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黑厚重的砧板上,橫着一柄劍身扭曲、遍布裂紋的長刀。
地火口噴吐着穩定的幽藍焰舌,將煉器室內烘得悶熱。李雲來赤着上身,古銅色的皮膚上沁出細密的汗珠,順着緊實的肌肉紋理滑落,砸在石地上,洇開一個小小的深色圓點,旋即被高溫蒸幹。
他握着一柄玄鐵重錘,手臂肌肉賁張,每一次落下都帶着千鈞之力,砸在那瀕臨破碎的刀身之上。
“鐺!”
“鐺——!”
沉悶的錘擊聲在石室裏回蕩,節奏穩定,帶着一種近乎固執的韻律。火星四濺,映亮了他緊抿的唇和低垂的眼睫。那眼底深處,是十年如一日、幾乎刻入骨髓的專注,以及一絲被沉重壓力艱難壓制住的、不肯顯露分毫的焦灼。
李家法器鋪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了。父親失蹤三年,音訊全無,留下的這點微薄產業,僅靠他一個半大少年苦苦支撐,早已風雨飄搖。妹妹雲夢年紀尚小,幫不上太多忙,每日裏只在前面櫃台,用那雙清澈卻漸染憂色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門可羅雀的街道。
這柄長刀是北城張獵戶送來修復的,許下的報酬是五塊下品靈石。對如今的李家而言,這已是一筆不容有失的收入。
刀身裂紋卻在最後一次淬火入寒泉時,驟然蔓延。
李雲來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躁意,錘擊稍緩,另一只手拿起砧板旁的淬火鉗。他知道,成敗在此一舉。若此次修復再失敗,不僅靈石拿不到,李家鋪子那點搖搖欲墜的名聲,恐怕也要徹底敗光。
他全神貫注,舉起重錘,準備完成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次鍛打。
就在錘頭即將吻上刀身的刹那——
毫無征兆地,一個冰冷、毫無情緒起伏的機械音,直接在他腦海最深處炸開:
【檢測到強烈且純粹的執念波動:‘復仇’、‘守護’、‘巔峰’…符合綁定條件。】
【能量汲取中…綁定宿主:李雲來。】
【九運萬界煉器系統,啓動。】
李雲來渾身猛地一僵,高舉的重錘凝固在半空。幻覺?他猛地甩頭,那聲音卻清晰得可怕,絕非虛妄。
【初始掃描完成。確認宿主所在位面:蒼梧界。宿主職業:煉器師(學徒)。修爲:煉氣三層。體質評估:下等。綜合潛力:低。】
【警告:宿主生命能量場極度微弱,建議立即補充靈石或高能量物質,否則系統將因能量匱乏陷入休眠。】
什…什麼東西?!李雲來瞳孔驟縮,心髒狂跳,幾乎要撞破胸膛。系統?煉器系統?能量匱乏?
未等他理清這腦中突兀出現的詭異之言,煉器室那扇簡陋的木門被人“砰”地一聲撞開。
沖進來的是妹妹李雲夢。
小姑娘年僅十二,身形單薄,原本總是梳得整齊的發髻此刻散亂不堪,一雙大眼睛紅腫得像熟透的桃子,淚水決堤般涌出,在她沾滿灰塵的小臉上沖出兩道狼狽的痕跡。她跑得太急,幾乎是踉蹌着撲到李雲來身前,喉嚨裏發出破碎的嗚咽,小小的身子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她甚至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是用那雙被淚水浸透、充滿了無盡恐懼和巨大悲傷的眼睛,死死望着哥哥,然後顫抖着、用盡全身力氣般,將緊緊攥在懷裏的一樣東西,遞到他面前。
那是一柄斷劍。
劍身從中而斷,斷口參差不齊,黯淡無光。暗沉發黑的血污幾乎覆蓋了原本的劍體,凝固成一種令人心悸的斑駁,只有幾處勉強擦淨的地方,還能隱約看到父親李成峰親手銘刻上去的、代表平安歸來的雲紋。
濃重的、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混雜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死寂的異樣氣息,撲面而來。
李雲來手中的玄鐵重錘,“哐當”一聲砸落在腳邊,火星濺起,燙穿了褲腳,他卻毫無所覺。
整個世界的聲音仿佛瞬間被抽空。地火的咆哮,妹妹的哭泣,一切的一切都迅速遠去、模糊,只剩下他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沖上頭頂的轟鳴。
他死死盯着那截斷劍,眼睛霎時布滿血絲。
父親…
【嗡——!】
腦海中的機械音再次響起,冰冷,高效,不帶絲毫人情,與眼前這慘烈悲慟的一幕形成詭異而殘酷的對比。
【檢測到高能量反應殘留!分析材質:玄鐵(73%)、龍紋鋼(15%)、星辰沙(7%)、未知活性金屬(5%)…】
【檢測到強烈精神印記殘留!分析屬性:‘不屈’、‘守護’、‘血戰’、‘寂滅’…】
【警告:檢測到‘域外天魔’能量氣息!極度危險!建議宿主立刻遠離!】
域外…天魔?!
四個字,如同九霄雷霆,狠狠劈入李雲來的意識深處!父親三年前接受聯盟征召,前往天淵防線,據說那裏正是抵御域外天魔入侵的最前沿…他一直抱着微弱的希望,認爲父親只是被困某地,或重傷難歸…
原來…
【解析完成。可提取材料特性:龍紋鋼的‘堅韌’、星辰沙的‘破法’、未知活性金屬的‘自我修復’…】
【可提取精神屬性:‘不屈’(大幅提升意志抗性)、‘血戰’(受傷後小幅提升戰力)、‘守護’(對指定目標產生防御加成)…】
【是否進行提取融合?】
系統冰冷的聲音,一遍遍沖刷着他的神經。父親的血,父親的劍,父親的死訊…還有那名爲“域外天魔”的仇敵!
巨大的悲痛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他吞沒,幾乎要碾碎他的骨骼,壓垮他的脊梁。他身體晃了一下,臉色慘白如紙。
但下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熾熱火焰,猛地從他心底最深處炸開,席卷四肢百骸,燒幹了眼底瞬間氤氳的水汽,將所有的悲慟、茫然、無措,盡數燒熔成一種近乎猙獰的堅定!
他猛地抬起頭,血紅的雙眼中有烈焰在燃燒。
他伸出手,動作因極致的情緒而微微發顫,卻異常穩定地、一根根掰開妹妹冰冷僵硬的手指,將那柄染血的斷劍,緊緊、緊緊地握在了自己手中。
父親的血污沾染了他的掌心,溫熱,似乎還帶着一絲不甘的滾燙。
“哥…”李雲夢被哥哥眼中從未有過的可怕光芒嚇住了,哭聲噎在喉嚨裏。
李雲來沒有看她,只是低頭凝視着斷劍,喉嚨裏滾出一聲低啞至極、仿佛淬煉了無盡恨意的冷笑。
“域外天魔?”
他握緊斷劍,指節因極度用力而發白,聲音卻陡然平靜下來,那平靜之下,是足以焚毀一切的滔天恨意和決絕。
“且看我…以萬物爲材,煉弑天魔器!”
【指令確認。提取開始…融合開始…】
【系統能量嚴重不足!請宿主立刻補充靈石!警告…】
系統的提示音變得急促而尖銳。
李雲來猛地轉頭,目光掃過砧板上那柄剛剛修復失敗、靈光黯淡的長刀,又猛地落在牆角一個落滿灰塵的小木箱上——那是父親留下的最後一點靈石積蓄,他一直舍不得動用分毫。
他毫不猶豫地撲過去,一腳踹開木箱蓋子,抓起裏面寥寥七八塊下品靈石,近乎低吼地對着腦中那個仍在喋喋不休警告的系統道:
“拿去!統統拿去!不夠…我就去賺!賺更多!多少靈石都行!”
“只要能復仇!”
手中的下品靈石瞬間失去所有光澤,化爲齏粉,從指縫簌簌落下。
【能量補充…最低限度維持…】
【提取融合完成。】
【獲得:龍紋鋼‘堅韌’特性x1,星辰沙‘破法’特性x1,‘不屈’意志碎片x1。】
斷劍之上,似乎有微不可察的光暈流轉而過,那血腥與死寂的氣息,仿佛被稍稍壓制下去一絲。
李雲來站直身體,將妹妹緊緊摟入懷中,感受着她劇烈的顫抖,大手輕輕拍着她瘦弱的脊背。
“雲夢,別怕。”
他的聲音低沉,卻帶着一種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力量。
“從今天起,哥在。”
“父親的債,我們一起去討!”
懷中的妹妹仰起淚痕斑駁的小臉,怔怔地看着哥哥。她看到哥哥眼中那駭人的血紅已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沉靜和堅定,仿佛一瞬間,那個曾經還需要父親庇護的少年,已然被血與火催逼着徹底長大。
李雲來輕輕推開妹妹,彎腰,拾起地上那柄剛剛修復失敗、靈光盡失的長刀。
他意念微動。
【注入‘堅韌’特性。】
腦海中指令剛落,一股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暖流,自他掌心涌入刀身。那布滿裂紋、眼看就要報廢的長刀,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鳴,刀身上的裂紋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合了大半,黯淡的刀體重新泛起一抹沉穩的金屬光澤。
李雲來握緊刀柄,手臂一揮。
“嗤——”
破空聲凌厲,刀鋒劃過空氣,帶出的寒芒竟比之前完好的狀態更勝一籌!
他低頭,看着手中煥然一新的長刀,又看向那截染血的斷劍,最後,目光落回到妹妹那張寫滿驚愕與茫然的小臉上。
復仇之路,從他握住這柄斷劍的這一刻,正式開始了。
第一步,便是治好妹妹因驚懼悲慟而受損的心脈,然後,賺取數不盡的靈石!
唯有如此,他才能擁有撬動命運、弑殺天魔的資本!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正欲開口。
煉器鋪那扇破舊的前門,突然被人毫不客氣地“砰砰”拍響,聲音粗魯又急促,打斷了他的思緒。
一個極其不耐煩的公鴨嗓子在門外嚷道:
“李雲來!李雲來在不在?滾出來!”
“坊市管事收這個月的例錢了!別給老子裝死!”
“再交不上,就趕緊給老子卷鋪蓋滾蛋!這鋪子有的是人等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