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在黎明前最濃,濃得像化不開的糖漿,黏在喉嚨裏發膩。
乞丐靠在洞穴石壁上,鋼管橫在腿間,眼皮沉重得像墜了鉛。
但他不敢睡,神經像拉滿的弓弦,哪怕遠處傳來一聲碎石滾動的輕響,都會讓他瞬間繃緊肌肉。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廝殺聲終於稀了下去。
不是結束,更像是暴風雨前的死寂。剩下的人都學乖了,藏在暗處舔舐傷口,用眼睛丈量彼此的距離,誰也不敢先露出獠牙——畢竟,活到現在的,沒有真正的蠢貨。
乞丐數過,從他藏身的洞穴望出去,視野內能看到的屍體,至少有上百具。而這,僅僅是荒原的一角。
他摸了摸懷裏的面包,只剩下最後半塊。水壺裏的水也見了底。
但他不慌,身體裏涌動着一股奇異的暖意,那是吞噬了太多生命力後,從骨骼深處滲出來的餘溫。
【剩餘人數:9876。】
冰冷的聲音毫無征兆地響起,像冰塊砸在鐵板上。
乞丐猛地抬頭。他記得報名時,視野裏晃過的總人數是九萬八千多。十分之一,剛好是這個數。
【海選結束。】
【正在結算獎勵……】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荒原開始震顫。那些散落的屍體,像被無形的吸塵器吸住,化作點點猩紅的光粒,朝着幸存者的方向飄來。
光粒落在身上,像溫水浸泡,又像電流竄過。
乞丐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肌肉纖維在發出細微的嗡鳴,骨骼密度在悄然增加,連眼神都變得更加銳利——
遠處百米外一塊岩石的紋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原本因爲常年乞討而粗糙皸裂的皮膚,此刻變得細膩而富有彈性,指節分明,蘊藏着爆發性的力量。
新長出來的雙腿充滿了力量感,每一次輕微的屈伸,都能感受到肌肉與骨骼的完美配合。
更奇妙的是容貌。
原本被污垢和凍瘡覆蓋的臉,此刻輪廓分明,眉骨高挺,鼻梁挺直,只是那雙眼睛,依舊像深不見底的寒潭,沒什麼溫度。
這就是……平分失敗者的生命力?
乞丐握緊拳頭,指節發出“咔咔”的輕響。這種掌控自身的感覺,比任何美味都更讓人沉醉。
【獎勵結算完畢。】
【所有幸存者已完成“完美化”改造。】
【正在發放“能力之種”……】
一道淡金色的光團憑空出現,懸浮在乞丐面前。光團不大,只有拳頭大小,散發着柔和的光暈,裏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緩緩蠕動。
他沒有猶豫,伸手觸碰。
光團像活物般鑽進他的掌心,順着血管遊走,最終沉入丹田的位置。那裏傳來一陣輕微的脹痛,隨即化作一股暖流,消失不見。
【能力之種已植入,將在六個月內覺醒異能。具體異能種類,由個體意志與靈魂特質決定。】
【休賽期開啓。】
【所有參賽者將返回現實世界,爲期六個月。】
【休賽期內,禁止任何形式的互相殺戮(包括間接傷害),違者將被直接抹殺。】
【六個月後,將自動傳送至積分賽位面。】
【傳送開始——】
白光再次亮起,比來時更加柔和。
乞丐感覺身體變得輕飄飄的,像被裹在棉花裏。
荒原的景象迅速倒退、模糊,最後徹底陷入一片純白。
……
“咳咳!”
劇烈的咳嗽讓乞丐猛地睜開眼。
他正躺在一條熟悉的巷子裏。
牆角堆着發臭的垃圾,蒼蠅嗡嗡地盤旋,空氣中彌漫着酸腐的餿味——這是他乞討了五年的地方,拆遷區邊緣的死胡同。
陽光透過狹窄的天際線照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腿——完好無損。
喉嚨裏也沒有了那種空洞的堵塞感,他試着清了清嗓子,發出的聲音雖然還有些沙啞,卻清晰可辨。
抬起手,白皙、有力,再沒有半點殘疾的痕跡。
不是夢。
巷口傳來腳步聲,一個穿着藍色工裝的中年男人經過,看到乞丐時愣了一下,皺着眉往旁邊挪了挪,嘴裏嘟囔着“哪來的年輕人,躺這兒擋道”。
乞丐站起身。
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挺拔的身形,讓他在逼仄的巷子裏顯得有些突兀。
工裝男回頭瞥了他一眼,眼神裏帶着幾分詫異,似乎在奇怪這一片啥時候來了這麼個陌生人。
乞丐沒有理會他,目光掃過周圍的環境。
斷牆還是那堵斷牆,只是上面又多了幾個塗鴉。垃圾堆旁邊的破碗還在,裏面空空如也,蒙着一層灰。
一切都和他離開時一模一樣,除了他自己。
他試着走了兩步,步伐穩健,甚至能感受到地面細微的起伏。這種感覺太陌生,又太讓人迷戀。
“喂,你誰啊?在這兒幹嘛?”一個粗啞的聲音響起。
巷口拐進來兩個流裏流氣的青年,頭發染得五顏六色,手裏拿着鋼管,正是王老板手下的打手——瘦猴和刀疤臉。
他們顯然沒認出乞丐。眼前這個挺拔健壯的青年,和那個只會“嗬嗬”叫、在地上爬的殘廢,判若兩人。
乞丐看着他們,眼神平靜無波。
瘦猴皺了皺眉,走上前推了他一把:“問你話呢,啞巴了?趕緊滾,這地方是你待的?”
他的手剛碰到乞丐的肩膀,就被一把攥住。
乞丐的手指像鐵鉗,死死扣住瘦猴的手腕。瘦猴只覺得一陣劇痛傳來,骨頭像是要被捏碎,疼得臉都白了:“你他媽找死!”
刀疤臉見狀,罵了一聲,揮舞着鋼管就沖了過來。
乞丐側身避開鋼管的劈砍,同時猛地發力。
“咔嚓!”
一聲脆響,伴隨着瘦猴撕心裂肺的慘叫,他的手腕被生生掰斷。
刀疤臉的鋼管劈空,砸在地上濺起一片塵土。他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這個看起來斯文的青年下手這麼狠。
乞丐沒給他反應的機會。鬆開瘦猴的手腕,他順勢抄起地上的一塊磚頭,速度快得像殘影,“砰”的一聲砸在刀疤臉的額頭上。
刀疤臉哼都沒哼一聲,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額頭上鮮血直流。
瘦猴捂着斷手,看着倒在地上的刀疤臉,又看看面無表情的乞丐,嚇得魂飛魄散,嘴唇哆嗦着:
“你……你知道我們是誰的人嗎?我們是王老板的人!你敢打我們,他不會放過你的!”
王老板。
這個名字像根針,刺破了乞丐平靜的表象。他的眼神驟然變冷,一步步走向瘦猴。
瘦猴嚇得連連後退,背靠在牆上,褲腿溼了一片,竟然嚇尿了:“別……別過來……我錯了……饒了我……”
乞丐沒有停。他走到瘦猴面前,微微俯身,聲音沙啞卻帶着刺骨的寒意:
“帶我去找他。”
瘦猴一愣,不明白他說的是誰,但求生的本能讓他不敢反抗,只能哆哆嗦嗦地點頭:“是……是……我帶你去……”
乞丐鬆開他,撿起地上的鋼管,扛在肩上。陽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一半明亮,一半隱在陰影裏。
現實世界。
他回來了。
帶着一身在地獄裏淬煉出的戾氣,和一顆只想復仇的心。
至於那個所謂的“王老板”……
乞丐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正好,用他來試試,這雙新生的手,有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