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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發走了蕭景和那個不知死活的劉燕,我和沈雲極其默契地屏退了左右。
大殿的門剛關上,沈雲就腿一軟,癱坐在了椅子上。
我也沒比她好到哪去,手心全是冷汗。
“江寧。”
沈雲直呼其名,聲音還在發顫。
“你也......回來了?”
我點了點頭,找了個離她近點的凳子坐下。
“回來了。”
“剛才那股子味兒,差點沒把我送走。”
沈雲苦笑了一聲,拿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大口冷茶,這才勉強壓住了驚魂。
“上一世,我爲了爭那個長子的名頭,把自己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
“結果呢?”
“生下太子不到半年,就被他扔在冷宮裏活活餓死。”
“臨死前我才想明白,他哪裏是想要兒子。”
“他那就是拿咱們當生育工具,用完了就扔。”
說到這,沈雲眼圈紅了。
她是丞相府的嫡女,從小金尊玉貴地養大。
進宮前也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才女。
誰能想到,最後會落得那麼個下場。
我也嘆了口氣。
“誰說不是呢。”
“我生了八個,身子都垮了。”
“最後就因爲弄髒了他的衣角,他就給我灌了毒酒。”
“還說什麼,看着我就讓人作嘔。”
我和沈雲越說越氣,越說越覺得上一世的自己簡直就是個腦殘。
爲了這麼個男人,我們倆鬥了一輩子,最後誰也沒落着好。
“你說,他既然這麼討厭女人,爲什麼還要選秀?”
沈雲皺着眉頭,一臉的不解。
“爲了皇位唄。”
我冷哼一聲。
“他不生兒子,這皇位怎麼傳下去?”
“再說了,他要是不娶妻納妾,前朝那些老臣能放過他?”
“只是我沒想到,他居然能惡心到這個地步。”
沈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
“不過,我臨死前聽那些太監嚼舌。”
“說皇上其實......心裏有人。”
我心裏一動。
“有人?”
“誰?”
沈雲搖了搖頭。
“沒聽清。”
“但我敢肯定,絕對不是後宮裏的任何一個女人。”
“你想想,這後宮佳麗三千,除了咱倆靠着家世硬生下來的那幾個孩子,還有誰懷上過?”
“那個劉燕,今晚怕是也要倒黴。”
我眯了眯眼,腦子裏閃過上一世的種種細節。
蕭景雖然來後宮勤快,但每次辦那事兒都跟例行公事似的。
從來不讓人留宿,也不許人在他寢殿裏過夜。
完事之後還要沐浴更衣,恨不得把皮都搓下來一層。
以前我以爲他是有潔癖。
現在看來,他是嫌我們髒。
“不管他心裏有人還是有鬼。”
我咬了咬牙。
“這一世,咱們絕對不能再重蹈覆轍。”
“他想生兒子,讓他自己生去。”
“咱們就安安心心地在這宮裏混吃等死,順便看看他是怎麼把自己作死的。”
沈雲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
“對,咱們聯手。”
“我就不信,憑咱們倆的家世手段,還治不了一個變態。”
我倆正商量着怎麼在這宮裏摸魚擺爛,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喧譁。
一個小太監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
“娘娘!不好了!”
“劉常在......劉常在出事了!”
我和沈雲心裏一驚,趕緊站了起來。
“怎麼回事?”
“慢慢說。”
小太監喘着粗氣,臉都嚇白了。
“剛才......剛才劉常在被抬回來了。”
“說是......說是觸怒了龍顏,被皇上賞了二十大板。”
“這會兒人已經暈過去了,下半身全是血......”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二十大板?
那可是實打實的軍棍啊。
劉燕那種嬌滴滴的小身板,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爲了什麼?”
沈雲沉聲問道。
“聽......聽說是因爲劉常在想要伺候皇上沐浴,不小心......不小心碰到了皇上的......”
小太監支支吾吾,不敢往下說。
我卻瞬間秒懂。
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
或者是,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蕭景這個變態,果然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走。”
沈雲一揮袖子,臉上露出了久違的威嚴。
“咱們去看看。”
“身爲後宮之主,本宮倒要看看,皇上這是發的哪門子瘋。”
到了劉燕的住處,那慘狀簡直讓人不忍直視。
劉燕趴在床上,後背屁股血肉模糊。
幾個太醫正在給她上藥,疼得她在昏迷中都在抽搐。
周圍幾個平時跟她交好的小嬪妃都在抹眼淚。
見到我們來了,大家趕緊跪下行禮。
“都起來吧。”
沈雲擺了擺手,走到床邊看了一眼,眉頭緊緊鎖在了一起。
“太醫,怎麼樣?”
太醫院的張院判擦了擦汗,拱手道:
“回皇後娘娘,常在傷勢過重,怕是......怕是以後很難再有身孕了。”
又是一個廢了的。
我看着劉燕那張慘白的小臉,心裏竟然沒有一絲幸災樂禍。
上一世,我也是這麼一步步走進深淵的。
“傳本宮懿旨。”
沈雲深吸了一口氣。
“劉常在伺候皇上辛苦,賞黃金百兩,綢緞十匹。”
“好生養着吧。”
從劉燕那裏出來,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
月亮掛在樹梢上,清冷得讓人心裏發寒。
“江寧。”
沈雲突然停下腳步,轉頭看着我。
“我怎麼覺得,這事兒沒那麼簡單。”
“劉燕只是想伺候沐浴,就算不小心碰到了什麼,也不至於下這麼狠的手吧?”
“除非......”
我接過了她的話茬。
“除非她看見了什麼絕對不能讓人看見的東西。”
沈雲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
“我記得,皇上的寢殿裏,有一間密室。”
“上一世我沒當回事,以爲是他藏奏折的地方。”
“現在想想,那裏頭說不定藏着咱們想要的答案。”
我心裏一動。
如果能找到那個秘密,說不定就能拿捏住蕭景的命門。
“那咱們......”
我話還沒說完,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隊御林軍舉着火把,氣勢洶洶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領頭的,正是御林軍統領,顧長風。
顧長風這個人,我有點印象。
他是蕭景的伴讀,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情同手足。
上一世,他對蕭景可謂是忠心耿耿。
我被賜死的時候,就是他帶人端的毒酒。
看到他,我下意識地往沈雲身後躲了躲。
顧長風走到我們面前,面無表情地行了個禮。
“末將參見皇後娘娘,貴妃娘娘。”
“這麼晚了,顧統領怎麼在後宮行走?”
沈雲挑了挑眉,語氣不善。
按規矩,外男入夜是不能進後宮的。
顧長風微微低頭,聲音冷硬。
“皇上口諭。”
“今夜宮中有刺客潛入,爲了娘娘們的安全,皇上命末將加強巡邏。”
“還請娘娘們早些回宮歇息,無論聽到什麼動靜,都不要出來。”
刺客?
這皇宮大內,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哪來的刺客?
我看了一眼顧長風身後那些氣騰騰的御林軍,心裏那種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
這哪裏是抓刺客。
這分明是清場。
“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本宮自然遵從。”
沈雲也不傻,拉着我就往回走。
“咱們走。”
回到我的宮裏,我和沈雲誰也沒睡。
我們倆擠在一張床上,聽着外頭那一陣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心裏都有些發毛。
“江寧,你說他們在什麼?”
沈雲縮在被子裏,小聲問道。
我搖了搖頭。
“不知道。”
“但肯定不是好事。”
就在這時,窗戶突然響了一下。
我嚇了一跳,趕緊捂住嘴。
過了一會兒,又是一聲輕響。
這次我聽清了,是石子。
有人在扔石子?
我壯着膽子,赤着腳走到窗邊,悄悄把窗戶推開了一條縫。
借着月光,我看到窗台下的草叢裏,趴着一個人影。
那人一身夜行衣,捂着胳膊,似乎受了傷。
見到窗戶開了,那人抬起頭,露出一雙亮得嚇人的眼睛。
“娘娘......救我......”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聲音......雖然刻意壓低了,但我還是聽出來了。
這是劉燕身邊的那個貼身宮女,叫小桃的。
她怎麼會在這兒?
還穿成這樣?
我趕緊回頭沖沈雲招了招手。
沈雲湊過來一看,也是一驚。
我倆合力把小桃從窗戶裏拖了進來。
小桃渾身是血,胳膊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一進屋,她就癱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怎麼回事?”
我趕緊找來金瘡藥給她止血。
小桃抓住我的手,眼淚混着血水流了下來。
“娘娘......奴婢......奴婢看見了......”
“看見什麼了?”
沈雲急得不行。
小桃顫抖着從懷裏掏出一塊帶血的布料。
那是一塊明黃色的綢緞,上面繡着龍紋。
但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塊布料上,不僅有龍涎香的味道,還混合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這種檀香,我很熟悉。
那是京城最大的寺廟,護國寺裏的香料。
平時只有高僧大德才會用。
但這宮裏,除了太後偶爾禮佛,本沒人用這種香。
“奴婢......奴婢想去給常在拿藥,路過御花園假山的時候,聽見裏面有聲音......”
“奴婢以爲是哪個宮女太監在對食,就想偷偷看一眼......”
“結果......結果看見皇上......”
“皇上抱着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穿着袈裟......是個和尚......”
我和沈雲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僵在原地。
和尚?皇上跟個和尚?
這......這玩得也太花了吧?
“你看清那個和尚長什麼樣了嗎?”
我咽了咽口水,問道。
小桃搖了搖頭。
“沒看清臉......但他背上有個胎記......紅色的......像一朵蓮花......”
話還沒說完,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拍門聲。
“開門!”
“搜查刺客!”
是顧長風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