“否則你就會因爲醫療費不夠,放棄找我的團隊,我就見不到你了。”
我笑了,卻因此扯到傷口,“嘶”了一聲。
季逢淵忙去檢查,我臉一熱,沒話找話:
“是,其實江珣本來只給了五百萬。”
“後來他和蘇淳諷刺我是爲了錢碰瓷,我就順勢又收了點......”
說着說着,我忽然沒聽見他的動靜。
抬頭去看時,才發現他站在床尾,笑着沖我歪了歪頭:
“藍禾,你是不是得考慮給孩子起名了?”
“然後是不是得給孩子上戶口了?”
“上戶口的話,孩子有個父親是不是會好看一點。”
“你覺得,我怎麼樣?”
8
事實上,在進手術室之前我就有這種想法。
蘇淳是江珣整個青春裏,求而不得的夢。
而我爲江珣,付出了整個青春。
可我的青春裏,也包含了季逢淵熱烈而真誠的愛慕。
現在我和江珣結束了,不可能爲了他一輩子單身。
季逢淵很好,好到我的心房已經爲他敞開,讓我再次相信愛情,相信我可以擁有幸福。
兩個月後,季逢淵主刀我的宮頸癌治術,手術順利。
次月,我們在瑞士舉行婚禮。
婚禮除了他家裏人,只有醫療團隊的同事。
我們的女兒苗苗咿咿呀呀,在婚禮現場說了一大串聽不懂的嬰語,卻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季逢淵握緊我的手,得意地勾起唇角:
“苗苗智商隨我,聰明。”
“美貌隨你,漂亮。”
“堪稱完美。”
我被他的厚臉皮所折服,一對上他的眼神,兩人卻又默契地笑出了聲。
再回國,剛好是我確診宮頸癌的第三年。
季逢淵給我做了詳細檢查,確定我已經痊愈,便帶我回國定居。
這天有個朋友生病住院,我去看望,離開時遇到了江珣。
他大概是遇到車禍,頭上綁着繃帶,右腿骨折。
護工不耐煩地推着他的輪椅,小聲嘀咕:
“護工費都付不起,還非要住最好的病房,真是打腫臉充胖子。”
他滿臉挫敗,回頭和護工嚷嚷幾聲,忽然和我四目相對。
一時間他窘迫地咽着唾沫,伸直了手來拉我的衣角。
“藍禾,你回來了。”
“你這兩年怎麼又不接我電話,我找了你好幾次,季逢淵那邊我也找了很多次,都找不到。”
“你......你是回來找我的嗎?”
我推開他的手,他卻攥的更緊。
護工在他身後咂咂嘴,繞到旁邊百無聊賴的玩手機。
我沉下聲音:
“你找我什麼,我不是讓律師跟你說過嗎,我只要公司分紅,不參與公司事務。”
江珣眼眶通紅,一開口竟有些哽咽:
“我......公司現在沒我的份了。”
我有些驚訝。
股權確認之後我只關注分紅,從不關注公司的經營情況,怎麼現在連江珣都被踢出去了?
他嘆着氣,垂眸像是不敢看我。
“蘇淳死活不肯給我生孩子,說是會影響她的身材,還會加速她的衰老。”
“我一氣之下就......就在外面找了個女人。”
“誰知道那女人剛懷孕就被蘇淳發現,蘇淳拿捏了我出軌的證據,離婚,我被淨身出戶。”
“那女人知道我沒錢,脆打了胎去當找別的富商。”
“我送她的房車錢也都被蘇淳按夫妻共有財產追回,我一分錢沒要回來。”
“現在珣禾科技一半是蘇淳的,一半是你的,我......”
我聽明白了,心情不禁愉悅起來。
嘴角怎麼都壓不住,往上勾着:
“江珣,原來不吉利的是你啊?”
9
江珣臉上泛着慘白,他張張嘴想說什麼,可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最後轉爲小聲啜泣:
“藍禾,我知道錯了,我錯得離譜。”
“你回到我身邊好嗎,我到現在才明白,我本離不開你。”
我眯起眼,覺得好奇:
“你現在沒錢沒勢力,還坐輪椅,我回到你身邊圖什麼呢?”
他急了,忙說:
“我不會一直坐輪椅的,這是我去找蘇淳,被她撞了,醫生說我休養幾個月就能好!”
護工在不遠處聽到,嘲諷地搖搖頭:
“你腦子也撞壞了?你說你啥都沒了,人家女孩子爲什麼要跟着你?”
“還是說你付不起護工費,打算找個免費的保姆?”
江珣顫抖着嘴唇猛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可他本說不出後面的話。
他回想起我查出癌症的時候,他對我說的話,對我做的事,聲音越來越小。
最後,他拽着我衣角的手指用了力,小心翼翼問我:
“藍禾,我保證以後只愛你一個,我們復合吧。”
“我們重新創業,我們是最默契的,以後說不定還能再創立下一個珣禾。”
這麼不要臉的男人,我當初是怎麼瞎了眼,愛了八年?
我用了全力掙脫開,往後退。
一字一句地,笑着說:
“抱歉啊,我沒時間陪你玩創業遊戲了。”
“我的丈夫和女兒還在等我回家,你知道的,我對回家這兩個字有執念。”
江珣吸了口冷氣:
“丈夫,是季......”
“嗯,季逢淵,也是這家醫院的院長。”
“對了,我和季逢淵的女兒叫季昭寧,小名叫苗苗,是季逢淵起的名字,我和孩子都很喜歡。”
說完我越過他,大步往外走。
江珣還想來拉我,但手指停在空中,還是沒能落下。
這是我和江珣的最後一面。
幾個月後,我重返職場,在一家投行做財務。
聽說江珣痊愈後四處找工作碰壁,一氣之下回了珣禾,想找蘇淳討個說法。
結果看到蘇淳和別的男人翻雲覆雨,才知道蘇淳的出軌時間遠早於他。
兩人又大吵一架,被人放上網後影響了珣禾科技的口碑。
公司股價大跌,沒過多久就宣布倒閉。
蘇淳和江珣一起成了窮光蛋。
但還好我把過去的分紅都存起來,加上季逢淵賺到的錢,讓我們生活富足,一家三口衣食無憂。
苗苗上小學第一天,我們送她進了校門,扭頭就看到季逢淵趴在欄杆上抹眼淚。
他哭得撕心裂肺,非要進去陪女兒,怕女兒不習慣。
我死拽硬拽才把他拽走,好不容易推進車裏,我從另一邊上車的時候,發現樹下站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但等我看過去,那人已經跑了。
聳聳肩,我坐上車嘆了口氣。
然後苦口婆心,勸着身邊這位坐擁三家私立醫院,醫療團隊遍布全國的季院長。
“苗苗幼兒園都過來了,上小學你怕什麼?”
“一年級都是陌生同學,萬一苗苗被欺負怎麼辦?我不管,我就要去陪讀!”
我翻着白眼,吩咐司機鎖門,開車回家。
“再哭,晚上不讓你給苗苗講睡前故事。”
哭聲停住,季逢淵望着窗外學校欄杆,咬牙切齒:
“我要再努力賺錢,建一所學校,給苗苗當校長,誰敢欺負她我就揍回去。”
我無語問蒼天,往後倚着靠背,看財經新聞。
時不時敷衍兩句。
“好好好,季校長。”
“晚上我給苗苗講故事。”
“好好好。”
“明天我也要來送,你不許攔我。”
“好好好。”
都好都好。
現在的生活,就是二十歲我正值青春那年,想到的最好的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