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像漲潮的海水,一點點漫過平原的每一寸土地。
乞丐躲在巨石縫裏,呼吸壓得極低。
他能清晰地聽到外面傳來的嘶吼、哭喊和骨頭斷裂的脆響,那些聲音混雜在一起,構成一曲野蠻的交響樂。
他剛剛獲得的雙腿還在微微發顫,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興奮——一種掌控自己身體的興奮,一種終於有機會反擊的興奮。
視野裏,一個穿着校服的少年正被三個成年人圍堵在岩壁下。
少年手裏緊緊攥着一塊尖銳的石片,臉上滿是淚水,卻咬着牙不肯屈服。
"小崽子,把石頭放下!"領頭的絡腮胡男人獰笑一聲,手裏揮舞着一根砸斷的樹棍,"乖乖受死,還能少點痛苦!"
少年猛地將石片刺向最近的人,卻被對方輕鬆躲開,隨即一記重踹踹在他肚子上。
少年像只破布娃娃一樣蜷縮在地,石片脫手飛出,剛好落在乞丐藏身的石縫前。
絡腮胡三人獰笑着圍上去,腳像雨點一樣落在少年身上。
"嗬……嗬……"少年的喉嚨裏發出垂死的哀鳴,眼睛卻死死瞪着天空,像是在質問這場無妄之災。
乞丐的手指摳進了身下的泥土裏。
他見過太多次這樣的場景。
在黑幫控制的乞討點,誰要是敢藏起一個硬幣,誰要是敢對路人露出求救的眼神,等待他的就是這樣的圍毆。
那時候,他只能像塊爛肉一樣躺在角落裏,看着同伴被打得半死,連發出聲音的資格都沒有。
但現在,他可以動。
他的目光落在那塊離自己只有半步遠的石片上。
石片邊緣很鋒利,上面還沾着少年的血。
絡腮胡三人打累了,其中一個瘦高個踢了踢少年的屍體:"處理幹淨點,別留下痕跡。"
"怕什麼?"絡腮胡啐了口唾沫,"反正最後活下來的只有十分之一,多一具少一具,創世神還能挨個查不成?"
他們轉身離開,腳步有些踉蹌,顯然剛才的毆打消耗了不少力氣。
乞丐沒有立刻出去。
他等了大約半分鍾,確認那三人已經走遠,才像只壁虎一樣,悄無聲息地滑出石縫。
他走到少年的屍體旁,蹲下身。少年的眼睛還圓睜着,臉上凝固着不甘。乞丐伸出手,輕輕合上了他的眼皮。
然後,他撿起了那塊石片。
石片握在手裏有些硌人,冰涼的觸感順着指尖傳來,讓他混亂的心跳平復了不少。他把石片藏進袖口,又用泥土將少年的屍體簡單掩蓋——不是出於憐憫,而是不想讓這具屍體引來其他覓食的"野獸"。
做完這一切,他沒有選擇原路返回,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鑽進了更深的亂石堆。
這裏的石頭更大,縫隙更多,有些地方甚至能形成天然的洞穴。乞丐像只受驚的兔子,不斷變換着藏身之處,同時用耳朵捕捉着周圍的動靜。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優勢只有兩個:對危險的敏銳直覺,以及足夠的耐心。
海選的規則是"只剩十分之一",這意味着屠殺不會在短時間內結束。
那些一開始就暴露出攻擊性的人,看似凶悍,實則是在浪費體力,也更容易成爲其他強者的目標。
真正的獵人,懂得潛伏。
果然,沒過多久,遠處傳來激烈的打鬥聲。
似乎是絡腮胡那夥人,和另一群同樣在搜尋獵物的參賽者遇上了。
兵器碰撞聲、慘叫聲此起彼伏,持續了大約一刻鍾才平息下來。
乞丐悄悄爬到一塊巨石頂端,借着縫隙望過去。
只見剛才離開的絡腮胡和瘦高個都倒在地上,胸口插着斷裂的樹棍,而殺死他們的那夥人,也正互相提防着,顯然爲了分贓(或許是爲了減少競爭對手)起了內訌。
"這群蠢貨。"乞丐在心裏冷笑。
他見過太多這樣的人。
王老板手下的打手,總是爲了幾塊錢的分成打得頭破血流,最後被王老板像收拾垃圾一樣處理掉。
他們以爲暴力能解決一切,卻不知道暴力本身,就是最容易引火燒身的東西。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他身後傳來。
乞丐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他幾乎是本能地矮身躲到巨石背面,同時握緊了袖口的石片。
一個穿着運動服的青年,正小心翼翼地在石堆裏穿行。青年的眼神警惕,手裏拿着一根磨尖的鋼管,顯然也是在尋找落單的獵物。
青年的腳步停在了乞丐剛才藏身的石縫前,皺着眉看了看地上新鮮的泥土——那是乞丐掩蓋足跡時留下的痕跡。
"有人?"青年的聲音壓低,鋼管握得更緊了。
乞丐屏住呼吸,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他和青年之間的距離,只有不到五米。
青年緩緩舉起鋼管,一步步朝着巨石走來。他的目光掃過巨石的每一個角落,顯然是個有經驗的獵手。
就在青年的視線即將落到乞丐藏身之處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
青年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下意識地轉頭望向聲音來源。
就是現在!
乞丐像顆出膛的炮彈,猛地從巨石後撲出,手裏的石片帶着風聲,直刺青年的後頸!
青年反應極快,聽到風聲的瞬間就想轉身,可惜已經晚了。
石片精準地劃破了他的頸動脈,鮮血像噴泉一樣涌了出來。
青年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會栽在一個看起來毫無威脅的人手裏。
他想舉起鋼管反擊,身體卻軟了下去,最後"咚"地一聲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沒了動靜。
乞丐站在屍體旁,胸口劇烈起伏。
這是他第一次親手殺人。
沒有想象中的恐懼,只有一種奇異的平靜。就像踩死了一只總是騷擾自己的蟑螂,麻煩解決了,僅此而已。
他蹲下身,檢查了一下青年的屍體。在青年的口袋裏,他找到了半塊壓縮餅幹和一個打火機。
壓縮餅幹是好東西,能提供能量。打火機……或許也能用得上。
乞丐把這兩樣東西揣進懷裏,又將青年的鋼管也撿了起來。鋼管比石片更結實,揮舞起來也更省力。
他沒有停留,迅速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太陽漸漸西斜,平原上的光線開始變暗。血腥味似乎更濃了,混雜着一種難以言喻的腐臭味。
乞丐找了個更深的洞穴藏身。洞穴很小,只能容納一個人蜷縮着,但足夠隱蔽。
他用石頭堵住洞口,只留下一道縫隙透氣和觀察外面。
他拿出那半塊壓縮餅幹,小口小口地啃着。餅幹很幹,噎得他喉嚨發疼,但他吃得很慢,很珍惜。
這是他獲得健康後,吃的第一頓像樣的食物。
透過洞口的縫隙,他能看到遠處偶爾閃過的人影,聽到斷斷續續的打鬥聲。
夜色漸深,殺戮卻沒有停止的跡象。
乞丐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握着鋼管的手沒有鬆開。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算不算"獵人",但他很清楚,只要還在這個賽場裏,每個人就都是獵物。
包括他自己。
他閉上眼睛,腦海裏開始復盤今天見到的每一場打鬥,記住那些勝者的動作,那些敗者的破綻,那些因爲貪婪或大意而送命的蠢貨。
這些,都是活下去的養料。
夜色漸濃,平原徹底陷入黑暗。
只有月亮偶爾從雲層中探出頭,灑下慘白的光,照亮那些橫七豎八的屍體,像一幅無聲的地獄畫卷。
乞丐在黑暗中睜開眼睛,瞳孔裏映着遠處微弱的火光。
他知道,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而他,必須醒着。
醒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