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聲音很輕,在坑道溼的空氣中摩擦,帶着一種黏膩的質感,仿佛有什麼溼滑沉重的東西正拖曳着,劃過粗糙的岩石地面。由遠及近,速度不快,但異常執着,方向明確地朝着沈辭安所在的這個半掩的石窟而來。
黑暗環境適應讓沈辭安捕捉到這聲音的每一個細節,預警直覺則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蕩開一圈清晰的漣漪——威脅等級:低至中;目標體型:中小型;移動方式:爬行或蠕動;附帶屬性:陰冷、溼。
不是石鱗貉那種敏捷凶暴的風格,反而更顯詭異。
沈辭安身體繃緊,像一張拉到極致的弓,悄無聲息地挪到石窟入口那塊巨石的陰影後,柴刀橫握,刀尖微抬,對準聲音傳來的方向。他屏住呼吸,連心跳都仿佛放緩,整個人幾乎與身下冰涼的岩石融爲一體。
聲音越來越近,已經能分辨出那並非純粹的摩擦,還夾雜着極其細微的、液體滴落的“啪嗒”聲,以及一種…濡溼的、仿佛什麼東西在分泌粘液的窸窣聲。
昏暗的光線下,坑道拐角處,一團模糊的、暗綠色的輪廓緩緩顯現。
那東西大約有成年人的小腿粗細,長度看不真切,像是某種過度肥碩的蠕蟲或水蛭的變種。身體表面覆蓋着一層溼滑發亮的、暗綠色的粘稠薄膜,在偶爾從坑道深處漏出的、不知來源的微光映照下,反射着令人不適的油光。它沒有明顯的頭尾之分,前端只是一個不斷開合、收縮的圓形口器,裏面是層層疊疊的、細小而密集的角質環,隨着蠕動,不斷分泌出更多透明的、拉絲的粘液,滴落在地面上,發出輕微的“啪嗒”聲,留下一條溼漉漉的、反射微光的痕跡。
它移動的方式極其緩慢,身體如同波浪般一拱一拱,依靠腹面無數細小的、幾乎看不見的吸盤或剛毛吸附地面,推動着那令人作嘔的身軀前進。目標似乎很明確——正是沈辭安之前挖掘“地脈淤結土精”的那個凹洞。
【遭遇‘腐苔黏蟲’(低階妖蟲/精怪)。】
【威脅評估:低(攻擊性弱,速度極慢,無遠程攻擊能力,不具備高等智慧)。】
【分析:喜食腐殖質、低濃度靈力淤積物及陰溼環境中滋生的特殊苔蘚。感知遲鈍,但對特定靈力波動(尤其是土系、水系駁雜靈力)有微弱趨性。表皮粘液具微弱腐蝕性與麻痹性,需避免直接接觸。無明顯價值。】
系統的提示音冷靜地響起,將眼前這怪物的底細剖析得一清二楚。
沈辭安緊繃的肌肉稍稍放鬆了一絲。原來是條“清潔工”蟲子,被剛才土精散發的微弱靈力吸引過來的。看它那慢吞吞的樣子,確實不像有太大威脅。
他本打算等這蟲子爬到凹洞處,自己再悄悄離開,避免不必要的沖突。但就在腐苔黏蟲經過他藏身的巨石前方時,異變突生!
那蟲子肥碩身軀的中段,粘液覆蓋的體表下,似乎包裹着什麼東西,隨着它的蠕動,那東西的輪廓被擠壓得更加清晰——那是一截人類的、已經嚴重腐爛、呈現出污綠色的小臂骨骼!骨頭表面布滿細密的啃噬痕跡,正被蟲子的粘液和身體緊緊裹挾着,一同前進!
沈辭安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礦坑裏…死過人!而且看那骨骼的腐壞程度和啃噬痕跡,絕非近期之事。這蟲子,恐怕不僅僅吃腐殖和靈力淤積物!
幾乎同時,那腐苔黏蟲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前端不斷開合的口器猛地轉向了沈辭安藏身的方向!雖然它沒有眼睛,但某種對“活物”氣息或熱源的原始感知,讓它鎖定了巨石後的陰影!
“嘶——”
一聲極其輕微、卻充滿貪婪意味的、如同漏氣般的嘶鳴從它口器中發出!它前進的方向陡然改變,肥碩的身軀以一種與其遲緩形象不符的敏捷,猛地朝巨石這邊拱來!前端那環形口器張得更大,粘液滴落得更加急促!
預警直覺瞬間提升!威脅等級被重新評估爲【中】!這玩意兒對活物的興趣,遠超過對土精殘渣!
不能再躲了!
沈辭安在蟲子拱到巨石前的一刹那,猛地從陰影中竄出,不是後退,而是斜向前沖,柴刀劃出一道短促的弧光,狠狠劈向蟲子那溼滑粘膩的身軀中段——正是裹挾着人骨的位置!
“噗!”
刀刃切入粘稠的蟲體,感覺不像砍在肉上,更像是劈進了一團極具韌性的、吸飽了水的爛泥!阻力巨大,而且那層粘液異常滑膩,柴刀幾乎要脫手!同時,一股刺鼻的、混合着腐臭和酸腥的氣味猛地爆發開來!
“嘶——!!”
腐苔黏蟲發出一聲更加尖銳刺耳的嘶鳴,被劈中的部位猛地收縮,傷口處沒有鮮血,只有大量墨綠色、更加粘稠腥臭的體液涌出!它受痛,身體劇烈地扭動起來,前端口器瘋狂開合,朝着沈辭安的方向噴出一小股透明的粘液!
沈辭安早有防備,一擊得手立刻後撤,險險避開那兜頭蓋臉射來的粘液。幾滴濺落在他身前的岩石上,立刻發出“滋滋”的輕響,冒起細微的白煙,岩石表面被腐蝕出幾個小坑!
好強的腐蝕性!
他心頭凜然,不敢再讓這蟲子的粘液近身。那蟲子在劇痛下,變得異常狂躁,扭動着肥碩身軀,不顧一切地再次朝沈辭安撲來,速度竟然比剛才快了不少!
狹窄的坑道限制了閃避空間。沈辭安目光一掃,看到旁邊散落的一截之前找到的、尚未完全朽壞的堅韌藤繩。他當機立斷,柴刀交到左手,右手抓起那截藤繩,灌注靈力(雖然微弱),朝着蟲子撲來的方向猛地甩出!
藤繩如同活蛇,在空中一卷,精準地套在了蟲子中段,就在柴刀劈開的傷口附近!沈辭安用力一拉,藤繩立刻收緊,深深勒進蟲體粘滑的皮肉裏!
“嘶!!!”蟲子痛極,掙扎得更加猛烈,粘液狂噴!但它越是掙扎,藤繩勒得越緊,粗糙的藤纖維與它脆弱的體表摩擦,造成二次傷害!
沈辭安死死拉住藤繩另一端,身體後傾,雙腳抵住地面,與蟲子角力。他必須盡快解決這東西,拖下去,動靜太大,誰知道會引來什麼。
他左手再次舉起柴刀,眼神一冷。這次,目標不是蟲身,而是它那不斷開合、噴吐粘液的環形口器!
趁着蟲子被藤繩牽制,瘋狂扭動試圖擺脫的瞬間,沈辭安抓住一個空檔,猛地欺身而上,柴刀刀尖對準那惡心的口器中央,狠狠捅了進去!同時,將體內那股被鎮壓着、卻依舊存在的陰冷煞氣,順着刀身,強行出了一絲!
“嗤——!!!”
刀尖深深沒入,直貫蟲體深處!那陰冷煞氣如同毒藥,瞬間在蟲子那簡單脆弱的生理結構中爆開!蟲子的嘶鳴戛然而止,整個肥碩身軀如同被瞬間抽走了所有力氣,劇烈地痙攣、抽搐了幾下,然後軟塌塌地癱倒在地,墨綠色的體液從口器和傷口汩汩流出,腥臭撲鼻。
【成功擊低階妖蟲‘腐苔黏蟲’。】
【威脅解除。】
【生存行爲判定:有效利用環境工具(藤繩)進行限制,並針對性攻擊弱點。】
【生存點+2。】
【獲得低階蟲類材料:腐蝕粘液腺囊(破損)1,韌性蟲皮碎片若。材料已自動收取。】
【檢測到宿主輕微吸入毒氣(麻痹性、腐蝕性混合),‘煞骨魔體’產生輕微抗性,毒素影響降低。建議通風並稍作休整。】
【當前生存點:7。】
沈辭安鬆開藤繩,後退幾步,靠在對面的坑壁上,微微喘氣。喉嚨和鼻腔有些辣的,是剛才吸入的毒氣殘留,但煞骨魔體似乎真的起了點作用,除了些許不適,並無大礙。他看着地上那灘迅速失去生機的、惡心的蟲屍,又看了看被腐蝕出小坑的岩石,心有餘悸。
這礦坑裏的東西,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一條看起來蠢笨的蟲子,也能如此難纏和危險。
他稍微平復呼吸,用柴刀小心地撥弄了一下蟲屍,將那截被裹挾的、污綠色的人類臂骨挑了出來。骨頭已經腐朽不堪,一碰就碎,上面依稀能看到一些舊傷痕,但無法判斷死因和年代。
他將碎骨踢到一邊,沒再多看。在這種地方發現前人遺骸,不算意外。只是提醒他,此地絕非善地。
他快速檢查了一下自身和裝備。柴刀沾滿了墨綠色粘液和蟲血,他在地上蹭了蹭,又在相對淨的岩壁上抹了抹。藤繩被腐蝕得厲害,靠近蟲體的部分已經發黑變脆,不能用了,他將其扔掉。好在儲物袋裏還有麻繩備用。
處理完這些,他沒有立刻離開。預警直覺提示,剛才的打鬥動靜和蟲屍散發的濃烈氣味,短時間內可能會吸引其他東西。他需要盡快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但就在他準備動身時,系統界面忽然閃爍了一下,一條新的、語氣似乎比平時稍顯“積極”的提示跳了出來:
【檢測到戰鬥結束,環境威脅暫時解除。】
【檢測到宿主成功利用多種方式(工具、環境、自身特殊狀態)應對復合威脅。】
【系統評估:宿主初步展現出符合‘測試版’預期的環境適應與生存策略應用能力。】
【據當前環境(廢棄礦坑、陰溼、低靈力淤積)及宿主已解鎖技巧,生成一項臨時環境適應性輔助功能:】
【‘簡易環境標識(臨時)’:消耗1點生存點,可在宿主視野內,對當前所處小範圍環境(半徑十丈)進行一次快速標記,標識出潛在的‘安全點’、‘資源點(低價值)’、‘威脅源(微弱)’及‘結構風險點’。標記持續效果:一個時辰。標記範圍:僅限宿主可視。】
【是否啓用?是/否】
臨時功能?環境標識?
沈辭安心中一動。這功能聽起來很實用,尤其是在這種地形復雜、光線昏暗的礦坑裏。1點生存點,代價不算高。
他選擇了【是】。
【生存點-1。剩餘:6。】
【‘簡易環境標識(臨時)’啓用。開始掃描…】
視野中,淡藍白色的系統界面邊緣,蕩開一圈細微的波紋。緊接着,他所處的這片坑道區域,在“黑暗環境適應”提供的微光視覺基礎上,又疊加了一層極其淡薄的、幾乎透明的淺藍色光暈。
幾個不同顏色、極其微小的光點或箭頭,在他視野可及的岩石、坑壁、地面、甚至空氣中浮現:
身後半掩的石窟入口內側,浮現一個穩定的、淡綠色的光點,旁邊有【臨時安全點(低隱蔽性)】的微小字樣。
不遠處那個發現土精的凹洞,有一個黯淡的、土黃色的光點閃爍,標注爲【微弱資源點(已開采/殘餘)】。
地上腐苔黏蟲的屍置,是一個緩緩消散的、暗紅色的叉形標記,【近期威脅源(已消除,殘留氣味)】。
左側坑道更深處的拐角,有一個模糊的、不斷顫動的灰色箭頭,指向黑暗,標注【未知氣流擾動,可能通向更復雜區域或存在不穩定結構】。
而右前方,靠近坑道頂部一處岩石接縫,則有一個幾乎看不見的、淡藍色的向下箭頭,旁邊寫着【微弱潔淨水汽滲出,下方或存在裂隙水源】。
標記非常簡潔,信息有限,但已經彌足珍貴!尤其是那個“潔淨水汽滲出”的標識,正好可以補充他快要耗盡的水源!還有對氣流和結構風險的提示,能幫他規避不必要的危險。
這1點生存點,花得值!
沈辭安立刻朝着那個淡藍色箭頭指示的方向走去。果然,在坑道頂部一處不起眼的、覆蓋着溼滑苔蘚的岩石接縫處,能感覺到極其微弱的、帶着清新水意的涼風。他用柴刀小心地撬開周圍鬆動的石塊,清理掉苔蘚,很快,一道只有手指粗細、但水流穩定的清澈細流,從岩縫中汩汩滲出!
他趕緊用破陶碗接住。水流不大,但源源不斷。他先是自己喝了個夠,清冽甘甜,帶着微乎其微的靈氣,比之前溪水更好。然後又將隨身攜帶的幾個竹筒(之前用柴刀和燧石粗略加工的)全部灌滿。
補充了水源,又有了環境標識的輔助,沈辭安信心稍增。他決定不再深入左側那標記爲“未知氣流擾動”的危險方向,而是沿着當前坑道,朝着標識中沒有明顯威脅標記、且空氣流動相對平穩的一個分支探去。
有了“簡易環境標識”,他的探索效率高了許多。避開幾處標記爲“結構疏鬆”的坑壁,繞過一個標注“微量瘴氣積聚(低毒)”的窪地,途中還順手從一個“低價值礦物碎屑堆積點”裏,撿到幾塊蘊含更微弱土靈氣的碎石渣,讓系統吸收,又補充了近乎忽略不計的0.1%能源。
大約半個時辰後,他來到了一處較爲開闊的、像是礦坑深處小型中轉站的地方。這裏有多條坑道交匯,中央有一片相對平整的空地,角落裏堆着一些徹底朽壞的工具架和礦車殘骸。環境標識在這裏標記出兩個【潛在臨時安全點(空間相對開闊,有多條退路)】,以及一個位於空地邊緣、被亂石半掩的【微弱靈力擾動點(性質不明)】。
沈辭安選擇了其中一個背靠岩壁、視野能覆蓋大部分入口的安全點,用油布鋪好,暫時落腳。他需要更長時間的休整,以恢復體力和消化今天的遭遇。
他坐下來,一邊啃着糧,一邊看着視野裏緩緩跳動的環境標識倒計時(還剩不到半個時辰),一邊思索。
這“諸天求生輔助系統”雖然看起來簡陋,但似乎會據他的表現和環境,動態提供一些實用的臨時功能。這算是一種…正向反饋?
或許,他應該更主動地去“適應”和“探索”,以解鎖更多類似的功能,或者促使系統恢復更多能源。
而這一切的前提,是活下去,並且…盡量活得“有用”。
他捏了捏懷裏那塊沉甸甸的黑鐵片,又看了看右手上冰涼的指環。
然後,他的目光,投向了那個被標記爲【微弱靈力擾動點(性質不明)】的亂石堆。
休息片刻後,標識時效也快到了。
沈辭安站起身,握緊柴刀,朝着那亂石堆走去。
他倒要看看,這礦坑深處,還藏着什麼“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