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年夜飯的羞辱在親戚的哄笑和弟弟得意的目光中收場。
紅包一個個塞進弟弟手裏,寫着壓歲的祝福。
而我手上只有零星幾個一兩百的紅包,卻依然壓得我喘不過氣。
隔着狹小房間的門,他們圍着弟弟討論着新衣服,在春晚倒計時裏歡呼着新年到來。
記憶像一柄生鏽的刀,突然沿着十六年前的骨縫撬開。
我兩歲生時,弟弟在保溫箱裏度過了第二十八天。
媽媽抱着我站在探視窗前,她的呼吸在玻璃上暈開白霧:
“你看弟弟多小,多脆弱。”
“你是哥哥,以後什麼都要讓着他,知道嗎?”
我不懂,但點了點頭。
這一讓,就是十六年。
從那一刻起,我的人生便永遠排在弟弟之後。
因爲弟弟是早產兒,醫生說他的身體會一直比較弱。
這句話也成了家裏的聖旨。
那之後,弟弟的粉必須是最貴的進口粉,衣服必須是純棉名牌。
而我的衣物來源,永遠是弟弟淘汰下來的。
媽媽看還能穿,就把弟弟的九分褲甩給我當七分褲穿。
我實在穿不下他的尺碼時,媽媽就從夜市攤上買十塊錢三件的衣服給我。
她說:
“你身體健康,穿什麼都一樣。”
學校要求穿制服以外的子,我那些起球、褪色的衣服永遠寫着我不被重視。
我省下早餐錢想買件像樣的外套,卻總在攢夠前被需要。
學齡前,弟弟去了每月五千的貴族幼兒園,有外教和營養師;
我被塞進一天五十的全天托兒所,午睡時能聽見隔壁菜市場的吆喝。
媽媽摸着我的頭說:
“弟弟身體弱,那兒的保健措施好。”
爸爸跟着補充:
“咱們家就這個條件,你得懂事。”
當時只是中產家庭的收入,在弟弟的精細養育面前捉襟見肘。
而懂事的意思,就是我無法開口要任何超出必需的東西。
直到那年冬天,我的手指在托兒所生了凍瘡,他們才發現我省下了手套錢。
門外的談笑聲忽然拔高,是爸爸在對弟弟邀功:
“昨天把你哥趕出去時,我順帶掏了他衣兜。”
“沒想到還真有點錢!”
我渾身血液倒流,沖出去質問。
媽媽輕描淡寫:
“那是替你給弟弟的壓歲錢。”
“沈小言,你當哥哥的,表示一下不應該嗎?”
可那五百塊,是我從元旦起省下每一頓午餐。
是我在寒冬裏發傳單、抄筆記,一塊一塊攢起來的。
是我用來買想了三年的高考真題匯編。
弟弟捏着紅包裝進自己口袋,眨着眼說:
“謝謝哥。”
我盯着他得意的嘴角,忽然想起他小學時也曾這樣代收過我的比賽獎金。
“說到這個。”
爸爸放下茶杯,像是早有計劃。
“我們打算把你轉到弟弟的學校去。”
“他年齡小讀高一不適應,班裏都是比他大的。”
“反正你也初三了,我們幫你像你弟弟一樣跳級過去,正好照顧他生活學習。”
“憑什麼!平時生活讓一下就算了,這是我自己掙來的學習機會!”
我如遭雷擊。
更多的,是心寒。
今年,我明明已經高三了......
媽媽張口,話語卻一如既往沒把我放心上。
“學費也省了,學校有個特別資助班,一年一千。”
我知道那所私立高中。
是富家子弟混文憑的跳板,高考直接出國。
而我自己就讀的是拼了三年才考上的省重點,班主任說我有沖清北的希望。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沈家早就發達了,我的生活質量卻沒多少改變。
弟弟晃着爸爸的胳膊:
“太好了!以後哥哥天天陪我啦!”
他的笑容天真,我卻看見底下十六年啃噬我人生的蛀痕。
那一刻我明白,他們早已爲我寫好結局。
而我的夢想,連旁白都不配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