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滴酒入喉,辛辣如火,張天悅的小臉瞬間漲紅,嗆得咳喘連連。
“嘶…哈…辣辣辣!”
“嘶…哈…”
她一邊抬手往嘴裏扇風,一邊吐舌哈氣,辣得眼淚都出來了。
“哈哈,忍一下,馬上就好了。”
張青鋒大笑道。
張天悅不禁腹誹,這個爹果然不靠譜。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眼睛一亮,只覺辛辣過後,嘴裏竟回甘無窮,滿口清香。
而且腹中有一股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使得全身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
就是看東西有點重影,山川大地都開始搖擺打晃。
這分明是醉了!
張青鋒的酒葫蘆裏裝的可是醉仙釀,大羅金仙都能醉倒,普通人喝上一小盅,能睡三天三夜。
“感覺如何?”
張青鋒笑問道。
張天悅小臉通紅,眼角和長長的睫毛上掛着淚珠,醉眼迷離地看着張青鋒。
“嘿嘿…”
望着張青鋒怔神一會,突然低低一笑,水汪汪的大眼睛裏閃爍起狡黠的光芒。
一副精明但又清澈呆萌的樣子。
“告訴你一個秘密。”
張天悅伸出小手,沖張青鋒勾了勾手指。
張青鋒連忙湊上前去。
女兒主動跟自己分享秘密,可見已經把自己看作值得信任的人。
父女關系這不就建立起來了麼。
全然不覺是他讓張天悅喝醉了才會如此。
“其實我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爹娘親生的,有天晚上我起夜,無意聽見父親和大哥談話知道的。”
“我不敢跟他們說,害怕他們知道後不要我。”
張青鋒的心一下揪了起來,不敢想象閨女幼小的心靈一直承受着怎樣的壓力。
“有什麼委屈都說出來,不要憋在心裏,想哭就哭,想罵便罵。”
他輕撫女兒腦袋,引導她把負面情緒宣泄出來,省得悶在心裏憋出問題。
“我不委屈,一點都不委屈。”
“雖然親生父母不要我了,但老天爺待我極好,把我送到了一戶心善的人家。”
“爺爺奶奶疼我、父親疼我、大哥疼我,不讓我受一點委屈。”
“不論生活如何待我,我當報之以歌。我大哥說的。”
“何況我過得很好。”
閨女臉上洋溢起的幸福笑容,讓張青鋒知道她沒有說假話,在那個家裏確實沒有多大委屈。
只是一句“親生父母不要我了”,讓他無地自容,愧疚難當。
“就是——”
張天悅臉上的笑容突然一暗,抱着雙腿,下巴擔在膝蓋上。
“就是我娘走得太早了,我還沒記事她就不在了,我…我…”
說着說着,鼻音漸重,淚水涌出眼眶。
“我都不知道她長什麼樣。”
“有時候看見別人家的小孩有娘親抱着親着,真的好羨慕呀。”
“聽他們大聲唱世上只有娘親好,我只能偷偷地唱,也不知娘親能不能聽得見?”
她邊說邊掉眼淚,沒有嚎啕大哭,淚珠子就那麼一顆顆往下滾。
張青鋒看着無比心疼。
“我也…我也好想有個娘。嗚嗚…”
張天悅嘴唇顫抖,終是沒忍住,把頭埋在進雙膝間,哭出了聲。
她哭一聲,張青鋒的心就跟着顫一下,抓起酒葫蘆猛灌幾口。
“我沒辦法讓你的養母死而復生,但你的親娘還活着,我帶你去見她。”
“你——”
張青鋒還要說什麼,卻見小丫頭腦袋一歪睡着了,停下話語,沉默一會兒後重新說道:“實在抱歉,我們大人犯的錯讓小小的你承擔了,我會好好彌補對你的虧欠,別人有的你都有。”
說完,抱起閨女朝北邊飛去,要去魔族找魔女。
張天悅這一覺睡得特別香特別沉,直到第二天早晨才醒來。
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帳篷裏,望着篷頂怔神許久才緩過神來。
“我什麼時候睡着的?”
她屈指敲了敲腦門,努力回想。
想到張青鋒喂了自己一滴酒,自己感覺渾身暖洋洋,就是看東西有點重影,地面有點晃。
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
張天悅不禁頭冒黑線,反應過來自己是喝醉了。
這個便宜老爹果然不靠譜。
聽見帳篷外面有動靜,她起身穿上外套,梳理頭發,疊起被褥,然後掀開簾子,走出帳篷。
看見張青鋒正在不遠處的沙灘上燒火做飯。
沙灘旁邊,一條清澈的河流涓涓流淌。
“閨女,睡醒啦。”
張青鋒笑着打招呼。
自然而又親切的笑容,無形中化解了張天悅的局促和拘謹。
“我睡了多久?”
張天悅望了眼天上的太陽,四周都是大山,無法辨別方向,不知太陽在哪個方向,也就無法判斷時間。
“你可能是累壞了,從昨天下午一直睡到現在,我尋摸你差不多快醒了,就熬了鍋粥。”
“爹,你確定我不是因爲喝醉了才睡這麼久的?”
張天悅板起小臉問道。
“啊,哈哈…”
張青鋒做賊心虛,幹笑一聲連忙轉移話題:“粥熟了,快去那邊洗漱一下,回來吃飯。”
張天悅撅了噘嘴,然後順着河流走出百步,洗漱拉撒。
等她回來時,看見張青鋒正愁眉苦臉地蹲在臨時搭建的鍋灶旁,熬粥的砂鍋裏冒着黑煙。
顯然,粥糊了!
張青鋒看向閨女,搓了搓手,尷尬道:“我好像搞砸了。”
昨天下午路過一個小鎮,他特意買了這些鍋碗瓢盆、米面油鹽,想親自做飯給閨女吃,增進感情。
可是他已經幾百年沒生火做飯了,技藝早已生疏,一不小心就給燒糊了。
“沒關系。”
張天悅擺擺手,走上前去動作嫺熟地收拾起來。
粥已經不能吃了,只能倒掉。
“下次讓我來,我會做飯。”
張天悅邊將砂鍋端到河邊清洗,邊說道。
“好吧。”
張青鋒沒有堅持,因爲他在做飯方面確實沒有天賦。
心想讓女兒做飯給自己吃,也是不錯的感情增進方式。
“我這還有幾顆靈果,你吃嗎?”
收拾完東西,張天悅拿出昨天吃剩的靈果。
張青鋒擺手道:“我不吃,你吃吧。我有酒。”
他拿出酒葫蘆。
張天悅吃着靈果,想起昨天喝了酒後身體暖洋洋的舒服勁,忍不住偷瞄張青鋒的酒葫蘆。
“來一口?”
張青鋒笑問道。
張天悅的小腦袋頓時搖得像撥浪鼓,小臉嚴肅道:“小孩子不能喝酒。”
張青鋒連忙點頭贊同:“對對對,小孩子不能喝酒。”
張天悅不再看酒葫蘆。
吃過東西,張青鋒帶着張天悅繼續北上。
“爹,我們去哪裏?”
“去魔族,找你娘。”
“可…可以嗎?”
張天悅的大眼睛陡然一亮,驚喜之情溢於言表,可隨之又眉頭一皺,露出擔心之色。
“當然可以。小孩子不要皺眉頭,會變醜。”
張青鋒用手指將閨女的眉心揉開。
“魔族人會不會打我們?”
“不怕,他們打不過我。”
“你不是修爲盡失了嗎?”
“我又修回來了,現在很高。”
“有多高?”
“比山高一丟丟。”
父女二人沒有太着急趕路。
遇到風景好的地方,就停下來欣賞欣賞,遇到熱鬧的城市,就停下來玩玩。
……
路上,張青鋒拿出一塊傳音石,攥在手裏摩挲許久,傳出一句話:“我出關了。”
但久久不見回音。
……
這一日,張青鋒帶着閨女落在一座萬丈高的雪山上。
山頂,寒風刺骨。
張天悅棉襖棉褲、棉帽棉鞋,穿得圓滾滾,像只小狗熊。
張青鋒也穿了一身棉衣。
以他的修爲自然無懼這點嚴寒,但是有種冷叫閨女覺得他冷。
他自然欣然接受。
“我們腳下的這座山名叫斷魂山,斷魂山脈往北就是魔族的地盤。”
“不過北邊不是只住着魔族一家,還有許多其他異族,比如蠻族、暗夜精靈、亡靈族等等,這些異族以魔族爲首。”
“斷魂山上駐扎着鎮魔軍,守衛着人族家園,阻擋異族入侵。”
張青鋒指着北邊給閨女講道。
張天悅滿心新奇,瞪大眼睛努力往北眺望,試圖望見魔都所在,可是只望見一片荒蕪。
“很快就要見到她了,想好跟她說什麼了嗎?”
張青鋒問道。
張天悅聞言,小臉上露出了緊張之色,低聲道:“還不知道她願不願意見我呢?”
張青鋒笑道:“她願不願意見我不知道,但肯定想見你,她是愛你的,這點毋庸置疑。”
如果玄璃嫌棄孩子,便不會將其生下來,更不會專程去神劍宗一趟,讓他照顧孩子。
張天悅想了想,正要說什麼。
突然幾道身穿制式銀甲的身影從天而降,落在兩人面前。
是斷魂山的鎮魔軍。
“來者何人?爲何擅闖斷魂山?”
爲首的圓臉男人沖張青鋒呵斥道。
他肩膀上佩戴着三顆星,這是鎮魔軍中隊長的職位徽章。
張青鋒正要回答。
圓臉男人臉上突然露出詫異之色,驚訝道:“你是張青鋒?”
張青鋒笑着點點頭。
“哈哈,張青鋒,真的是你啊。”
圓臉男人咧嘴大笑。
張青峰道:“李彪,好久不見。”
他曾在斷魂山上參軍百年,這李彪是他帳下的一個大頭兵。
名叫李彪,可爲人一點也不彪,恰恰相反,精的很。
每次戰鬥的時候,數他喊的最大聲,可腳下卻一個勁跪地往後躲。
是個惜命的兵油子。
“好久不見。”
李彪上下打量張青鋒一番。
看見張青鋒穿着棉襖棉褲,裹着貂皮大氅,還帶着個棉帽,從頭到腳捂得嚴嚴實實,看上去十分懼怕嚴寒。
精明的小眼裏,劃過一道輕蔑之色。
側身沖身後的五個年輕人說道:“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神劍宗的張青鋒,曾經也在咱們斷魂山從過軍,戰功赫赫,官拜將軍。”
五個年輕人先是肅然起敬,可馬上又神色古怪起來。
張青鋒這個名字他們都聽說過。
“唉,只可惜——”
李彪話鋒一轉,搖頭一聲嘆息:“下山後被魔族魔女暗算,中了媚毒,慘遭魔女強上,破了童子身,以致於無敵天下的浩然正氣功一夜散功,修爲盡失。”
五個年輕人神色各異,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此事一度傳得沸沸揚揚,他們早就聽說過,時常當做茶餘飯後的笑料,沒想到今天見到正主了。
張青鋒臉色一沉。
張天悅氣鼓鼓地瞪着李彪,知道李彪是在嘲笑她爹。
“你們可能不知道,陽神殿的聖女葉傾城本來是咱們張將軍的未婚妻,得知他被魔女強上後,氣得立刻與其解除了婚約,據說張將軍沒臉見人,一氣之下閉了死關。”
“張將軍,你什麼時候出關的呀?”
“穿這麼多,很怕冷呀,看來修爲恢復得不怎樣啊。”
李彪一臉戲謔地看着張青鋒。
張天悅小臉發白。
才知道自家老爹被魔女害得如此慘,修爲盡失,未婚妻棄之而去,前程盡毀。
不由心疼。
繼而感受到了老爹對自己的愛,爲了她默默地忍恨放下恩怨,沒在她面前說一句魔女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