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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知菀坐在院裏,一針一線的織繡着嫁衣,哪怕蔥白的指尖已經冒出血珠,她也毫不在意。
想到傳來的捷報和密信,她一顆心仿佛浸入了蜜罐裏,止不住的歡悅。
驃騎將軍率三十萬玄甲軍,抗擊蠻夷,以少勝多。玄甲軍過處,蠻夷王帳盡爲齏粉,副將宋凜,功不可沒。班師回京,今日抵達。
她的心上人,可當真是厲害。
五個月前,宋凜握着她的手說,等這場仗打完,他們就成婚,一生一世一雙人。
聞知菀期盼了無數個日夜,五年的風雨同舟,再等七日,她就能嫁給所愛之人了。
“郡主!宋副帥回來了!只不過…”帶回來了個女人。小廝匆忙稟報,面露難色。
聞知菀大喜,還未等小廝說完後半句,就像一陣風似的提着裙擺跑走了。
宋凜的確回來了,懷中還抱着個奄奄一息的女子。
他眉眼低垂,語氣疏離,卻將那女子抱的緊緊的,宛若稀世珍寶。
“承蒙郡主垂青,然臣已遇傾心之人,情根深種,不願辜負。懇請郡主恩典,許其平妻之位。如若郡主不願,還望郡主另覓良緣,恕臣難締此姻盟。”
一字一句,字字扎在聞知菀的心上。
指尖的血珠蜿蜒斷了線,聞知菀卻宛若晴天霹靂,呆呆地站在原地。
情根深種?平…平妻?他在說什麼?一定是騙她的,一定是。
“我…我只有你了,宋凜,你別跟我開玩笑好不好呀?這一點也不好笑。”
聞知菀眼眶泛紅,想如往日一樣去抓他的衣角。
宋凜猛的一撤步,目露警惕,腰間掛着的平安符隨他動作擺動。
那是聞知菀五年前送給他的。
“郡主自重!懷宜不比您,金閨嬌客。她是風沙中長起來的姑娘,英姿颯爽,不懂後宅陰私手段。郡主若要再上前一步,驚了懷宜,可別怪臣刀劍無眼。”
他不卑不亢,話語威脅之意明顯。
一截皓腕停滯在半空,尷尬無措,又緩緩地落下。
宋凜居然懷疑,她伸手是要害寧懷宜。
聞知菀苦笑一下,原來五年裏,宋凜都是這樣看待她的。
寧懷宜忽地嚶嚀一聲。望着懷中人,宋凜殺氣盡收,眼神柔和,急忙抱着她往屋內走,一個眼神都未曾分給過聞知菀。
聞知菀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心底鈍痛,只覺陌生。
在她面前一向冷漠的宋凜,竟也有如此溫情的一幕。
她幡然醒悟。
聞知菀以爲他生性清冷疏離、寡言少語,卻未曾想過,他的冷漠克制獨獨對她一個人。
仗着她愛他,離不開他。
可笑又荒謬。
御書房內檀香嫋嫋,珠簾脆響,聞知菀跪在龍案前。
“荒唐!前幾月跪在慈寧宮求太後爲那宋凜說情的人是誰?”天子怒極反笑。
聞知菀攥着裙裾的指節發白,語氣堅定。“侄女錯把魚目當珍珠,宋凜大勝,攜新婦而來,要將那新婦抬作平妻。”
天子眼神倏然冷厲:“抬作平妻?他敢折辱天家?”
“是侄女自輕自賤。”聞知菀苦笑,嗓音艱澀。“嫁衣已作,吉時已定七日後。知菀心悅......驃騎將軍,望皇叔成全。”
驃騎將軍少年英姿,曾以半副虎符爲聘,北境十六都爲證,求取長寧郡主。
明黃絹帛鋪展,天子最終長嘆一口氣,落筆寫就鸞鳳書。
玉璽落,塵埃定,聞知菀卻有些恍惚。
一滴淚砸在絹帛上,洇溼了五年來的盡數風霜。
七日後婚禮照舊,只不過,新郎換了人選。
她聞知菀,將門之女,向來拿得起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