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鄉自媒體創業，我選擇了老屋改造賽道。
找村民劉叔籤下十年租約後，我花了兩年時間，砸了三百萬，將一棟荒廢多年的老屋改造成了宋式園林。
可眼瞧着最後一道工序即將完工，劉叔卻笑嘻嘻找上門來。
“小宋啊，我兒子年底結婚，這老屋我不租了。”
“叔也不是難講話人，給你三天時間，足夠你搬走。”
我拿出合同，指責劉叔違背約定。
劉叔卻輕蔑一笑。
“這是我家的地，我想什麼時候收回來，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有本事你去告我，看咱倆誰耗得過誰！”
直播間的觀衆都義憤填膺，嚷嚷着要給我提供法律援助。
我卻搖了搖頭，朝着鏡頭神秘一笑。
“觀衆老爺們，見多了夢想改造家，有沒有見過二哈拆家？”
“點點發財的小手，一起見證我三天還原毛坯房！”
1.
這話一說完，原本三千人在線的直播間，瞬間涌入了一萬人。
“真的假的，這麼漂亮的園林，主播舍得說拆就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房東不做人，見老屋改造成功了就要撕毀合同收回去，誰能咽得下這口氣！”
“支持小宋，全砸了也不能便宜那老登！”
“可這畢竟是小宋三年的心血，全網都找不到這麼好看的宋式園林了......”
看到評論區不舍的聲音，我心裏不免也泛起酸澀。
三年前，我從全國頂尖園林設計院校畢業，在大城市找工作不順後，索性背起行囊回鄉創業，打算在自媒體行業出一條血路來。
當初看上劉叔家的老屋，並不是它有多好，而是因爲它是十裏八鄉最破的一間土瓦房。
土剝的牆面，漏雨的瓦頂，全屋連個囫圇的門窗都沒有，瞧着風一吹就要倒了。
即便如此，當年籤下租房合同時，我也本着鄉親不坑鄉親的原則，給了劉叔付了高於市價三倍的租金。
當時的劉叔挺着啤酒肚，樂呵呵說這老屋已經幾十年沒人住過，隨我弄成什麼樣都行，他反正也不會回來居住。
正因爲有這句承諾，我才放開了手腳，將自己的一切毫無保留地投入到改造之中。
三年來，我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眼一睜就起來活，到腰酸背痛站不起來才肯歇下，吃飯也就是隨便啃幾個散裝小面包對付一下。
爲了最大限度還原我的設計稿，我不惜成本投入材料，前前後後花了三百多萬，才終於一點點將我夢中的漂亮園林還原到了現實。
現在，看着雕梁畫棟的門扉，墜着銅鈴的房檐，還有滿池錦鯉的小院。
讓我這個造夢者親手毀了夢，沒人會比我更惋惜。
但歸結底，我不能讓自己的心血，成爲別人傷害我的利刃！
振作精神後，我手握大錘，對着我費了半年才搭好的石橋，沖着鏡頭笑道。
“家人們，點贊破十萬，先拆了這個流水拱橋！”
2.
直播間裏哀嚎聲此起彼伏，彈幕刷得密密麻麻。
不少人接連刷了十幾個哭臉表情，惋惜着剛成型的園林就要遭此橫禍。
但同時，也有人冷嘲熱諷。
“主播肯定是騙贊的。”
“之前工程累得像條狗，現在說拆就拆？這麼漂亮的園林租出去一個月大幾萬，傻子才真拆。”
“就是！無非是拿拆房當噱頭，吸引流量罷了！”
我沒理會這些聲音，只是盯着屏幕上的點贊數。
數字跳得飛快，不過十分鍾，點贊就沖破了十萬。
我拎着大錘走到流水拱橋前，橋欄上的獸首雕刻得栩栩如生。
之前有位做收藏的大老板，在直播間當場出價二十萬想買下這對獸首，我當時直言這是園林的靈魂，耗費的功夫遠超金錢，直接拒絕了。
當初萬金不賣，此刻的我卻絲毫沒有猶豫，雙手握緊錘柄，對着獸首狠狠砸了下去。
獸首上的犄角應聲斷裂，碎石飛濺。
直播間在線人數噌噌往上漲，轉眼就突破了十萬，彈幕鋪天蓋地。
“！是來真的！”
“二十萬的獸首說砸就砸，主播這是跟錢過不去啊！”
“這哪裏是拆園林，分明是拆真金白銀。”
“之前還覺得是噱頭，現在徹底服了，這口氣必須出！”
我沒看彈幕，繼續揮錘。
直到砸完流水拱橋，我才看向鏡頭。
“點贊破五十萬，拆描金碎花彩窗！”
“點贊破一百萬，砸汝窯瓷器花盆！”
“點贊破一百五十萬，燒織金屏風！”
每拆一樣院子裏的物件，直播間的情緒就高漲一分。
到了傍晚，在線觀看人數已經來到了史無前例的一百萬。
有人大呼過癮。
“得漂亮，不能讓無良房東得逞！”
也有人哀嚎可惜。
“這麼好的東西毀了太心疼，看着都肉疼。”
砸了一整天，我胳膊都酸得抬不起來，肚子也咕咕叫。
以前趕工期的時候，我都是就着髒灰，蹲在梯架上隨便對付一口，今天卻不想委屈自己。
我支起大鍋，燉了滿滿一鍋番茄牛肉，架起桌子燙起了火鍋。
熱氣騰騰的牛肉入口，疲憊消散了不少。
我夾起一塊牛肉，對着鏡頭指了指不遠處的垂花牆。
“常來我直播間的家人們，都眼熟這面垂花牆吧？”
“當初我剛開始做直播時糊了很久，直到修它才迎來第一批粉絲暴漲，這面牆算是我的福星。”
“現在，點贊超過一千萬，咱們就把它拆了！”
3.
垂花牆用的是純傳統工藝，磚石之間咬合得極爲緊密，單靠錘子本拆不動，必須用重型機械。
直播間裏的懂哥又開始跳出來嘲諷。
“主播也就敢砸砸能修復的，這垂花牆那麼重工復雜，拆了就再也復原不了，而且還是作爲招牌的福星，肯定只是說說而已。”
“說白了就是博眼球，真到這種關鍵時候就慫了，畢竟投入的感情不一樣。”
“等着看吧，就算點贊到了，他也不會真拆！”
我沒回應，只是靜靜看着點贊數攀升。
網友們像是被懂哥的話到了，點贊數漲得更快，不到兩小時，就突破了一千萬。
我沒有猶豫，在到達一千萬的瞬間，立馬打電話叫來了一台挖掘機。
沒過多久，挖掘機的轟鳴聲傳來。
師傅一跳下車，看到滿院的狼藉，眼睛都直了，愣了半天才開口。
“小宋，你這是咋了？好好的園林怎麼拆成這樣了？”
園林剛建的時候就是這位師傅幫我運的裝修材料，對這園林的構造很熟悉。
我把房子的事簡單說了一遍，他聽完都氣得紅了臉。
“這老東西也太不是東西了！你花了這麼多錢這麼多心血，他說收回去就收回去？”
“走，我幫你找他算賬去，必須讓他賠償你的損失！”
我搖搖頭，指了指滿院的建築。
“算了，三天時間有限，抓緊拆完才是正事，跟他耗着也是浪費時間。”
謝宇安愣了愣，隨即點點頭。
“行，聽你的！不跟他廢話，拆！”
說完他就跳上挖掘機，鐵臂揮起，對着垂花牆狠狠砸了下去。
這面承載着我創業初期希望、同時見證了我第一批粉絲成長的垂花牆，在巨大的轟鳴聲中瞬間被推倒，碎成了一堆瓦礫。
直播間裏的驚嘆不斷，在線人數突破了兩百萬。
“我的天！真拆了！主播是真狠人。”
“這才是說到做到，太解氣了！”
“看着福星牆被拆，主播眼眶都紅了，突然有點心疼主播！”
此刻的我本顧不上心疼，迅速和謝宇安分工，他開挖掘機拆大件，我用工具拆小件，煙塵四起，瓦礫橫飛。
兩天時間一晃而過，除了保留着老屋主體建築的主屋，院子裏的其他建築全被拆了個淨。
看着空蕩蕩的院子，我猶豫了一下。
想着要不給劉叔留個能住人的地方，畢竟相識一場，又是鄉裏鄉親的。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響了，來電顯示正是劉叔！
4.
電話接通，劉叔笑呵呵的開口。
“小宋啊，這都兩天了，搬得怎麼樣了？”
“要是人手不夠，叔給你找幾個人幫忙，都一個村的，這點忙還是能幫的。”
在拆到一半的牆體旁，語氣雲淡風輕。
“多謝叔關心，搬得很順利，東西都清完了，不用幫忙。”
劉叔在電話那頭更是高興，聲音透着一股子得意。
“這就對了嘛，年輕人腦子活，門路多，不用在這一個地方死磕。”
“說實話，叔也不想爲難你，要不是我兒子結婚急用房，也不會出此下策。”
頓了頓，他話鋒一轉。
“跟你說個事，你這兒的園林弄得確實好，我兒媳婦看照片第一眼就看上了，說特別喜歡。”
“她老家還有個弟弟，也有個老屋，空着也是空着，想讓你去給改造改造，也建一套一模一樣的宋式園林。”
“你放心，叔不會虧待你，你去那邊活改造，租金也跟這裏一樣，絕不漲你一分錢！”
“這可是給你送生意來了，換別人我還不樂意找呢。”
我聽完，忍不住笑出了聲。
“劉叔，我按村子輩分喊你一聲叔，你怎麼拿我當孫子整啊？”
“我都上了你一次當了，你一樣的套路還來忽悠我第二次，指望我再貼錢貼力給你家當免費苦工，一分錢好處沒有，還要倒給你家裏人租金，你以爲我是傻冤大頭嗎？”
劉叔瞬間氣急敗壞。
“你這年輕人怎麼說話呢？不知好歹！我好心給你找活，你還不領情？”
“原本我還想着，以後你要是想回來拍拍視頻，偶爾還能讓你進來，就當留個情面，既然你這麼給臉不要臉，那以後就別想再進這宅子一步！”
“還有那多餘的租金，你也別想我退你一分，我就當你已經死了！”
說罷，劉叔狠狠掛了電話。
整個過程，都被鏡頭直播了出去，自然讓網友驚呆了。
“這老東西太了！搶占小宋心血一次，還好意思讓小宋再去改造？”
“簡直是強盜邏輯，騙了人還覺得自己好心，臉皮太厚了！”
“主播罵得好！就該這麼懟他，這種人本不配留情面。”
“之前還覺得主播拆房子可惜，現在看來拆得太對了，不能便宜這種人！”
我卻反而笑了，對着鏡頭搖了搖頭。
“這樣也好，原本還想着留幾分情面，現在看來沒必要了。”
說完，我轉身走到早就埋好炸藥的主屋旁。
這裏擺着簡易的爆破按鈕，是之前請工程隊朋友幫忙裝的，原本只是預防意外，沒想到真派上了用場。
我沒有絲毫猶豫，親手按下了拆房子的爆破按鈕。
一聲巨響下，煙塵瞬間騰空而起。
我站在遠處，看着這一幕，心裏只有輕鬆。
......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
劉叔喜氣洋洋地帶着兒子和兒媳朝老屋走來，一邊走一邊跟身邊的兒媳吹噓。
“我跟你說，這園林弄得絕對漂亮，亭台樓閣樣樣都有，還有錦鯉池，保準你滿意！”
“以後你們就在這兒過子，多氣派，十裏八鄉找不出第二家這麼好的房子！”
兒媳臉上帶着笑容，不住地點頭，還拿出手機準備拍照，嘴裏念叨着要發給親戚看。
走到院門前，劉叔得意洋洋地伸手推開了院門。
可等門吱呀一開，所有人都愣住了。
眼前哪裏還有什麼精美的宋式園林，只有破敗荒涼的土地。
中間立着的主屋，還是三年前那破敗不堪的模樣，幾柱子歪歪斜斜的，風一吹就嘎吱響，像是隨時都會倒下來。
除此以外，別說亭台樓閣，地上連一片多餘的瓦片都沒有，淨得像是從來沒有被人入住改造過。
劉叔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眼睛瞪得溜圓，整個人都傻在了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