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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曠的大殿上。
沈亦如終於支撐不住,癱軟在地。
一衆下屬,將她送到陸宅。
陸辰安沒有回來。
宅邸裏,從家具到首飾,處處是他的痕跡。
臥室床頭還擺着他們的合照——她笑得沒心沒肺,倚在陸辰安眉眼溫柔的懷抱裏。
曾經,他連她喝的水,都要試過溫度才遞來。
如今,卻任由她一個人待在偌大的房間,任由滾燙的回憶,漸漸冰涼。
沈亦如拿起手機,聯系律師擬定離婚協議。
看着滿屋觸目傷心的回憶,多一天都待不下去,索性要閨蜜陳芸明午後,來接她離開。
她脫下無名指上的戒圈。
淚眼模糊中,想起孕檢後,陸辰安小心翼翼將耳朵貼在她小腹,緊張到聲音發顫。
“亦如,我會讓她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寶貝。”
她顫抖着手撫上空空的小腹,這個發誓要護佑她們母女的人,竟親手害她家破人亡。
天未亮,沈亦如驚醒。
身旁床鋪冰冷平整,陸辰安徹夜未歸。
清晨,沈亦如取回父親遺照,直奔南郊墓園。
還未走近,就看見宋清雅正彎腰,從一個剛被掘開的新墳土坑中,捧起那個熟悉的骨灰盒。
“放下!”
沈亦如聲音嘶啞。
宋清雅被她淒厲的聲音驚得手一抖,險些沒拿穩。
沈亦如已經撲到跟前,一把奪過骨灰盒,抬腳狠狠踹在宋清雅小腹上。
宋清雅痛呼一聲,向後跌坐。
“沈亦如!”
一聲沉喝自身後響起。
陸辰安疾步沖來,徑直擋在宋清雅身前,一把推開沈亦如。
沈亦如被推的踉蹌後退,踩到碎石,整個人向後摔去。
她死死抱住骨灰盒,後背重重砸在地上。
“喀拉——”
一聲瓷器碎裂的脆響,擊穿了她最後的神經。
她僵住,緩緩低頭。
懷中的骨灰盒側面裂開一道猙獰的縫隙,細白灰末簌簌漏出。
“不!!!”
沈亦如嗚咽出聲,手忙腳亂想捂住那道裂口,卻徒勞無功。
陸辰安看着這一幕,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隨即被冰冷失望覆蓋。
他雙手合十,聲音淡漠。
“亦如,人死如燈滅,形骸終化塵土,何必執着。”
沈亦如猛地抬頭,血紅的眼睛死死剜着他。
兒時,陸辰安做完功課,便會虔誠地跪在沈家祠堂,爲沈氏先祖祈福誦經。
甚至父親愛犬離世,傷心之際,
“形滅魂存,留下骨灰祈福,也是慈悲。”
他引經據典,力排衆議,將小狗的骨灰鄭重放入祠堂。
沈父正是被他這份對生命皆懷悲憫的善良促動,才放心將沈亦如托付給他。
可短短兩年。
那個爲小狗尋覓一方淨土的人,竟面對父親紛揚的骨灰,冷漠至此。
見場面劍拔弩張,宋清雅適時地抽泣起來,虛弱地攀住陸辰安的手臂。
“辰安,亦如一定是誤會我要對爸爸不敬...才推我打我...畢竟,他也是她的爸爸...”
這話如淬毒的針,瞬間刺穿沈亦如的理智。
她想起晚宴那天,宋清雅也是這般無辜哭泣着,詆毀父親,他慘死。
“我今天就改改你這亂認爹的習慣!”
沈亦如赤紅着眼睛,抓起手中空蕩的碎瓷壇,猛地砸落。
宋清雅額角,瞬間涌出鮮血。
陸辰安臉色驟變,急忙將她護在懷裏。
再抬頭看向沈亦如時,眼神已經冷得刺骨。
“沈叔已經造下罪孽,惡者自惡,你還要加深業障到什麼時候?!”
他的維護,徹底澆滅了沈亦如眼中最後一點光。
原來,他所有的偏袒,都源於他早就信了宋清雅。
恨意滔天。
沈亦如反手將沾血的瓷壇刺向陸辰安。
閃避不及,銳利的豁口扎進腹側。
他悶哼一聲,捂住傷口,鮮血染紅腕間那串晶瑩的佛珠。
陸辰安瞳孔驟縮,難以置信地看向她。
“陸辰安,”
沈亦如與他對視,眼底一片死寂。
“今晚,我才算真正看清你。
但你不該忘了,我沈亦如是什麼人。”
保鏢們一擁而上。
陸辰安被扶起,臉色蒼白,仍咬牙對她說。
“你不要一錯再錯。”
錯?
沈亦如嗤笑。
“誰都可以污蔑爸爸。
可他收養你十五年,你不該不信他。”
“若有妄語,口生毒蛇,命亦同死,終墮。”
沈亦如笑得淒厲。
“從前你教我讀經時,可想過自己也會滿口妄語?”
陸辰安身形猛地一僵,愕然看向她,想說的話卡在喉嚨,終於沒能開口。
墓園重歸死寂。
沈亦如擦掉滿手血污,顫抖着,將骨灰混着泥土捧起。
“爸,別擔心,沒人能欺負女兒。
這些血,是他們的。
等我查相,就接您回家,在院中,種滿您最喜歡的常春藤。”
她跪地叩首,肩膀劇烈顫抖,卻再沒有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