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刀粗糙的木柄硌着掌心,沉甸甸的,帶着一種原始的、令人安心的實在感。林間的風穿過枝葉,帶着溪水的溼氣和遠處腐爛樹的微腥,撲在臉上。沈辭安握着刀,像握着一截從現實裏掰下來的、堅硬的骨頭,在這片被宗門遺忘的荒僻山林邊緣,緩慢而警覺地移動。
預警直覺那層薄膜始終緊繃着,將四周信息過濾、分類、標記。左前方七十步,有大型蹄類動物新鮮足跡和排泄物,威脅低但需規避;右側岩縫,有微弱靈力擾動,似有低階靈草,但岩縫幽深,風險不明;頭頂樹冠間,幾只灰羽鐵喙的食腐鳥在盤旋,對活物興趣不大,但它們的動向往往預示着不遠處有屍體或爭鬥…
沈辭安避開獸徑和可疑的岩縫,選擇了一條植被相對稀疏、岩石較多的路線。他的目標不是深入險地,而是在相對可控的範圍內,進行更有效率的“探索”,並測試新到手工具的實際用途。
走了約莫一刻鍾,他來到一片略微開闊的碎石坡地。坡地斜上方,隱約可見一道歪斜的、半坍塌的木棚輪廓,被瘋長的藤蔓和灌木幾乎完全吞噬。看起來像是多年前某位在此閉關或采藥的外門弟子留下的臨時居所,早已廢棄。
【發現輕微人爲改造痕跡(廢棄)。環境探索度微幅提升。】
沒有生存點獎勵。看來單純的“發現”已不足以觸發獎勵,需要更實質性的互動或風險。
沈辭安沒有貿然靠近那坍塌的木棚,而是停在坡地下方一塊背風的巨石後,仔細觀察。木棚結構腐朽,藤蔓纏繞,不似有活物長期盤踞的跡象。但預警直覺卻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凝滯”感,仿佛那裏的空氣流動都比別處慢了半拍。
他想了想,從系統空間取出那捆麻繩,截取一段,一端系上一塊稍大的碎石,在手裏掄了幾圈,朝着木棚前方空地拋去。
“啪嗒。”
碎石落地,滾了幾滾。
毫無動靜。
沈辭安等了數息,又用柴刀砍下一細長的樹枝,剝去枝葉,做成簡易探杆,小心翼翼地伸向木棚側面一處藤蔓稍顯稀疏的缺口,輕輕撥弄。
“簌簌…”
藤蔓和朽木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依舊沒有異樣。
是直覺錯了?還是那“凝滯”感並非危險,而是別的什麼?
他收起探杆,握緊柴刀,矮下身,開始以極慢的速度,借着坡地岩石的掩護,向着木棚側面迂回靠近。每一步都落得極輕,呼吸壓到最低。
距離木棚只剩不到十步時,他停了下來。從這個角度,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木棚內部的狀況——大部分空間被坍塌的頂棚和蔓生的植物占據,地面堆積着厚厚的腐殖質和枯葉。但在最內側角落,似乎有一塊地面相對平整,顏色也與周圍略有不同,像是曾被長期壓實,又被落葉半掩。
就在他目光落在那塊地面上的瞬間——
“嗖!”
一道極其迅捷的灰影,突然從那塊“平整”地面邊緣的枯葉堆中激射而出,直撲沈辭安面門!速度快得幾乎拉出殘影!
預警直覺在灰影暴起的同一刹那,傳來了尖銳的刺痛感!
沈辭安瞳孔驟縮!身體在那千鈞一發之際,幾乎憑借本能向後猛仰!同時,一直虛握在左手的麻繩被他猛地向前一甩,試圖阻擋!
“嗤啦!”
灰影與甩出的麻繩前端相撞,發出一聲輕微的撕裂聲。麻繩被割斷了幾股,但那股沖力也讓灰影的軌跡偏斜了少許,擦着沈辭安的鼻尖掠過,帶起一道銳利的風!
沈辭安趁機就地一滾,拉開距離,柴刀橫在身前,心髒狂跳。
那灰影一擊不中,落在不遠處一塊岩石上,發出“嘰”一聲短促尖銳的嘶鳴。這時才能看清,那是一只體型約莫狸貓大小、渾身覆蓋着灰褐色石質鱗片的小獸,四肢短小卻異常粗壯,爪子鋒利如鉤,一條細長的尾巴末端膨大如錘。最奇特的是它的腦袋,扁平,口吻突出,布滿細密的角質棱,一雙綠豆大小的眼睛泛着冰冷的黃光,正死死盯着沈辭安。
【遭遇‘石鱗貉’(低階妖獸)。】
【威脅評估:低至中(攻擊性強,速度快,防御力中等,缺乏遠程攻擊手段)。】
【分析:常潛伏於廢棄洞或石縫,僞裝伏擊小型動物。領地意識強。】
石鱗貉?沈辭安在原主那點可憐的妖獸知識裏搜索了一下,只有個模糊的印象——一種獨居、狡猾、爪牙鋒利、擅長偷襲的低階妖獸,因其鱗甲有一定價值,偶爾會被低階修士獵。沒想到在這裏碰上了。
剛才那一擊若非預警直覺提前半分示警,加上他反應夠快,恐怕臉上已經多了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石鱗貉見偷襲失敗,焦躁地在岩石上磨了磨爪子,發出“喀啦喀啦”的刺耳聲響,黃眼珠裏凶光更盛,細長的尾巴不安地甩動着,顯然不打算放過這個闖入領地、還躲過它必一擊的“獵物”。
沈辭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體內那被鎮壓的煞氣似乎因爲遭遇危險而微微躁動,但很快被黑鐵片和指環的力量安撫。他握緊柴刀,調整呼吸,將預警直覺提升到極限,仔細感知着石鱗貉的每一絲肌肉顫動和眼神變化。
不能跑。背對這樣速度型的妖獸,只會死得更快。
必須速戰速決,動靜還不能太大,以免引來更麻煩的東西。
石鱗貉動了!它沒有直線撲擊,而是四肢在岩石上一蹬,身體詭異地貼着地面,以之字形路線急速竄來,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灰影,目標直指沈辭安的下盤!
沈辭安沒有後退,反而迎前半步,柴刀自上而下,朝着預判的軌跡狠狠劈落!這一刀毫無章法,全憑預警直覺和對那灰影動向的捕捉!
“鐺!”
一聲金鐵交擊般的脆響!柴刀劈中了石鱗貉拱起的、覆蓋着堅硬鱗片的背脊,濺起幾點火星!巨大的反震力讓沈辭安手臂一麻,柴刀差點脫手!
石鱗貉吃痛,發出一聲更尖銳的嘶鳴,前沖的勢頭被阻,落地的瞬間,粗壯的尾巴如同鞭子般橫掃向沈辭安的小腿!
沈辭安踉蹌後退,險險避開那帶着破風聲的尾錘。小腿被勁風掃過,一陣辣的疼。
這畜生,力氣不小,鱗甲也硬!
一擊無功,石鱗貉更加狂躁,黃眼睛裏凶光幾乎要溢出來。它不再急於撲擊,而是開始繞着沈辭安快速遊走,細長的尾巴拖在地上,發出沙沙聲響,似乎在尋找破綻。
沈辭安隨着它的移動緩慢轉身,始終保持正面相對,柴刀橫在身前。他注意到,石鱗貉遊走時,左側後腿似乎有些不自然的滯澀,剛才柴刀那一擊,雖然沒能破防,但顯然震傷了它。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左手還捏着的那半截麻繩上。
一個念頭閃過。
他故意賣了個破綻,腳下微微一滑,身體向後傾了傾,持刀的右手也隨之下垂了一瞬。
石鱗貉果然上當!蓄勢已久的身體如同灰色閃電,再次撲來!這一次,它張開了布滿細密尖牙的嘴,直噬沈辭安的咽喉!速度比之前更快!
就是現在!
沈辭安後仰的身體猛地向側面擰轉,險之又險地避開那致命的撕咬,同時,左手那半截麻繩被他灌注了全身力氣,朝着石鱗貉撲來的軌跡前方地面,狠狠擲出!麻繩在半空舒展開來,另一端還攥在他手裏。
石鱗貉撲了個空,本能地要落地借力再次彈起。然而,它的前爪剛一沾地,就踩在了那鋪展開的、並不起眼的麻繩上!
粗糙的麻繩對於它堅硬的腳掌本無傷害,但那突如其來的、與地面摩擦力截然不同的觸感,以及繩體輕微的滾動,讓它瞬間失去了平衡,身體一個趔趄!
沈辭安豈會放過這轉瞬即逝的機會!一直蓄勢待發的右手,握着柴刀,將體內那點可憐的靈力和被煞氣淬煉過的一絲氣力,全部灌注於刀鋒,朝着石鱗貉因失衡而暴露出來的、相對柔軟的側頸部位,狠狠捅了過去!
“噗嗤!”
這一次,不再是金鐵交鳴的脆響,而是利刃入肉的沉悶聲響!
柴刀不算鋒利的刀尖,在沈辭安拼盡全力的捅刺下,勉強破開了石鱗貉側頸相對薄弱的鱗片縫隙,深深沒入!
“嘰——!!!”
石鱗貉發出一聲淒厲到極致的慘嚎,身體猛地僵直,劇烈掙扎!腥熱的獸血順着柴刀的木柄狂涌而出,噴了沈辭安一手一臉!
沈辭安咬緊牙關,死死握住刀柄,用全身重量壓了上去,將石鱗貉死死釘在地上!那畜生垂死掙扎的力量大得驚人,幾次都差點將他掀翻。
他不敢鬆手,也來不及去想別的,只是憑着一股狠勁,將刀柄又狠狠擰轉了一圈!
石鱗貉的掙扎漸漸微弱下去,黃眼珠裏的凶光渙散,最後抽搐了幾下,徹底不動了。
沈辭安脫力般鬆開刀柄,踉蹌後退幾步,背靠着一塊冰冷的岩石滑坐在地,膛劇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氣。臉上、手上黏膩溫熱的獸血散發出濃重的腥氣,讓他陣陣反胃。左手臂和剛才被尾風掃過的小腿,傳來清晰的痛楚。柴刀還嵌在那畜生的脖頸裏,微微顫動。
【成功擊低階妖獸‘石鱗貉’。】
【威脅解除。】
【生存行爲判定:有效自衛,並成功利用環境與工具。】
【生存點+5。】
【因首次獨立擊具有威脅的生物,額外獎勵生存點+3。】
【獲得低階妖獸材料:石鱗貉完整鱗皮(輕度破損)1,石鱗貉利爪4,石鱗貉尾錘1,石鱗貉毒腺(破損)1。材料已自動收取至系統臨時空間。】
【檢測到宿主輕微外傷(抓擦傷、肌肉拉傷)。建議處理。】
【當前生存點:8。】
一連串的提示音在腦海中響起,冷靜地播報着戰果與獎勵。
沈辭安喘勻了氣,才慢慢看向那具逐漸僵硬的獸屍。第一次親手死活物,還是如此凶悍的妖獸,心裏並沒有什麼快意,只有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以及一絲冰冷的、對這個世界弱肉強食法則更深的體認。
他沒有立刻處理傷口,而是先警惕地環顧四周。打鬥的動靜和血腥味可能會引來其他東西。預警直覺暫時沒有新的強烈信號,但遠處似乎有食腐鳥類被血腥氣吸引,開始朝這邊聚集盤旋。
必須盡快離開。
他強撐着站起來,走到石鱗貉屍體旁,用力拔出柴刀,在旁邊的草葉上擦了擦血跡。然後快速檢查了一下自身傷勢。手臂和小腿只是被勁風擦出幾道紅痕和輕微淤青,並不嚴重。倒是用力過猛導致肌肉有些拉傷。
他從系統空間取出那個“標準急救包(簡易)”。打開一看,裏面是幾卷淨的紗布、一小瓶氣味刺鼻的止血消炎藥粉、幾片清涼止痛的膏藥。他給自己手臂和小腿的擦傷處撒上藥粉,用紗布草草包扎,又將膏藥貼在肌肉酸痛的部位。
藥粉帶來的刺痛和膏藥的清涼感,讓他精神一振。系統的物資雖然簡陋,但在這個節骨眼上,確實實用。
處理完傷口,他將石鱗貉的屍體也收進了系統臨時空間——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但妖獸血肉或許含有微弱靈氣,皮毛爪牙也可能有點價值,不能浪費。
做完這一切,他不再停留,選了一個與來路和那廢棄木棚都不同的方向,迅速離開了這片碎石坡地。走出一段距離後,還刻意找了條小溪,粗略清洗了一下臉上手上的血污,換了身淨的灰袍(從原來那破屋子裏帶出來的唯一一件備用)。
血腥味淡去,他看上去又恢復了那個不起眼的外門弟子模樣,只是眉眼間多了幾分難以抹去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硬。
【生存點再次達到8點。】
【環境威脅暫時解除。】
【建議:尋找相對安全地點進行休整,總結生存經驗。】
系統適時給出建議。
沈辭安抬頭看了看天色。頭已過中天,林間光影開始傾斜。他這一番探索、遭遇、搏,竟然過去了大半天。
他辨認了一下方向,沒有選擇立刻返回自己那間已不安全的破屋,也沒有再深入更危險的山林。而是朝着記憶裏,靠近後山一處廢棄礦坑外圍的方向走去。那裏地形復雜,坑道交錯,同樣人跡罕至,但或許能找到一些暫時容身的、更隱蔽的角落。
他需要消化這一戰的收獲,不僅是生存點和妖獸材料,更是那種在生死邊緣掙扎過來的體驗,以及對自身能力、對系統規則更進一步的了解。
柴刀重新握在手中,刀鋒上還殘留着淡淡的血腥氣。
預警直覺依舊如常運轉,過濾着山林間的聲音與氣息。
沈辭安的腳步,在落葉和碎石上,留下了一串清晰而孤獨的印記,延伸向更深的、被遺忘的角落。
生存點:8。
隨機箱子開出的基礎工具,剛剛經歷了第一次實戰檢驗。
體內煞氣蟄伏,黑鐵片沉甸。
指環微涼。
新的挑戰,或許就在下一個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