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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十號,天氣很好。
陽光從落地窗照進來,鋪滿客廳地板。坐在陽台搖椅上,蓋着毛毯,手裏捧着本書。孕肚已經明顯隆起。
顧深在廚房燉湯,香氣飄過來。
手機在茶幾上震動,是陌生號碼。我沒接。
又震,沒接。
第三次,直接關機。
我知道是誰。這半個月,陸遠換着號碼打,發短信,讓人送東西到樓下。花,補品,嬰兒用品,堆在物業那裏。我讓保安全退了。
他來過幾次公寓,我從來沒開門。他就在樓下等,等到深夜。從窗簾縫隙看下去,看到他靠在車邊抽煙,一接一。路燈把影子拉得很長。
顧深有次下樓,跟他談了十分鍾。回來時表情平靜:“他不會再來了。”
但我知道,他不會罷休。
下午三點,顧深接了個電話,臉色變了。
“怎麼了?”
他猶豫一下:“陸遠住院了。”
“急性胃出血。送醫院時已經休克,搶救了兩小時,醫生說,是長期飲食不規律,加上情緒。他家裏人說,他想見你。”
“跟我沒關系。”
“我知道。只是覺得,你應該知道。”
我沉默很久,看着窗外光禿禿的樹枝。
“他在哪個醫院?”
“市一院,VIP病房。”
我站起來,走到臥室,從抽屜深處拿出舊木盒。抱着走回客廳,放在茶幾上。
“你要去?”
“嗯。把這些還給他。”
盒子裏整整齊齊碼着幾十封信,每一封都貼着標籤。拿起最上面一封,標籤上寫着:“吵架第一天,因爲她打碎了我的杯子”。
“高蔓,今天又吵架了。我知道是我脾氣不好,但你也有錯。你爲什麼總是不懂事?爲什麼總是要求那麼多?我是陸遠,是陸氏的繼承人,我很忙,沒時間天天陪你。你能不能體諒我一點?”
平靜看完,放回去。
又拆一封。
“你又在醫院。醫生說你是心理問題,不是真的病。你能不能別總用生病來引起我的注意?我很累,每天要處理那麼多事,回家還要應付你。”
再一封。
“趙子璇今天哭了,因爲她被患者家屬罵了。我安慰了她很久。高蔓,你要是能有她一半堅強就好了。她一個人在海市打拼,什麼都不靠,你呢?你什麼都有,爲什麼還不知足?”
一封封看過去,手很穩,心跳很平。
原來這四年,他是這樣看我的。
不懂事,粘人,裝病,不知足。
把信全部拿出來,堆在陽台地上。去廚房拿打火機,顧深跟過來,沒說話。
我蹲在地上,一封封燒。
燒掉他的道歉,燒掉我的愚蠢,燒掉這四年。
燒到最後一封時,顧深蹲下,握住我的手。
“夠了。”
我看着他,眼睛有點澀,但沒哭。
“都過去了。”他接過打火機,把最後一封信扔進火堆。
火焰吞噬最後一行字:“高蔓,你到底要怎樣才滿意?”
灰燼堆成一團,風吹過,揚起黑色碎片。
看着碎片在空中飄散,像黑色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