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澤的瘴氣,如同怨靈吐出的嘆息,纏繞着沈青河殘破的身軀。右胸的傷口每一次呼吸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澤鬼短刀上淬的微弱毒素,混合着之前的舊傷,正不斷侵蝕着他僅存的生機。意識在模糊與清醒間徘徊,他全憑一股不甘就此倒下的倔強,拖着幾乎麻木的雙腿,深一腳淺一腳地向沼澤更深處跋涉。
背後聯絡點的火光已成遙遠的一點橘紅,很快被濃霧吞噬。魔教的背叛,如同這沼澤的泥淖,將他最後一點依托也徹底吞沒。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始終是那種令人絕望的灰蒙。腳下的地面變得越發鬆軟黏稠,每一步都像是在與深淵拉扯。終於,在一次試圖跨越一片看似堅實的水窪時,他腳下一空,整個人瞬間被冰冷的、帶着腐臭的泥水淹沒。
求生的本能讓他奮力掙扎,但重傷之下,力量迅速流失。泥水灌入口鼻,窒息感扼住了喉嚨。就在他意識即將被黑暗完全吞噬的刹那,他胡亂揮舞的手,似乎觸碰到了水底某個堅硬而光滑的異物。
那觸感……絕非天然岩石!
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撐着他,他屏住最後一口氣,順着那異物的邊緣摸索。似乎是一個巨大的、長方體的輪廓,像是一口……棺材?
荒謬的念頭一閃而過,他已無暇多想。用盡最後力氣,他摳住了那物體邊緣一道細微的縫隙,猛地向上發力!
“譁啦——”
他竟真的從泥淖中掙脫了出來,半趴在那個巨大的物體上。這是一口通體漆黑、不知何種材質打造的巨棺,大半陷在泥中,露出的部分刻滿了繁復而古老的紋路,那紋路在晦暗的光線下,隱隱流動着幽光。
沈青河劇烈地咳嗽着,吐出污黑的泥水,趴在冰冷的棺蓋上,喘息如風箱。他打量着這口詭異的巨棺,心中警兆頓生。在這絕險之地,出現如此異物,絕非祥兆。
但此刻,他別無選擇。這棺槨是他唯一的立足之地。
他嚐試推動棺蓋,紋絲不動。又仔細檢查那些紋路,發現它們似乎構成了某種奇特的循環,隱隱與周圍環境中某種稀薄的能量產生共鳴。他心中一動,想起魔教典籍中曾提及的某種上古陣法,名爲“聚陰引煞”,能汲取地脈陰氣與死煞之力。
難道這口棺槨,是某個古代大能用來修煉邪功或是封印某物的容器?
他盤膝坐在棺蓋上,不顧傷勢,嚐試運轉體內殘存的真氣。真氣剛一流轉,便觸及了棺槨上的紋路。刹那間,異變陡生!
棺槨上的幽光驟然亮起,一股冰冷刺骨、卻又精純無比的陰煞之氣,如同決堤的洪水,順着他的掌心勞宮穴,瘋狂涌入體內!
“呃啊——!”
這股力量霸道無比,與他原本修煉的(哪怕是僞裝的正道)陽剛內力截然相反,瞬間在他經脈中橫沖直撞,帶來的痛苦遠超傷口撕裂!他感覺自己的經脈仿佛要被寸寸凍結、撐爆!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痛苦中,他驚訝地發現,這股陰煞之氣雖然狂暴,但其精純程度,遠非世間尋常靈氣可比。它似乎……在以一種蠻橫的方式,沖刷、拓寬着他原本因傷勢而淤塞萎縮的經脈!
更令他震驚的是,當這股陰煞之氣流經右胸和左肩的傷口時,那原本火辣辣的疼痛竟開始減緩,傷口處的血肉似乎在這種極端能量的刺激下,加速了某種……變異般的愈合?新生的肉芽帶着一絲陰寒的氣息,快速彌合着創傷,雖然過程依舊痛苦不堪。
“這棺槨……竟能療傷?不,這不是療傷,這是……重塑!”
沈青河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他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危機,也是一場天大的機緣!若他無法駕馭這股力量,必會被其撐爆經脈而亡;但若能承受下來,他的傷勢不僅可能痊愈,修爲甚至可能因禍得福,突破瓶頸!
他不再抗拒,而是咬緊牙關,以頑強的意志引導着那股狂暴的陰煞之氣,按照一種近乎本能的方式在體內循環。這並非他所知的任何內功心法,更像是一種與棺槨能量共鳴後自然產生的導引術。
痛苦依舊,但他的眼神卻越來越亮。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破損的經脈在撕裂與修復中變得更爲堅韌寬闊,丹田內的真氣旋渦在陰煞之氣的灌注下,不僅沒有消散,反而開始旋轉、壓縮,顏色由原本的氣態逐漸向液態轉化,散發出更加凝實、冰冷的氣息。
先天之境的門檻,他曾觸摸多年而不得其門,此刻竟在這口詭異玄棺的幫助下,開始了鬆動!
時間在這片死寂的沼澤中失去了意義。不知過了多久,當沈青河再次睜開眼時,眸中精光一閃而逝,周身散發出的氣息已與之前截然不同。雖然衣衫依舊襤褸,面色依舊蒼白,但那種油盡燈枯的頹敗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內斂的、如同深淵寒冰般的冷冽。
他的外傷竟已愈合了七七八八,只留下淡淡的疤痕。內傷雖未完全復原,但經脈的拓寬和真氣的凝練,讓他的實力不降反升,穩穩踏入了先天境界的初期!
他輕輕一躍,落在旁邊的實地上,感覺身體輕靈了許多,對周圍環境的感知也變得更加敏銳。他甚至能“聽”到沼澤深處毒蟲爬行的窸窣聲,能“看”到瘴氣中能量流動的微弱軌跡。
他回身看向那口再次恢復平靜、幽光內斂的玄棺,眼神復雜。這口棺救了他,也改變了他。它賦予的力量,充滿了陰寒與死寂,與他此刻的心境不謀而合。
“從此,我之道,非正非邪,唯我而已。” 他低聲自語,聲音冰冷而堅定。
他不再停留,辨明方向,向着沼澤之外走去。步伐沉穩,踏在泥濘之上,竟只留下極淺的足跡,顯示着他對新獲得力量的初步掌控。
黑水澤的奇遇,只是開始。這口神秘玄棺來自何處?爲何會沉寂於此?它帶來的力量背後,又隱藏着怎樣的因果?沈青河不知道,他也不在乎。他只知道,自己活下來了,並且變得更強。
前方,是更加廣闊的,也注定更加血腥的江湖。而他這頭孤狼,已磨利了爪牙,準備迎接一切。