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書頁的黴味和灰塵直往鼻子裏鑽，蓋住了那點若有似無的醉仙釀香氣。視野裏一片黑暗，但腦子裏那猩紅的倒計時卻亮得刺眼，穿透眼皮，頑固地跳動着：【十一時辰三十九分零一秒】。
沈辭安維持着仰躺的姿勢，一動不動，像真的睡着了一樣。只有蓋在書下的眼皮在輕微顫動，顯示他正飛速運轉的思緒。
硬剛系統，死路一條。那神魂拷問聽着就不是請客吃飯。
真的去害那老頭？他捏了捏藏在袖子裏、依舊硬邦邦的靈豆點心碎渣。不行。絕對不行。
那就只剩下一條路——糊弄。把這瞎了眼又強買強賣的破系統，往死裏糊弄。
“磨刀石？”他在心裏默念，試圖讓自己的“思想”聽起來充滿反派大佬的深謀遠慮，“評估一下，目標目前處於深度醉酒狀態，自身防御機制混亂，藏經閣基礎防護陣法對其監測靈敏度下降百分之三十七點五。此時放置幽魂引，有百分之十一點二的概率引發其本能抵抗，導致能量泄露，觸發高階警戒。風險收益比不合算。”
他停頓了一下，給出結論：“建議等待目標進入酒精代謝休眠期，防護最爲鬆懈時動手。預計還需三個時辰。”
【…分析中…】冰冷的電子音遲疑地響了一下，【數據不足，無法精確計算概率。建議宿主盡快執行。】
有反應！雖然沒全信，但至少沒直接劈下一道神魂拷問！
沈辭安精神微振，繼續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磨刀石，你的數據庫需要更新了。酒精對金丹期修士神魂的影響曲線圖調出來我看一下？還有幽魂引與醉仙釀靈力可能產生的十七種復合反應模型，也一並傳輸過來。我們必須做到萬無一失。”
系統沉默了片刻。【…相關數據缺失。數據庫受損嚴重。】
沈辭安差點沒忍住笑出聲，趕緊用一聲沉重的嘆息掩蓋過去：“唉，所以說，專業的事要交給專業的人來判斷。你放心，我比任何人都想盡快完成任務，拿到獎勵，成爲一名合格的、優秀的、驚天動地的魔道巨擘！但莽撞不是勇敢，是愚蠢。我們反派，也是要講技術含量的。”
他感覺到那股一直若有若無籠罩着他的、冰冷的審視感，似乎淡化了一絲。
【…任務執行策略調整授權。倒計時繼續。請宿主把握時機。】
成了！
沈辭安暗暗揮了一下拳頭，結果動作太大，臉上蓋着的書“啪嗒”一聲滑落在地，濺起一小片灰塵。
他猛地坐起身，做賊心虛地左右看了看。閣內依舊寂靜，只有老頭逐漸悠長的鼾聲在空曠中回蕩。遠處長明燈的光暈微弱地閃爍着。
三個時辰…他給自己爭取了三個時辰的安全時間。
但這遠遠不夠。他需要的是一個能永久糊弄過去，或者至少能找到系統漏洞的辦法。
他的目光落在那本滑落的書上。封面被灰塵糊住，看不清名字，但書頁間似乎夾着什麼東西，露出一角焦黃色的紙邊。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將其抽了出來。
那不是紙，而是一張薄如蟬翼、觸手冰涼滑膩的不知名皮卷。上面用極其古老的墨跡勾勒着復雜的圖案和扭曲的文字，大部分他都看不懂，但圖案中心那猙獰的、仿佛由無數痛苦面孔纏繞形成的符文，讓他眉心一跳，腦子裏那剛安靜下去的系統似乎又躁動了一下，傳來一絲極微弱的、貪婪的波動。
【檢測到高濃度負面能量殘留物…可吸收…補充系統能量0.0001%…】
沈辭安立刻像燙手一樣把皮卷扔開。
這藏經閣雜書區到底都堆了些什麼玩意兒？！
他心有餘悸地環顧四周這些堆積如山的“垃圾”，忽然意識到，這裏或許…埋藏着不少被宗門遺忘、卻來路不正的“好東西”。而這些東西，很可能都能引起系統的興趣？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腦子裏成型。
如果…如果他不斷給這破系統喂這種“垃圾”，讓它一直處於“即將充能”的興奮狀態，是不是就沒那麼多精力來他去做那些該死的任務了？甚至…喂撐了它？或者喂出點bug來？
薅系統的羊毛，用系統的獎勵，來對抗系統本身！
這思路…簡直是爲他這種鹹魚反派量身定做！
他一下子來了精神，也顧不上髒了，開始在那堆廢紙山裏埋頭翻找起來。
【發現‘破損的怨念骨片’…可吸收…能量0.00001%…】
【發現‘染血的詛咒殘頁’…可吸收…能量0.00005%…】
【發現‘廢棄的魔紋邊角料’…可吸收…能量0.00002%…】
系統提示音開始還能保持冰冷，但隨着沈辭安不斷扒拉出各種奇奇怪怪的、散發着陰冷氣息的“垃圾”，那提示音漸漸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和滿足？活像餓死鬼投胎。
沈辭安忙得灰頭土臉，心裏卻樂開了花。
對！就這樣！多吃點！這些陳年垃圾管夠！
他正扒得起勁，手指突然觸到一個硬硬的、冰涼的小物件。拿出來一看，是一枚鏽跡斑斑的青銅指環，樣式古樸，上面刻着模糊的鳥獸紋路，沒有任何靈力波動，看起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系統毫無反應。
就這？沈辭安撇撇嘴，正想隨手扔掉，目光卻無意間掃過指環內側。
那裏刻着兩個比蚊子腿還細的小字——“鏡花”。
什麼意思？
他下意識地將指環套進右手食指。大小居然正合適。
就在指環套到底的瞬間，異變陡生！
那青銅指環上的鏽跡如同活物般蠕動起來，迅速褪去，露出底下暗沉光滑的質地。緊接着，一股冰涼徹骨、卻又非陰邪的力量猛地從指環涌入他體內，與他那初成的煞骨魔體劇烈沖突！
“呃！”沈辭安悶哼一聲，只覺得半邊身子如墜冰窖，半邊身子卻像被架在火上烤！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以他的身體爲戰場，瘋狂撕扯！
【警告！檢測到未知高等能量入侵！】【能量性質分析…純淨…排斥…】系統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明顯的驚亂，【防御機制激活失敗！能量不足！】
那股冰涼的力量極其霸道，但卻奇異地沒有傷害他的意思，反而像是有自主意識般，強行壓榨着他那可憐的煉氣三層靈力，然後——對準了他腦海中系統所在的那個無形區域，狠狠一撞！
【嘟——！！！】
尖銳到極致的警報聲在他腦中炸開，震得他眼前發黑，幾乎暈厥！
【核心協議受到擾！綁定程序出現未知錯誤！…滋…任務發布模塊…滋…臨時離線…重啓中…預計時間…未知…】
【…能量汲取功能…維持…低效運行…】
【…基礎輔助功能…維持…】
【…宿主生命體征監控…維持…】
那冰冷的電子音斷斷續續，像是接觸不良的老舊收音機，最後徹底沒了聲息。只有視野角落裏那猩紅的倒計時，像是卡住了一樣，瘋狂閃爍了幾下，最終凝固在——【十一時辰三十七分零五秒】。
停了？
沈辭安癱在書堆裏，大口喘着粗氣，渾身像是被拆開又重組了一遍，又酸又痛，冷汗溼透了重衣。
他抬起右手，看着那枚已然煥然一新、透着古老神秘氣息的“鏡花”指環，它此刻溫順地套在他指，散發着微涼的餘韻。
所以…這玩意兒…把系統給…撞死機了？
他試着在心裏呼喊：“磨刀石？系統大哥？還在嗎？任務還做不做了？給個話啊？”
毫無回應。只有那個凝固的倒計時，像個嘲諷的表情，懸在那裏。
巨大的、難以置信的狂喜還沒來得及涌上心頭，藏經閣大門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喧譁，迅速由遠及近！
“就在裏面！我親眼看見他進來的！鬼鬼祟祟！”
“執法長老！沈辭安肯定圖謀不軌！”
“對！他剛才在演武場突然下重手廢了李師兄！說不定是練了什麼邪功！”
沈辭安臉色猛地一變。
麻煩來了。而且來得這麼快。
他下意識想躲，但已經來不及了。
“砰！”
藏經閣大門被人粗暴地徹底推開，強烈的夕陽光線涌入，刺得人睜不開眼。光影中，七八個氣勢洶洶的弟子簇擁着一位面色鐵青、身着執法堂黑袍的中年修士，闖了進來。
爲首的那個弟子，正是剛才被抬下去那體修的跟班之一，此刻正指着沈辭安的鼻子，臉上滿是幸災樂禍和狠厲：
“長老！就是他！沈辭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